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天命

    琼婳做了一场梦,梦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刚入无定宗的新弟子,跟着师尊去师叔那里,她年龄小,听不懂师尊和师叔的谈话,只无聊地坐在那里,抬眼,看到不远处两个比她稍大的小孩。

    一个坐在雪地里闭眼打坐,脸绷得紧紧的,他在专心修行,可旁边却有一个顽皮的小孩一直在闹他,他也不恼,任小孩在他头上堆小雪人。

    “那是我的两个徒弟,闷一点的是凌凡,一直在闹腾的是凌沛。”

    凌凡,凌沛。

    她看着打坐的凌凡,觉得他真厉害,要是换做她,被人吵闹,就无法运转灵气修炼了。

    雪花飘飘,猝不及防的,凌凡睁开了他的眼睛。

    淡色的眼眸。

    如同冬雪,可在碰上他的师弟时,那雪化了。

    这时,师叔的声音落到她耳畔——

    “天命,不可违。”

    梦境开始跳转。

    漫山白雪,成年后的她一袭白衣,站在树下,与凌凡面对面。

    成年后的凌凡容貌更加英俊,眉目间都是冷冷淡淡的仙气,彼时他已经是宗主,身上还带了独属于宗主的威严。

    冬日的寒气很冷,但奈何不了化神境界的他们,可是她却觉得,好冷,好冷。

    “师兄为何想与我结为道侣?”

    凌凡一双浅眸看着她,像是不解。

    “是因为三生石?”

    三生石,测姻缘,代表了天命。前不久,她突然得知,凌凡用三生石测了一次天命,上面浮现的正是她的名字。

    凌凡淡淡开口:“是。”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只是因为三生石?”

    “是。”

    “师兄是为了遵从天命?”

    “是。”

    三个回答如出一辙,淡然,冷漠,像极了仙人的无情。

    她突然红了眼。

    “若我说我不愿呢?”

    凌凡愣了愣,随即沉声道:“天命,不可违。”

    暖账下,琼婳的眼角淌下一滴泪。

    泪水顺着眼角滑过细腻光滑的肌肤,随即被细长白皙的手轻轻拭去。

    她睁开眼,入眸的,不是梦里那个冷冷淡淡的凌凡,而是与那清冷完全不同的剑眉星目,那是带着攻击性的容貌,特别是一双星眸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似有无尽的柔情,让人溺死在里头。

    “又做了什么伤心梦?”司阴伸出手,将另一边的泪水也拭去,叹了一口气。

    “司阴。”琼婳的声音有些哑。

    “嗯?”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司阴替她理了理鬓旁的乱发,淡淡烛光下,隐约可见他背上纵横交错的暧昧痕迹,以及肩膀上,一个又一个极重的咬痕。

    “我冷,你抱抱我。”

    低哑的声音藏着撒娇意味,她从被褥里伸出双手,肩膀上同样布满吻痕和咬痕。

    司阴对她一向有求必应,大手一搂,轻轻松松就把人抱入怀中,低声哄道,“不冷了。”

    琼婳合眼靠在他胸膛上,隔着胸腔去听沉稳缓慢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她的手摸上一道伤疤,司阴闷哼一声,握住了她的手。

    “这里有伤。”

    司阴轻咬她的玉指,说:“那里以前,是逆鳞。”

    司阴曾经是妖族的七绝妖君,本体正是黑龙。龙族本应在上古洪荒时代就该被天道所灭,只是不知道为何,却放过了司阴这枚龙蛋,又或者说,是司阴逃脱了天道的毁灭。

    龙族实力强悍,司阴以七绝妖君之名横空出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妖族的帝位,是属于他的。

    只可惜,强悍的司阴最终也没能从情之一字中逃脱。

    他爱上了一个人族女子。

    可那名女子却在大婚当日弃他而去。

    后来,他赠与那女子的、从他心口上扒下来的逆鳞,落到了修仙之人手里,他们生生劈开了逆鳞。

    龙有逆鳞,伤之必死。

    但司阴没有死,不过应该离死也不远了。

    琼婳抽出手,继续用指腹去摸那道狰狞的伤疤,“你后悔吗?”

    为了一个不爱他的人族女子,被毁了道行和修为,只能躲在暗无天日的洞穴内,静静等待自己的死期。

    怀抱着她的男人沉默许久,反问:“那你可曾后悔?”

    为了一个无情的天命道侣,忍受求而不得之苦,修为无法再精进,不辞而别后,却无人来寻。

    后悔吗?

    可这一步一步,全是自己抉择下的结果,不过是种豆得豆,该如何后悔?

