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夏王羸踏入金殿,阴沉着脸赶走所有的宫人婆子,提剑怒气冲冲地问道:“那夜,在吴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后蔓背对着他站立,全身颤抖金星殿内摇曳的烛火。

    夏王羸素来知晓蔓儿色姣丽而性娴静,他亦深深爱着她的娴静。却不料有天,他亦会深恨她的娴静。

    遭他严词逼问,他的王后却只是捂住脸,背身颤抖了半天,不接他的话。

    王后蔓抖个不停,斜插高螺髻内的层叠白色芍药花亦扑扑簌簌。

    像是怕极了他。

    成婚多年,竟似又回到了当初视他如虎的新婚夜。

    夏王羸又气又痛,用力扳过她的肩头,强迫她看着他。“孤再问一次,那个老贼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蔓儿从泪光中抬起脸,胡乱摇头道,“求求你,别问了!”

    夏王羸的心沉到了谷底。

    蔓儿第一次出现于圣殿时,只裹着贴身素裙,裙服被撕裂大半,露出雪白的大片肌肤。

    年轻的夏王跌坐在床边,沉默良久。

    蔓儿尚是个孩子,他不是。

    一个成年男人,自然理解蔓儿当日那样的妆扮必定因为发生了极可怕的事情。只可惜他先前心不在此,后来又匆忙征战……如今仔细回想起来,他竟是如此大意地疏忽了!

    怪不得大婚至今,蔓儿每次见到他都背脊弓起,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兽,远远避开他的任何触碰。

    他最初以为是蔓儿年纪太小,怕羞,或是不愿意留在宫中,现在看来竟是有隐情。

    夏王羸脸色发青,盛怒之下又一剑斩断了案几,木屑飞溅,案几上的花束瓜果洒落一地。

    蔓儿抽泣着瘫坐在地上,哀哀地求他。“王,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问这件事。”

    “为什么!”羸在暴怒中冷笑道,“你是我的妻,是我未来孩儿的母亲。你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可以问?!”

    蔓儿不答,只是哭。

    夏王羸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蹦出怨毒字句。“你若是不说明白,孤定将吴氏满门灭族!”

    蔓儿颤抖了下。吴大人是恶人,府邸上那些婢女婆子却待自己极好。吴大人还有三个已出嫁的女儿,嫁的都是望族,她们与她并无干系。

    她终于颤巍巍地抬起脸,哀哀地对他坦白。“他……义父他……”

    她到底说不下去,又哭。

    “果然如此!”

    夏王羸暴怒中提剑就要出门。

    蔓儿慌忙膝行几步拉住他的袍角,抬起脸求道:“与吴氏家族并无关系。”

    “是他一个人,是他……不好。”蔓儿涩声道。

    “哦?”羸气极,反而冷笑一声。“如何个不好法?”

    他暴怒,不知如何发泄胸腔这股烈火,他平生从未如此生气!他恨她为何从不对自己倾诉,他恨自己眼皮子底下纵容了这样的小人,他恨他居然还赏赐这个小人无数钱帛封为大夫。

    他恨这许多,但说不出口,不觉迁怒于她。

    羸潜意识里,仍希望蔓儿能够亲口告诉自己,像妻子对丈夫那样,将所有的过往一点一滴告知于他。

    “他……欺负过蔓儿。”蔓儿声音比蚊鸣还低。

    她虽已贵为王后,成婚八年余,但却还是个处子。有些话,她说不出口。

    羸的脸色陡然煞白。他当然知道蔓儿是清白身,如预言那般,是个从天而降的神女。——但神女,如何会被那样佝偻老丑的臣子亵渎?!

    他气得牙齿都咯咯作响,悔恨自己如此疏忽大意,竟然纵容那样一条狗猥琐地多活了一年!

    他双手捏住蔓儿抓住自己袍角的手,痛心道:“你……你为何不早说!”

    蔓儿哭道,“早说又如何?我宁可你永远都不知道。”

    “那条老狗,他、他居然敢……!”羸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重重地喘气,强迫自己冷静,捏紧剑柄的手背却暴起青筋。

    金殿内只闻蔓儿低低的啜泣声。

    良久。

    羸抽了口冷气,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那夜,你是从吴府孤身逃入宫中?”

    “是!”蔓儿啜泣点头。

    “宫墙那么高,你是如何而来的?”夏羸涩声问道。——传言中,神女是被青雀衔来,从天而降,注定是他的王后。

    蔓儿低低地哀泣着,一点点说与他听。

    那夜吴大人借酒醉后欲轻薄她,却被青雀啄瞎了眼,青雀衔自己来到宫殿,见到圣火……后面的事情,羸都亲眼目睹了。但事涉妖异,如果不是她今夜亲口告知,旁人说他是肯定不信的!

    羸震惊地弃了剑,双手扶起蔓儿,放她坐在自己膝上,紧紧地抱住她,仿若双手环绕的是他一生至重要的宝贝。

    听到蔓儿伤心惶恐的地方,他亦伤心惶恐。

    蔓儿说到青雀惨死于火中,不觉伤心落泪。“青儿临死前,曾跟我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蔓儿抹泪诉说道,“青儿说,它……等了我很久。我不知道它是谁,现在想来,也许就是圣殿内那团奇怪的冰蓝色圣火。”

    羸捏住她的手,垂眸良久,才缓缓说道:“你果然是预言里所提的少女。”

    蔓儿茫然抬头,然后又低声道:“我不知道那团火是为什么选中了我。也不知道会如何。婚后,我曾觉得极其惶恐,怕这一切来得太快太急,是一场可怕的梦。直到那夜你跟我说……我觉得,你对我,也不是没有情意……”

    她的话没有说完。

    夏羸亲吻了她的脸。然后像一对真正的夫妻那样,将她轻轻抱起,放在床上。

    初婚那夜两人曾不欢而散。那夜夏羸盛怒中走出殿外,半夜到底悄悄回来,抱起哭泣的蔓儿,抱在怀里。他是喜欢她的,也许是因为她体内圣火的召唤,也许仅仅因为她本人。

    夏羸不能分辨自己的感情,也不打算分辨。他抱着哭泣的蔓儿,轻声道:“也许,这也是你我的宿命。但有句话我要让你知道,娶了你,是我的幸运。我从不后悔那夜在圣火中遇见你。那夜,你美得像预言里所说,从天而降,凛凛然如神女。”

    “我……不是神女。”蔓儿小声地反驳。

    “在孤的心里,你就是天帝派来的神女。”夏羸轻声却庄重地说道。“我必将终生陪伴你。你……可愿终生伴我?”

    蔓儿低下头,面色酡红。她知道夏羸在期待她的答案,虽神色娇羞,轻声却认真地许诺道:“我说过,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永远都会在这里等着你。”

    夏羸不知如何作答,弯腰吻了她,如一对真正的夫妻。

    千枝莲花灯摇曳,烛火憧憧,轻柔地将两条重叠的人影投映白墙,宛若蹁跹两只蝴蝶。

    是夜。

    一夜红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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