4月20日下午一点,窗在东京郊区一栋废弃大楼里勘测出三只二级咒灵。
半小时后,两辆带着咒术标识的警车姗姗来迟,几名实习警员跳下车,动作麻利地拉起警戒带。
藤田监督早已来到任务现场,他站在线外,低声与负责疏散人群的石原警官交代后续清扫以及掩盖异常之处的注意事项。
“放宽心,我手下都是老手,心里有数。”石原警官点了根烟,拍拍藤田监督的肩膀,又压低声音问,“老弟你给我透个底儿,我们合作快两年了,你之前可从没特意说过这些,难不成这次的咒灵……?”
藤田监督立马苦笑起来,摆摆手:“跟那没关系。”
“那是?”
“也没什么好瞒的,这次出任务的是个难搞的大人物,我得小心伺候着。”藤田监督忍不住倒苦水。
“大人物?”
石原警官体贴地给了个话头,正待洗耳恭听,却见藤田嘴巴紧紧合上,瞳孔倏地睁大,神情一瞬间变得极为惊惧,很快又强行压下,露出礼貌得体的微笑。
藤田监督甚至来不及说点客套话,便慌慌张张地越过警戒线,然后一路小跑至大楼门口。
石原警部莫名其妙,顺着藤田的方向,疑惑地往前看。
他瞳孔一缩。
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发黑眼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制式奇怪的黑色水手服,裸露的肌肤像死人一样苍白。细瘦腰间随意挂着把一米长的日本刀,刀柄沉黑,石原警官百分之百肯定那必定是饮过血的凶器。
少女周身气势极为可怖,明明眉眼清丽温和,眼神却仿佛是一头凶狠的猛兽,石原警官连忙低头示弱,表示自己绝无冒犯之意。
他屏息站在原地,烟头烧到手指都浑然不觉,直到藤田带着少女开车离开,才惊觉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石原警员长长呼出口气,良久低声道:“还真是个大人物。”
——
银色轿车在马路上飞驰,车窗外楼房林立,路过的行人如浮光掠影般轻飘飘被甩在身后。
藤田已经当了八年的辅助监督,一手平稳快速的车技广受咒术师们好评,此刻更是集中起十二分精神,脑中各种开车技巧来回转换,力求把这辆车开得如履平地。
“神代小姐您是要回高专吗?”
神代千夏抱着刀,视线落在窗外,“嗯。”
“恭喜您升任一级咒术师,十五岁的一级在咒术界属实凤毛麟角,神代小姐真是少年英才。”
“谢谢。”
藤田等着她继续说点什么,谁知对方客套一句后就不搭理他了。
藤田:“……”
他心里叫苦不迭,虽然早就听说神代千夏因为自幼在禅院家长大的缘故,性情阴暗砍咒灵如切瓜砍菜,砍人也一样。
但资料里没说她还很难沟通啊!
不出意外的话,藤田接下来三个月都会是神代千夏的专属监督。
在这个气氛下生活三个月,藤田觉得家人马上就可以披麻戴孝了。
神代千夏冷不丁开口:“你很怕我。”
藤田正绞尽脑汁地想话题,听见这话心中一惊,轿车霎时扭出了个风骚的s弯。
藤田:“……”
藤田艰难微笑:“我天生就是一副惊恐脸。”
“……你还挺厉害。”见他都开始胡言乱语了,神代千夏只得歇了戏弄的心思。
她对自己的风评心知肚明。
天色阴沉沉的,不久便下起了小雨,车内很安静,神代千夏盯着车窗上哗啦散开的雨滴,心里倏忽一动。
“藤田先生。”神代千夏认真思索几秒,决定和辅助监督聊聊天打好关系,“您觉得我申请寿退社,那群老橘子们会答应吗?”
轿车又弯出一个漂亮的s形。
藤田监督手打着哆嗦:“神代小姐您说笑了,您还年轻呢。”
辅助监督内部有一个流言:那位神代千夏是个享受斩杀咒灵的怪胎。
这个流言并不是空穴来风,藤田见过神代千夏挥刀,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气势连最擅用刀的大师都自愧不如。
藤田想起神代千夏似乎还有个婚约,斟酌着开口:“或许您是想履行和直哉少爷的……”
“别开玩笑。”
神代千夏哽住了,嫌弃后面这几个字说出来脏了自己耳朵,直接打断:“你看我像是那种遵循三从四德走路落后男人三步整天想着生男孩的人吗?”