    明知是错,明知是误,却放纵自己沉沦。

    哪怕尝的第一口是苦的,还是小心翼翼地捧着果子,期期艾艾地祈祷下一口是甜的,可是直到最后,一口甜味都没有,果子也没了,嘴里尽是酸涩。

    “我从不后悔,从揭下逆鳞开始,我就料到会有这种结局的可能。”司阴胸膛起起伏伏,极为缓慢,像是牵扯到了心里的伤,“我只是在想,从露跟那个男子走后,开不开心,若她没有扔掉我的逆鳞,还能保佑她这辈子平平安安。”

    从露,便是那个人族女子。

    至今,在司阴睡梦中还会偶然出现的名字。

    这个女子如丝如绸,深深缠绕他的心,让他连做梦都离不了她。

    琼婳很多时候都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堂堂七绝妖君为她揭下与龙族而言是致命弱点的逆鳞。

    可是司阴从来不说他和从露的事情,洞府内也没有关于她的一点一滴,琼婳唯一能从司阴嘴里得知这个女子的事情,还是他或是失神,或是醉酒,或是睡梦的时候。关于那名女子的事情很少,但司阴眼里的深情却多。

    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琼婳很羡慕那个叫从露的女子,她是那样的幸运,不仅与自己心爱的人双宿双飞,还得到了另一个男人全部的爱,哪怕过了几十年,依旧如此。

    不像自己。

    除了冷冰冰的剑,和同样冷冰冰的天命,什么都没有。

    她也想被喜欢。

    被凌凡喜欢。

    可凌凡却是天生的淡漠。

    他对所有事情都是冷冷淡淡的,唯有遇上凌沛的事情,才多有变化。

    她知道凌凡对凌沛只是师兄弟的情谊,他们自小一同修炼,感情深厚。这让她有少许的安慰,因为凌凡并不是因为喜欢上了别人才不喜欢自己。

    但与之而来的,是浓烈的绝望。

    这个视天命为旨的男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那就是顺从天命。天命让他做宗主,他就做宗主,天命让他和自己结为道侣,他就来问她。

    可笑可笑。

    仅仅是因为天命的安排。

    就连同门之谊都比道侣之情要来的深厚。

    既然如此,做什么道侣?

    “或许我会有些悔,可是已经不重要了。”

    心疼久了,就死了。

    “司阴,我冷。”

    对方将她拥得更紧。

    可是琼婳还是觉得好冷,好冷。

    她看着红色的床帏,觉得有些可笑。

    她和司阴,一个无定宗仙君,一个妖族七绝妖君,一正一邪,却都同样求而不得,同样伤痕累累,而如今,却又像背叛之人一样相拥。

    什么求而不得。

    什么伤心难过。

    都走开!

    可是明明抱得如此紧,还是好冷。

    难道是因为我们心有另爱吗?

    人饥饿久了,会选择吃不喜欢的食物,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

    琼婳冷惯了,抱紧司阴,努力汲取一丝暖意。

    她闭上眼睛,泪水又流了下来。

    “怎么又哭了,我弄疼你了?”司阴松手,却被琼婳环住脖子,她闭着眼睛朝他脸上胡乱吻上去,而他静默了一会,从容地将自己的唇送上去。

    洞府外小雨淅沥,顷刻间雨势破竹,浓浓湿气幽幽爬入洞内。

    司阴微喘着气,松开了琼婳,他舔了舔被咬出血的唇,神色不明。

    “你嘴里,好苦。”琼婳哭哭啼啼。

    “苦吗?”司阴亲了上去,堵住她的哭声,唇舌间,传出他模糊的声音,“可你的嘴里,更苦。”

    风声渐狂,吹凉了洞口的暖意,却扰不了红纱帐内那一抹春意。

    细碎的哭啼声:“我好冷,你再抱抱我……”

    “乖,不冷。”

    红色床帏晃晃悠悠,被一只玉手死死抓住,清脆的撕裂声落地,红纱帐裂了开来,露出里面无尽的春意。

    一只大手摸向了抓着红纱的手。

    紧紧握住如玉的手腕,留下了一圈红痕。

    暧昧不已。

    低低的呜咽声逐渐将外边的雨声掩下,男子的低喘声如约而至。

    司阴俯在琼婳脖颈喘气,留下一串细碎的吻痕,深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琼婳的指甲在他背上又留下了一处挠伤。

    “要我慢些吗?”

    琼婳只哭着摇头,呜呜道:“不要,我好冷,再给我些暖,我好冷……”

    “师兄,我好冷……”

    寸寸相思,皆化作低声的哭泣。

    司阴的动作一顿,唇角笑意不明,他温柔地将琼婳带入怀里,低声哄骗:“露儿乖,不冷。”

    雨还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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