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

    凯德大厦是上海静安区的一栋高档写字楼,这里的47层常年到凌晨都还灯火通明。

    这天又是凌晨2点钟,于之微把连夜改完的图纸发送给甲方,关电脑下班。

    她起身活动了下发酸的肩膀,抬眼望去,还有好几台电脑亮着。

    “滴-”她叫的滴滴已经显示即将到达,她匆忙收拾好随身包,往电梯跑去。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个加班改图的晚上了,在电梯下降的过程中,于之微长时间工作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盯着电梯不断变化的数字发出长叹:这项目加班何时是个头啊!

    三年疫情结束,随之结束的还有建筑行业的景气。设计院的寒冬已至,这两年连她在的这家老牌外企都开始裁员。

    留下来的建筑师们都埋下脖子往死里干活,生怕一抬头被老板看见,就被炒鱿鱼了。

    她走出大楼,出租车已停在路边。一阵冷风袭来,于之微一个抖索赶紧捂住衣服,小跑着钻进车里。

    出租车司机见她这样,开口:“你是做设计的吧。”

    “啊,你怎么知道?”于之微看向司机的后背,对他肯定的语气感到奇怪。

    “这个点回家的也就搞设计、搞IT,或者酒吧蹦迪的了。”司机师傅已经见怪不怪的样子。

    “你们可太辛苦了,我以后肯定不让我女儿学设计的。”

    这下于之微沉默了,望着窗外倒退的路灯和树木,还有些深夜玩耍的男女,此情此景她有点难受。

    于之微掏出手机,看着早上打到卡里的7032元工资,紧握手机的指尖微微发白。

    这是今年的第二次大降薪了!

    她闭上了眼睛,鼻子有点发酸。

    才过了一小会儿,她又揉了揉眼睛,坐直腰,强打起精神,“算了,说不定这个项目做完会好一点?”她扯了扯嘴角。

    ——

    回到家,于之微累得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猛得被一个电话吵醒。

    “喂,谁呀,这么早扰人。”于之微有气无力。

    “都8点了还早,你不会昨晚又加班到半夜吧。”一个中气十足的女高音从话筒里传出。

    哦,原来是于之微母上大人的每周问候。

    “晚上给你和张姨的侄子约了见面,别忘了啊,要好好打扮下,不要像上次那样,从工地就直接过去了,灰头土脸的!”陈女士连环炮过来,于之微赶紧把手机拉远应声:“知道了,知道了,我要再睡会,困死了。”

    “穿漂亮点呀……”

    啪!手机一挂,世界安静了。

    于之微又挣扎了几下,才艰难起身去洗手间洗漱。

    镜子里出现一个面容白皙的女子,浅色的眉毛,一双杏仁眼下是挺秀的鼻子,如果忽略眼底乌青的黑眼圈,也算得上清秀了。

    一头短发耷拉着,于之微没来由地一股气,抓了两下乱蓬蓬的头发,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埋下身子洗起头来。

    自从她进入30岁还没有对象,陈女士就开始着急上火,头年基本一个月都要安排好几场相亲,恨不得于之微马上就能结婚。

    慢慢地,陈女士能摸得着的人,这两年都介绍遍了,没有啥进展,再看于之微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她也就歇了这心。

    其实也不能全怪于之微不配合。正逢疫情,相亲都是云上进行,人都没看清楚,双方就没聊下去的兴趣了。

    她觉得不错的,男方觉得她工作太忙没法顾家;对她有兴趣的,她又看不上。

    实在是高不成,她又逼不了自己将就,再加上这两年市场不景气,加班确实太多,这才耽误了下来。

    今年陈女士不知道听哪个小姐妹说起上海有个远房侄子还单身,这侄子还有好些单身朋友,就又不死心地开始安排起来。

    于之微也听话陆续见了两个,33岁的高龄在相亲市场确实是最大的缺点,都没有了下文。

    这次也不知道安排的是怎么样的人?但也就忧愁那么一小会,于之微甩甩未干透的头发,出门上班去了。

    ——

    于之微骑上共享单车,匆匆往地铁站赶去。

    街道边小摊林立,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快到地铁站,她寻着个常去的早餐铺子停下车,买了个包子边走边吃了起来。