“您当然不是,您就该一直诛杀咒灵,在咒术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藤田添油加醋地拍了个彩虹屁,正沾沾自喜——
“……你咒我干嘛。”语气微妙,还有点不爽和嫌弃。
神代千夏眼神怪异,怎么有人第一次见面就让人一直上班,抛下这句话后她就抱着手臂闭目养神,任凭藤田在驾驶座愣成一座雕像。
藤田意识到了那句话的不妥。
让别人一直杀咒灵无异于一句诅咒,那种负面情绪滋生出的怪物接触多了对人毫无好处,就算是以负面情绪为力量来源的咒术师,长时间和咒灵打交道也会越来越疯癫。
更何况在咒术界想被所有人记住只有三个办法,一是成为五条悟,二是杀了五条悟,三是成为特级再叛逃。
想到这里,藤田心脏打了个突,他随口的一句鼓励之词,听的人只要心思细腻点,都会下意识怀疑他的用心。
藤田嗫嚅着想道歉,见神代千夏闭着眼睛又强行按捺住情绪,整个人都坐立不安。
然而到了高专这句道歉也没能说出口。
雨已经停了,四月份的一场雨下来,气温总是会更凉几分。
东京高专建在山上,几栋建筑隐藏在重重叠叠的树木中若隐若现。藤田把车停在山下的公路边,神代千夏推开车门。
一股盎然的绿意冲入眼帘。
她心情没来由地好了几分,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橘子味儿的,扔向垂着双手恭恭敬敬站在车门旁的藤田监督。
神代千夏语气轻快:“请你吃糖,就当赔礼,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而后径直走上石头阶梯,扔下身后捧着糖果一头雾水的藤田监督。
上山的这条路汽车无法通行,学生们出门采购或是出任务都得一步一步踏完这道长长的石头路。
台阶很长,一眼望不到头,神代千夏脚步沉稳,纤细身影不急不缓地移动,台阶两边的鹅卵石表面覆了些青苔,兴许是雨后的缘故,还能隐隐嗅到潮湿土腥味。
渐渐到了半山腰,空气愈发清新,树木草叶的味道也越发浓厚,风轻轻吹过,树叶扑簌簌地响。
神代千夏忍不住笑了下。
“喂!你这女人……”
前方猝不及防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正好挡住上山的必经之道。
神代千夏反应极快,立刻停住脚步,看清来人后轻松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
对方穿着传统的和服,却挑染了一头时髦的金发,面色高傲又不屑,眼神居高临下,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腐朽的气息。
他傲慢又轻佻地扫过神代千夏的裙摆。
“真是不守妇道,穿这么短的裙子。”
神代千夏:“……”她没说话,慢吞吞往前走了几步。
见她主动靠近,禅院直哉脸色缓和几分,正要命令这个女人站到自己身后,胸口突然剧痛,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巨力当胸袭来,压得他不受控制地往后一滚。
神代千夏抓准了他注意力分散的空挡,一拳打在他心口,见他没反应过来乘胜追击又狠狠补了一脚。
禅院直哉不可置信地喷出口血沫。
两人身后是山崖,没有落脚点,他一脚踩空,身体往崖下一滚,口中似乎怒吼着什么,很快声音便被山风吞噬得一干二净。
神代千夏对着山崖比了个中指。
“大芥?”
狗卷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没穿校服,一身白色短袖,露出了嘴边的咒文。
“我没事。”
神代千夏对他笑了下,拍拍裙摆,走到他身边,两人一起回了高专。
训练场到处都坑坑洼洼无从下脚,看起来经历了一场激烈又愤怒的战斗,千夏沉默地站在原地,疑问的目光转向狗卷棘。
后者沉重地点点头。
果然,下一秒真希就冲过来咬牙切齿道:“你没事吧!直哉那个猪,他要是敢对你做什么,我迟早给他大卸八块。”
很明显,禅院直哉先来了高专,惹火了真希后,又跑到下山路那边找她。
神代千夏安慰地拍了拍真希的背。
“我刚遇到他了,他没对我做什么。”
“你遇到他了!”真希脸色一变,“他人呢?不行,我得给他个教训让他少来找你。”
面对真希焦急的眼神,神代千夏脸色平淡回答:“不知道,死了吧!”
