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威只好再次背上书包，尴尬地讪笑几声，“开玩笑的。”
他又用手指指着宋哑春，吊儿郎当地敷衍，“哑巴，额，哑、春是我的表妹。我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可尊，交情可好了。”
当讲完时，宋威又不服气的瞪了一眼宋哑春，眼睛里充斥着来日方长的挑衅。
走着瞧，哑巴。
明明小时候他叫宋哑春向东，她就不敢向西。连骂了她，她都不敢告状的。
他来港城读初中也不过几年，变化那么大？
宋威可不信。
现在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的，还不是要靠别人来撑腰？攀上了人来狐假虎威到他身上，看回去他怎么收拾她！
“宋威，我可不要再听到这些话了。”
陈书琳接近梧桐色的眼眸中出现一闪而过的厌恶，将对其的不满公之于众，“还有以后都是同班同学，还是放尊重点最好。”
陈书琳知道她和江蝉是同一班，而哑春这个名字在看分班时也有印象，暂且不想闹的太僵。
宋威也不想想能跟在江蝉身边的是怎样的人？
不是在哪有可取之处，能让江蝉默许的跟班；不然就是用一些心机手段，凑近到江悦歌的身边，利用她，装模作样提前容入一个小团体，寻求高中生涯里的便利和靠山。
这唯唯诺诺的样子，看起来也没什么本领，名字也没听过。
没有血色的脸蛋，老土的发型，野鸡牌的布鞋，一股寒碜味，估计跟宋威一个样，乡巴佬进城。
江悦歌这个拉帮结派的混混头看她人生地不熟，可怜她而已。
陈书琳挑了挑精心修饰过的欧形眉，收回轻蔑的眼神，毫不在意刚刚上下扫视别人的挑视是多么的傲慢。
“我……不是，为……什么？琳琳，我……”宋威不可置信地看着向来跟江悦歌不对付的陈书琳，支支吾吾说不出一整句话，整张脸像架在火上煮沸的水壶锅底般火辣辣的烫红。
周围的窃窃私语在几声落井下石的耻笑后变得更加明目张胆，被喜欢的人当场打脸的宋威如失去方向的无头苍蝇慌了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的，琳琳。我下次肯定不会讲了。”一时间下不来台，宋威只好硬着头皮回道。
“道歉！给哑春道歉！不然没完。”江悦歌不满宋威敷衍的态度，忍不住为朋友打抱不平。
“我和宋哑春的事，关你屁事！她比猪都胆小，从小到大说过的话都没有大声几次，我说她哑巴就是哑巴！她都没叫我道歉，你瞎叫什么？有本事她自己有胆子来，给脸不要脸。你算什么东西！”
本就不情不愿低头搞得憋了一肚子火的宋威跟点燃了引线的炸弹一下子就爆炸了，讲到一半还忍不住动手想要推人。
“道歉。”
江蝉挡在了宋威和身后两人的中间，用拳头抵住宋威的右肩，分隔他们。
“同学，你不要太过分了。道歉！”围观群众中一名热心人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骂人哑巴，又想要推人，第一天就搞校园欺凌？
“就是开学第一天欺负人，还有理了？”
“欺负人女孩子，真的太过分了，赶紧道歉！”紧接的是一声又一声愤慨的声音。
“她是我堂妹。我们是一家人，她都不介意，没让我道歉。你们少管闲事。”宋威梗着憋红的脖子，咽不下这口气，仍是不愿低头。
“道歉！”沉默了许久的宋哑春听罢后，竟毫不犹豫地喊了出来。
她的声音乾脆而响亮，迫切想要表达自己坚定的立场的欲望扫除了往常因社恐的胆怯。
她不介意？开什么玩笑！
从小，抢她文具并据为己有的是他，扯她辫子并惹哭人的是他，给她起侮辱性外号的是他，强迫她做苦力和跟班的是他。
刚刚，想要欺负她的朋友的是他。
到现在，甚至替她回答的也是他。
凭什么！
“你要道歉。”宋哑春直视着宋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语气坚决。
“我不是哑巴。我只是……很少说话，不习惯在人群中讲话。”
“就算你是我的堂哥，就算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就算家里的长辈都管教不了你，但这些都不是你欺负我的理由！”
“你更不能欺负我的朋友！”
长久以来压抑的愤怒化为勇敢的动力，将后知后觉爬上心头因被注视的恐惧压制。
她不再沉默，不再忍让，不再逃避。
往日一幕幕嘲笑与奚落的场景如播放数次的胶卷电影般在她的眼前映现，然后被瞳孔中愤怒燃起的滔天怒火燃烧殆尽。
“你有胆子再说一遍！老子就从来没道过歉，就凭你这哑巴？”宋威恶狠狠地盯着宋哑春，不满于明明是赔钱货还一直受宋家养育的哑巴反过来咬自己一口，气愤地破口大骂。
江悦歌看见气急败坏的宋威又挥舞起拳头，下意识把宋哑春护在身后。
在一众惊讶得倒吸冷气的哗然中，江蝉反应迅速地躲开了宋威的拳击，再重重一拳打向宋威的左脸。
“啊！江蝉，你敢打我？”
“我靠，动手了！”
“有人打架了，快去叫老师!”