    微暖的阳光穿过梧桐树叶,洒在于之微的脸上,终于让她有了一点好心情。

    于之微不习惯和人同租,但上海中心寸土寸金,所以她宁愿住的远一点,够租上个舒服的一室一厅。

    她租住的地方在上海的外环以外,离公司所在最繁华的静安寺,需乘坐近1个小时的地铁。

    “下一站祁华路站。”随着报站提示声响起,于之微被人流推上了7号线地铁。

    她挤出了个角落靠着,梳理起今天要完成的图纸要点。

    正投入的时候,一条孙雨的微信进来【明晚的同学聚会,你会来的吧。】

    她正打算回复要加班就不去了,又一条【上次你就说加班来不了,明天可不行再用这个借口了,一定要来,好久没见到你了。】

    她的指尖停留在打字界面,半天也没有按下去。

    孙雨是她高中为数不多还有联系的同学了。

    她刚来上海的时候,孙雨对她照顾颇多,这两年因为孙雨结了婚,把更多时间放在家庭上,两人就渐渐疏远了。

    【好。】最终,于之微还是决定去了,换换心情也好。

    在地铁起起停停中,她继续埋头看起自己的手机备注。

    ——

    偌大的办公室里键盘的敲击声此起彼伏,于之微到的时候,大家伙都已忙碌起来。

    她刚在自己位置坐下,融悦对接人黄总的电话就进来了:“于工呀,你昨晚的方案还是没有改到位呀,这售楼部,董事长要的是低调但尊贵,还是不懂吗?”

    “黄总,我们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把银色铝板改成金色了,还增加了线脚、格栅等细节,体现奢华感……”于之微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这改得还不如上一稿,土不垃圾的!”黄总的口水仿佛隔着手机喷到了她的脸上。

    于之微忍住想骂人的冲动,耐心解释道:“上次和您沟通过改成金色和整体造型不太协调,但我们还是根据您的意见改了一版看下效果……”

    “你要自己领会意思,要都照我说的改,还要你干什么!周末加加班,再给我一稿方案!”黄总气轰轰地一把挂了。

    这都什么人呀!

    于之微把手机往桌上一搁,深呼吸,默默告诉自己:生气伤身,生气伤身。

    “于姐,甲方又有意见啦!”团队的小沈脚点地,滑动转椅过来问道。

    “是呀,大家周末又要辛苦加加班了,周一要图。”于之微站起来面对周围的同事,双手合十,笑容中染着些许歉意。

    小沈气愤嚷道:“这个黄总,一点审美都没有,只会逼逼逼……”

    要是平常,于之微会眼神示意小沈不要在办公室编排甲方,领导听到的话影响不好。

    但今天她觉得小沈说得非常对。

    于之微长舒了一口气,去公共区吧台冲了杯咖啡,想压住她浓厚的困意。

    她端着咖啡站在吧台旁的落地窗边,窗外望出去的是延安高架的车水马龙,南京路上最繁华的风景。

    于之微抿了一口咖啡,平复刚才翻涌而上的怒气。

    要不是这几年,房企到处暴雷,大部分设计费难于回款,这样没有水平和素质的甲方,于之微还真不想伺候。

    她回头看了看有茶水吧台的公共休闲区,这里往常都是建筑师们扎堆找灵感的地方,今天三三两两地散坐着。

    要不是他们待遇大幅度下行的话,自己在的这家公司真的是很不错了,加班有餐补,还能报销交通费。

    想到这,于之微无奈地笑笑。

    罢了,罢了,出钱的才是老大,图还是得改啊。

    她接着投入工作,忙到中午才起身。

    热盒饭的档口,于之微被同事邹甜一把拉到了茶水区,小小声和她嘀咕:“听说我们公司要搬到闵行区了。”

    “啊!”于之微感到太突然了,嘴巴都没合上。

    “是呀,昨天听行政小林私下讲的,说租不起这里了。”邹甜的脸皱在了一起。

    完了。

    于之微第一反应是茫然。

    她在公司待了十一年,已经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碗。

    她很喜欢东边能望到东方明珠塔尖的那个角落,常常在那边构思方案,一待就是一下午。那儿见证了她很多灵感的迸发,方案的成型。

    搬离这里不仅仅意味着公司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境况,更像是打碎了她一直自欺欺人,一切会好起来的幻境。

    阳光直射进来,她觉得心口微微发烫,感到难过极了。

    连怎么回到座位都没有感觉,她浑浑噩噩度过了这一天。

    以至于临近下班才突然惊醒过来。

    要命,相亲差点忘了!

    于之微难得一到下班点就直接关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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