真希:“……”
真希:“好吧,你总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两人挑了块干净的草坪坐下,熊猫和狗卷去买水,地面灰尘滚滚,神代千夏四处张望几眼,没看见那道白色的少年身影。
“乙骨呢?”
“被五条悟带走了。”
“哦。”
神代千夏一副万事不管的模样,真希没忍住,问她:“你不好奇五条悟带乙骨去哪儿了吗?”
神代千夏配合道:“去哪儿了?”
真希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带去长见识了,好像是意大利最老牌的mafia家族,叫蛤蜊还是什么,最近要来日本常驻,就和各势力打个招呼。”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神代千夏感慨道。
“你还知道这个。”真希笑了。
熊猫和狗卷拿着四瓶红茶拿铁,挤挤攘攘地走过来,一人一边把两个女生围在中间,熊猫坐在千夏这边,放任后者肆意抚摸他的皮毛。
“千夏,你之前昏迷四天的原因查出来了吗?”
神代千夏停下抚摸皮毛的双手,摇摇头:“没有,家入医生说看不出什么,可能是什么奇怪的咒术吧。”
“可你那样也太吓人了,上一秒接了棘一拳下一秒就直愣愣倒下了,我们都以为棘下手太重,事后还狠狠骂了他一顿。”熊猫抱怨道。
狗卷棘点点头:“鲑鱼。”
真希顺着他们说:“还是趁早解决吧,出任务途中出事我们可来不及救你。”
神代千夏乐了:“真希你安慰人还是这么生硬。”
“喂!你这家伙别说出来啊!”熊猫跳起来,把千夏挡在身后,一边对狗卷棘使眼色示意拦住真希,一边对着倾身凑过来的真希露出讨好的微笑。
与此同时,禅院主宅。
禅院直哉双腿交叉,抱着手臂坐在木质地板上,满脸不爽地盯着面前坐在主位上的禅院直毘人。
偌大的日式起居室里只有两个人。
几道细细的黑色阴影交缠围绕,狠狠束缚住禅院直哉的手臂和小腿,使得他无法动弹。阴影尽头是一个圆形咒具,正安稳托在禅院直毘人手心里。
禅院直毘人随手一动就令束缚更紧几分。
禅院直哉不由得痛呼出声。
他愤怒道:“为什么不让我去找那个不守礼数的女人,她是我的未婚妻!哪能天天在外面晃荡,简直不守妇道!”
禅院直毘人:“……你就是这么对你父亲说话的?”
禅院直毘人有点头疼,直哉是老来子,还继承了他的投影术法,从小便被寄予厚望,平日也就多纵容了几分。没想到却把他养成了这么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性格。
面前的禅院直哉听了这话,不甘不愿低下头道了声歉。
禅院直毘人哼了声:“你老子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我是家主一日,你们就都得听我的命令一日,对神代千夏的处理你还没有资格插手。”
“那就放着她在外面抛头露面吗?”禅院直哉咬牙切齿,“父亲您为我订下这门婚事,她就是我的东西,禅院家好好把她养大,结果那个女人居然和真希那小贱人一起跑去了东京高专,不给点教训我的面子往哪搁!”
“她今天还把我踹下了山!要不是有瞬移咒具,我今天就被她弄死了!”
禅院直毘人捋捋白胡子,敷衍道:“我自有打算。”
“父亲!”
这个孩子总是如此不听话,禅院直毘人挺直腰板,苍老的面容此刻肃穆又沉静,他沉声开口:“直哉,你要知道,我为你们订下婚约是因为她的术式,你是我的儿子,我比你更期待你们的孩子。”
没管禅院直哉欲言又止的表情,禅院直毘人缓缓道:“但是你不能只想着靠孩子稳固地位。”
“我能坐上家主之位靠的是术式,而这么多年我能够坐的稳稳当当,和术式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禅院直哉蠕动嘴角。
禅院直毘人半张脸隐在阴影里,语气平淡:“而你的术式也不顶用了,那个叫惠的孩子,可是觉醒了十影。”
“……我不比他差。”禅院直哉愤恨道。
“可那是十影。”
“……”
禅院直毘人站起身,居高临下:“你是我儿子,我自然会为你打算。”
室内烛火跳动,他的影子在背后越来越长,形如鬼魅。
“我会让神代千夏心甘情愿诞下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