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

    宋安然是时空旅行者,一个迷路的旅行者。

    某一天睁开眼,她来到了军阀统治的混乱时代,在一半惊恐一半好奇之下,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美丽,精致,忧郁,如同金丝雀一般的女孩。

    镜子里的女人身着蓝色修长高领袄衫,袖边用银丝线勾出一圈白蕾丝,下穿素色长裙,朴素淡雅,却十分精致,看起来像是被精心呵护长大的贵族小姐。

    后来她知道,自己的灵魂所占据的这具身体,叫宋一蔓。

    南城军阀的独女,宋一蔓。

    但那时候的宋安然没有心情想这些,她惊慌失措地挣扎着跑出去,打开门迎面就撞上硬梆梆的胸膛,她脚下一歪,腰间被覆上暖意,竟是一双大手将她稳稳当当地扶住。

    男人棱角分明,浓眉大眼,身形清瘦却又极富力量感,身裹绿色的军装,脚踩黑色皮靴。

    他无疑是十分英俊的男子。

    宋安然想。

    如果他冷淡的眉眼能稍微柔和下来的话。

    “当心。”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放在腰间的手有些抖。

    两人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并没有像那些古早的军阀小说一样擦出什么爱情的火花,对于宋安然来说,错愕多于惊和喜。

    因为她想起,这个男人叫裴子生。

    裴子生,小说《风云》的男主角。

    说起《风云》一书,可谓是剧情曲折离奇,文风复杂多变,历经三位写手。

    大作是个谍战谜,但写出来的情节过于专业深奥导致读者大呼看不懂,刚开坑没多久就以“回家继承家业”为由弃坑。

    二作是个恋爱脑,喜欢写当下最流行的言行口味,但因逻辑混乱、人设崩塌、前后矛盾、工业糖精、全员恋爱脑、集体降智等问题被诟病,无奈弃坑。

    三作是个剧情党,同时是BE美学爱好者,最后不顾读者的哀嚎愣是把男女主拆成了“我喜欢你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原著虽然混乱,但不变的是男主裴子生和女主秋水是一对乱世的长情儿女,而身为裴子生不得已娶的妻子宋一蔓,只不过是横在男女主之间众多挡路石的其中之一。

    不过穿书而已,宋安然很快接受了现状,虽然没有宋一蔓的记忆,但凭借着书里为数不多的对她的描写,宋安然一直伪装得挺好的,有时候也会主动配合剧情,像是故意带人去亲眼目睹裴子生和秋水在一起酱样子那样子,以排除两人在之后药方失窃的嫌疑。

    宋安然自认演技很好,但是她的性格实在和宋一蔓不符,久而久之就露出原形,唯一不改变的,就是嗑粮,男女主没有互动她的生拉硬拽发展感情线,男女主嘛,就该在一起呀!

    但是没想到,裴子生是个打直球的。

    “你是谁?”

    说实话,宋安然吓了一大跳。

    “你不是宋一蔓。”

    好肯定的语气!

    于是在裴子生的面无表情却堪比核弹爆炸的施威下,宋安然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抖了个干净,听完后的裴子生倒默默了许久。

    他伸出手:“给我吧。”

    “什么?”

    “把胸针和发钗还给我吧。”

    “院子不要动了,我给你修新的院子。”

    “可不可以把猫也给我?”

    裴子生的声音变得很疲软,明明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宋安然却敏锐地察觉到面前的男人好像很难过。在裴子生的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宋安然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不是喜欢秋水的吗?”

    裴子生只侧了侧头,没说话。

    “……你看啊,你是男主,秋水是女主,男女主就是天生一对的啊……”宋安然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直至听不见了——不知为什么,她越说,心里就越不确定,房间里的气氛就越低迷。

    裴子生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不过是个看客。”

    很久之后,宋安然才将这句话琢磨出味来。

    大作才刚写到宋一蔓出场就退坑了,他对宋一蔓的人物构造和感情线完全未知。而二作也是按照当下最流行的言情套路写的,为了男女主之间不再有隔阂,甚至让军阀独女降智到剧情杀。三作力挽狂澜把故事圆回去,所以最后裴子生也没有和秋水在一起,小说的结局是他们再次成为搭档,这或许不是读者心里想看的HE,但这却是最符合男主人设的,毕竟如果把人家害得家破人亡之后还能心安理得地和女主幸福生活,这男主到底是有多渣。

    是啊,小说从头到尾都是以女主秋水为视角,讲她和裴子生如何默契,如何死里逃生,如何艰难完成任务,读者也是靠着两人之间的互动认定两人是双箭头。可问题是,小说里从来没有描写裴子生的心理活动,从始至终,裴子生都没有亲口承认过自己喜欢秋水。

    难道,是我们一直误解了他的感情?

    小说里的男主和女主之间的感情为什么就一定非得是爱情呢?

    想通这一点的宋安然忽然觉得很难受,她想起宋一蔓被剧情杀,为了减轻主角的负罪感,同时将人物价值最大利用化,宋一蔓在书里的命运转折发生在小猫被杀之后,当时已经怀疑裴子生和秋水是间谍的邓承武使计让两人双双被困,然后哄骗宋一蔓。

    邓承武告诉宋一蔓,宋敢已经被裴子生杀死了,而他正在来杀她的路上。

    于是在降智神笔的操纵下,这个从小被养在深宅、天真的金丝雀在被背叛的悲伤和恐惧下,慢慢举起了手里的枪。

    书里,这是宋一蔓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用枪口对着人,握着枪的手不停地在发抖。

    滴答滴答。

    挂在墙上的西洋钟在落日余晖下闪烁出残忍的光芒,秒针从十二开始走。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宋一蔓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漫长,似乎等海枯了,石烂了,那根秒针都没能走完一圈。

    滴答。

    针尖指向十二,她缓缓闭上眼,珍珠大小的眼泪滑落,尖锐的枪声贯穿整个脑袋,鲜血如花般绽放,盛开在墙上的相框上,如烈火一般将相片里的新娘燃烧殆尽。

    书里并没有描写裴子生赶到时的场景,但宋安然可以想象出,这个人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般惨烈的画面,宋一蔓穿着他送的洋纱旗袍,脸歪倒一边,被秀丽的长发遮挡,而她的头侧赫然一个血洞,喷溅的鲜血像是在整个房间下起了血雨。

    这个人应该会站在那里很久很久,久到无法欺骗自己眼前非实,久到就算怀里人体温凉了,也不想撒手。

    可是身为局外人,宋安然无从得知宋一蔓的感情,她不知道宋一蔓是否对裴子生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感情,如果有,那这只金丝雀是如何做到看到自己心爱的人与其他女人一起之后还能这样心平气和,甚至表现出毫不关心?她更不知道宋一蔓是否知道裴子生喜欢她,裴子生也无从得知宋一蔓对他的感情,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故事的结尾和书里的结局无甚差别,秋水还是藏着那份不宣于口的感情,裴子生也没有和谁在一起,他像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地生活下去,或许就算宋安然顶着宋一蔓的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也不再会荡起他心底的涟漪。

    这让宋安然突然觉得自己的穿书是一个错误,如果她没有占据宋一蔓的身体,那裴子生是不是还有机会向真正的宋一蔓表达自己的心意?可上天开了个玩笑,让裴子生带着记忆重来,却又让宋安然过来见证裴子生的白费努力。

    但是至少,宋一蔓捡回来的小猫还活着,不是吗?

    她想跟裴子生说,他的改变并非没有意义,可是话到了嘴边,反而说不出来。

    毕竟,她不过是一个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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