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树

    我本以为狱卒是带我上路。

    却没想到他们只是一路将我拽着带去了一个地方,见了一个人。

    一个女子。

    那女子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熟悉,只是不知道为何,看得我心里莫名有些忧伤。

    她此刻正拿着水壶在给花圃浇水,动作极其温柔。

    等我再走近些时,隐约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胭脂味儿。

    是很熟悉的味道。

    “你来了。”听到我走近的脚步声后她头也不回地说着,手上还继续浇着花。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很平静,似乎早料到我要来。

    我总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耳熟,但到底还是没敢轻易出声。

    见我没动静,她缓缓转过身来。

    我看到了她的模样。

    她长得很好看,尤其那一抹从眉目间透出来的淡淡的笑意,叫人不舍得从她脸上离开视线。

    可我却在看到她的脸后,心里轻轻地震了一下,就像是平静已久的湖面,被人砸进了一颗小石子儿。

    不痛,但却痒痒的,叫人手足无措。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后来我认识了一个词,一见钟情。

    对,我对辞树,一见钟情。

    “不认识我了?”

    “我呀!辞树!”说着她一步跨到我面前来,用一双摄人心魂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我。

    她的眼神澄澈到极致。

    以至于对上她的视线,我不由得有些心虚。

    为什么心虚,我也不知道,想不出缘由。

    总好像,我忘记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而这件事情,与她有关。

    我悄悄地别开了视线,不再直面她。

    可我的余光却总会不由自主地瞟向她的方向。

    似乎是发现了我偷偷摸摸的举止。

    她不再认真端详我,只是从一旁的花圃里拿出来一个东西放到我的眼前。

    “我!辞树。”

    她再次重复那句话,并挥舞着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块玉牌。

    我傻傻地望着她手上的玉牌,再愣愣地看向她的脸。

    两年前那个塞给我一块玉牌的辞树,和眼前的脸渐渐交叠,重合,变成同一张脸。

    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辞树既是两年前那个英姿飒爽的公子。

    也是眼前这个容貌倾城的女子。

    想着这件事时,我略微愣了神。

    但随即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我一捏戏袍,果然。

    曾经缝在怀中的玉牌,早已空空如也。

    “公子可是在找这个?”

    辞树见到我有些慌张的动作后,举起手中的玉牌问道。

    我并未回答她的话,但眼睛不动却在声色地打量着那块玉牌。

    确实也刻着一个大大的‘辞’字。

    但我却无法确定那是否与我丢失的是同一块。

    毕竟,这么几年,我从未将它拿出来看过一眼。

    它就跟我那件曾经最喜爱的戏袍,一直叠放在箱底,多年不见天日。

    唯独昨夜。

    我一时兴起翻出了这件戏袍。

    又在慌乱之中,披上了这件戏袍。

    “看这玉牌被保存得这样好,想来公子也是对这个物件珍惜得紧呢!”

    “早上有人告诉我,昨夜在林府捡到了一块我的玉牌。”

    辞树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我。

    与其说是在打量我,不如说是她的目光一直游走在我披着的那件淡粉色戏袍上。

    “听他们描述,玉牌是从一个穿粉袍的戏子身上掉出来的。”

    我倏地想起来那时候听到的有物件摔在地上的声音。

    原来那时的动静竟是我衣袍中的这块牌子掉落的缘故。

    我下意识对上了辞树的视线。

    她也不闪烁,反而大方地看着我的眼睛与我对视。

    “我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屋里就挂着一件粉色的戏袍。”

    说完她终是移开了视线,而后将玉牌放到我手上,“我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这一次,辞树没有再离开。

    离开的是我。

    我拿着那块牌子,手指在上面摩挲着,那上面还有来自她的余温。

    她没有再继续言语,转而继续给花圃浇水,我轻轻作揖后慢慢走出了她的宅院。

    当我转过身离开时,我其实能感受到她的视线一直在追随着我的背影。

    但我一丝一毫都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

    我怕一回头,会将我的紧张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她面前。

    当然,更怕的是,会看到她注视的目光。

    那目光。

    丝毫不会比当年我目送她离开时的炽热逊色半分。

    等我彻底走出她的视线后。

    我才惊觉。

    背后的衣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没出一日。

    我再次站在了辞树家的大门。

    她家的府邸很大,很气派。

    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很庄严。

    我没敢上前去敲门。

    更没胆量去叫人通报。

    只是在门口来回踱步。

    我想求她帮忙。

    可我实在有些胆怯。

    我太害怕,

    我害怕她会拒绝我的请求;

    我害怕我会听到失望的回复;

    也怕,她会看不起我。

    我就这样在门前来回走了半个下午。

    直至日头不再,天色渐入黄昏。

    一辆马车在府邸前停了下来。

    我低眉顺眼地站到了一侧,甚至没敢抬头看一眼。

    我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冲撞了哪个不得了的人物。

    直到视线中出现了一双勾勒着银丝线纹路的鞋子。

    我惊诧地抬眼看去。

    竟然是辞树!

    她见到我仿佛并不意外,甚至主动地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她的帮忙;

    我没好意思说出我有事相求那句话。

    但她敏锐地从我扭捏的神情中看出来了我的为难。

    她没有催促,反而是十分耐心地等着我的回答。

    我犹豫了很久,才终于闭上眼说出了难言之隐。

    让我意外的是。

    我并未听到料想中的回绝之话。

    反而。

    我觉得难以启齿的请求,辞树居然连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只是,她叫我要答应她一个要求。

    可当我问及她是什么要求时,她却说她暂时还没想到。

    想到时间紧迫,我没再细细追问什么,也爽快地答应了她。

    第二天还不到晌午,我就在天牢门口接到了黄班主。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大不如前,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短短两天的时间,他却像是老了十多岁,仿佛从四十多岁的中年直接变成了五十多岁老人。

    出来后,直接回了九门,但一路上班主都一言不发。

    并且,之后的时间,黄班主也到底不再像以前那般爽朗乐观了。

    他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就连戏台子也不跟着一起搭了。

    我总是看到他一个人站在门口默默出神,有时候一站就是一下午,就连身旁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不曾注意。

    我当时还只当他是因为林郭对他的打击太大。

    却万万没想到,过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

    一天,我唱完戏回到后台时,在桌子上看到了他留给我的信。

    他在信中告诉我,他已经将九门托付给了辞树。

    但。

    他也在信里告诉我,他将我托付给了辞树。

    我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他是希望我能继续留在九门;

    哪怕九门以后,姓辞。

    黄班主不见了。

    他跟师父一样,再也没有了音信。

    跟师父一样,将戏班子留给了我。

    唯一不同的是,九门在辞树的手里日渐声名大噪;

    而暖玉阁在我的手里,终究灰飞烟灭。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