“你去，我不敢。”
“我去就我去，胆小鬼。”
“老师要来了，别看热闹了，快走。” 一瞬间，整个世界伴着争吵混乱成一团浆胡。
当外围的学生发现远处不明所以而快步走来的老师，怕事的人群一轰而散。
“老师来了，你死定了！”宋威的嘴角开始微微渗血，幸灾乐祸的语气中是心虚的逞强。
虽然挨打的是他，但以他对宋哑春所做的种种劣迹斑斑的往事，如果叫大家的家长，见到宋父或是宋母，他都下意识有些胆怯。
“宋威，老师来了，走了，快点。”
向来是老师眼中的优等生的何书琳不想第一天就在老师眼前印象大打折扣，以十万火急的语气催促，“你不走，我先走了。”
“我才不走。”
宋威的眼神恶狠狠地锥刺着打人后低头一言不发的江蝉，心中逐渐积攒的怨念无形之中坚定了自己的底气。
反正打人的也不是他，闹得越大越好，才能让他们吃一下自己也不是好惹的苦头！
何书琳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无语地转身，一路小跑冲上楼梯，逃离战场。
“你们都是哪个班的？怎么还不去报到，在这里做什么呢！”
“哥，咋办呀？你太冲动了。”江悦歌面露惧色，有些焦急地问，“我们不会第一天就受到处分吧……”
“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明白事情已然闹大的宋哑春不经内疚起来。
“不是你的问题，不用道歉。”
“没事，悦歌先去报到吧。”江蝉深呼一口气，回头摸了摸张悦歌的头，故作轻松的安慰道。
刚刚那一拳的确是太冲动了。明明有其他更好的解决方法。情急之下，他还是忍不住挥拳，动用了不应该的武力。
江蝉内心是懊悔的，但他不后悔，也愿意因此去承担自己冲动的后果。
“可是我可以帮你作证，明明是他先要打……”
“听话。”江蝉无奈地将语气加重。
“哦。”被凶的江悦歌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跑开。
“你是哪个班的？什么名字？”
“8班，宋威。”
“高几的？”
“高一。就是他打的我！”
“江蝉，你为什么要打他？”
报到时间已过的教师办公室内，再次见到江蝉的教导主任开始头疼。
谁曾想到今年中考省里的理科状元开学第一天就和别人打架？
明明一个小时之前，他还钦定了江蝉做今年的新生代表，让江蝉在开学第一天红旗下演讲。
“他欺负同学，还想打人。”
“他欺负谁了？再怎么样，你都不能动用武力啊！这是一个严重错误的行为。江同学，你本身是非常优秀的，品学优良。你要明白呀，打架是不对的。”
“还有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又是怎么回事？名字叫什么？”对江蝉失望的教导主任正痛心疾首得孜孜教导着，忽然间瞥见躲在江蝉身后侧方角落还紧张到一言不发的的宋哑春，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老师好，我是高一十三班的宋哑春。”
“嗯？宋哑春，有点印象。油城那个？啊对，我记得你，市状元！”耳熟这个名字的教导主任伸出手指了几下宋哑春，欲言又止的刹那间在脑海中搜寻到了对她的印象，恍然大悟地拍了拍大腿。
“你又是为什么事来到这里？是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吗？”
“我，我是和他们一起的。”宋哑春以轻微的幅度摇了摇头，紧张回复的声音很细小。
“啥？”教导主任一没听明白，二没听清，语气中疑惑又带点不满。
“她是被欺负的那个同学。”江蝉知道宋哑春的胆小，主动帮忙解释道。
“所以你就打了他？一码归一码，无论如何打人都是不对的！给我排队打电话叫家长来，一个个都不省心，闹的什么事呀。”
“老师，是宋威先欺负我，我要他道歉。他生气了，想打人。江同学为了保护我才打得人！”宋哑春见此情形，鼓起勇气抬头与教导主任对视，着急地想为江蝉解围。
“这件事，等一会你们家长来，我一起处理。等打完电话，你们俩出去站着，我先带宋威去医务室。”
开学第一天，这届高一最有潜力的两个好苗子闯祸闯到了他的面前。
真是造孽呀，他在这所学校那么多年第一回见。
“如果等会叔叔来了，我会帮你解释的。”
教师办公室外空旷的走廊中，贴着墙壁的宋哑春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地扯了下站在旁边的江蝉的校服衣袖。
“没事。”江蝉本来正百无聊赖得远眺风景，平静的声线使漫不经心的回复显得略微敷衍。
“抱歉。”感到自责的宋哑春闷闷不乐地低下头，没有勇气再去看他，垂头丧气地道歉。
“不用道歉。”
“喔。”
江蝉察觉到了宋哑春的不对劲，无可奈何地叹气，回头伸出手按在她的额头上，缓缓地推起来直到与自己的视线交汇。
他尽可能用一种比较温柔的口吻安抚道：“宋哑春，你看着我，不要低头。”
这是他人生中遇到为数不多的难题中最麻烦的一个——如何安慰一个因为连累自己而自责难过的女生。
“不是你的错，你就不用道歉。我不知道宋威对你做过什么，但如果是对你不好的事，你就要拒绝，勇敢反抗。你一定要告诉爸妈，告诉老师和你的朋友们，寻求帮助，明白了吗？”
宋哑春望着他乌黑中闪烁着流光的眼眸，如同大脑宕机般呆滞地点点头。
待江蝉放心地转移视线后，宋哑春不禁用稚嫩的指尖去感觉额头残余的温度，感觉自己被按过的额头微微发烫，像是发烧了一样连带着全身感觉到夏/天/朝/阳的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