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初升，尚悬挂于东方，晨风凉爽。
大街小巷的商贩们早已冒出头，摆好了摊与行人议价，吵闹声不休，顺风连带着卷入了东巷的高府。
这家人惫懒，惯纵的下人都不勤劳，往昔这个时候，怕是刚刚起身，今晨却早早开了府门，甚至不断有争执声传出。
晚出门一步的好事者经打听方知，这高家与太守府的大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兴致高涨的甚至去赌坊起了注，压美人最终花落谁家，却无人知晓美人此刻境况。
程非晚踉踉跄跄的被谢无期拉着往前走，他一路向前直入内院，步伐极快，风也似的着急忙慌，哪有半点往日的温柔？
“夫君！”她一边努力的跟上他的步伐，一边不停的扭动着被扣住的手腕，“你先放开我！诶？我快跟不上你了！”
谢无期没有回头，也没有理她，更没有松手，明着在跟她赌气，但他的脚步还是在她的控诉声中变慢了，让她能够适应。
“你要带我去哪？”程非晚不理解他耍哪门子横，“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先放开我，我又不会不跟着你走，快松手！”
他使那么大劲，她的手腕都被拽疼了。
不成想谢无期听到这句话竟是突然停步，程非晚没有防备，一头撞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由轻轻“嘶”了一声，真是走在侧后面都避免不了“撞车”，这个狗东西。
她空闲的那只手捂住作痛的额头，终于没了耐心，略带暴躁的质问：“你到底……”
谢无期转过身来，打断她的话，目光平静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陈述被抛弃的事实：“昨夜在太守府，你没有跟我走。”
他的语气里颇有些委屈和失落的意味，偏偏面上还一副隐忍的模样，眉眼低垂。
“我……”程非晚有口难言，“你……”
这简直是倒打一耙，说的跟她不留下，他就一定会带她走一样？那还不是为了不让想他为难，为了替他早日查清楚案子！
她怕院子里不安全，没有将这话说出口来，但眼神却已经清晰的表露了出来。
两人一时都在气头上，她也顾不上自己的那些小算盘，把分歧的决策全赖他头上。
谢无期抿了抿唇，面容还算冷静，但程非晚知道，他在生气，而且是很生气。
她也不愿退让，死命的瞪着他，都忘了趁机把手抽回来，没想到他却主动松开了。
程非晚讶然，在她作出下一步反应之前，这人忽地弯腰，一把将她扛了起来。
“啊——”程非晚没忍住惊呼一声，旋即立马捂住了嘴，小声骂道，“你还真不要脸了？”
廊下不乏有下人路过，虽不敢直接盯着他们瞧，但也个个都能将这里看的清楚。
谢无期谁也没理会，扛着人继续往目的地走，程非晚抗议失败，捂住脸装死。
狗东西，她上辈子的脸都要丢在今天了。
她清楚他这是铁了心的要耍横，再怎么挣扎也没用，索性随他去了，少丢点人。
可丫的，凭什么全赖她？
程非晚在心里把谢无期从头到脚骂了一顿，偏这家伙恬不知耻，竟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将她抗回了房间，还是白天呢！
守门的丫鬟远远看见，赶紧低着头打开了房门，等他们进去立马关上门告退。
这是都默认她要被“教训”了？
程非晚差点气笑了，下一瞬，天地颠倒回来，她的后腰触碰到了柔软的被褥。
谢无期轻轻将人放下，不待她生气便倾身压了下来，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覆口吻上，双手利索的扣住了她的双手。
“唔……”
程非晚一个字音没发出来就被迫吞了回去，她轻轻抬了下胳膊，他便误以为她是在挣扎，手上起劲儿再次将她压了回去。
老天爷，她只是觉得躺的姿势不舒服。
谢无期这回大概是真的被刺激到了，手脚并用死死钳制住她，不准她动弹，唯恐她逃离，牙齿凶狠的啃咬着她的唇瓣，像是要把猎物撕碎，拆吞入腹方能罢休。
一时间，厢房中尽是两人凌乱的呼吸声，暧.昧的气息在瞬息之间达到顶峰。
程非晚依然肯纵着他，可被咬久了也着实有点受不住，谢无期的学习能力太强了。
这才短短几日，他的吻.技就已经炉火纯青，磨人的很，她有点快无法呼吸了。
曾经，她哪里会想到，他醋起来是这个模样？
好不容易抓到喘.息的间隙，谢无期的双唇微微偏离，小兽一样舔.舐起她的嘴角。
程非晚眸光水润，早已被亲的脑子发懵，她只尚余几分清醒，思考不了太多。
“高……”
她本意图召回他的理智，着急的唤他。
可惜这个字音也没能发出来，她的嘴再次被堵住，叫假名字，他似乎更生气了。
谢无期发了狠的咬她，程非晚只觉得嘴里有一股铁锈味，这是给她咬出血了？
她实在是有点承受不住这怒火了，嗓音里放纵的流出一丝哭腔，委屈的轻声喊：“疼……”
谢无期终归是心疼她的，闻言理智稍稍回笼，唇舌偏离松开她些许，让她得以喘.息，嘴上却不落好，故意表露出生气的训斥道：“疼才好，疼了才能长记性。”
他离她极近，吐息尽数喷洒在她的脸上，程非晚突然觉得灼热，脸颊烧得慌。
她这会儿当真是觉得委屈了，忍不住反口指责：“我有罪，难道你就没有错了吗？”
谢无期低声斥责：“那也不是你自作主张的理由！”
“我是因为谁才卷入这一切的？”程非晚边说边流泪，“我原本是与此事无关的。”
“我早前没有警告过你吗？”谢无期丝毫不受影响，不仅不觉得愧疚，还能再给她算一笔账，“是你自己非要来我心里的。”
他冷笑一声，“怎么？现在怕了？后悔了是吗？”
程非晚只觉得他不可理喻，藏着压不住的哭腔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后悔了？”
她委屈的叫骂：“你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谢无期愣是气笑了，“平日里跟我斗那么聪明，今次怎么倒犯蠢？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他千里迢迢抓那么多人是为了什么吗？”
程非晚撇开眼，吸了吸鼻子，用自己换来的消息，没骨气的回答：“为了他的夫人。”
“然后呢？”谢无期毫不惊讶，继续抛出问题，“这与他的夫人有何关系？人质能为他的夫人做什么？这些你有想过吗？”
程非晚不敢看他，大反派气头上又不能不回答，小声嗫嚅：“想过，但没想通。”
“那你怎么敢的？”谢无期又气又怕，“你就不怕他会杀了你吗？不怕他会……”
他还没训完，程非晚就已经答了，“怕啊。”
她似是呢喃，哭着说：“可我更怕你会抛下我。”
谢无期身子一僵，却见她回过头来，泪眼模糊的道：“我曾经被很多人抛弃过，唯一没抛弃我的人死了，她也离我而去了。这很痛，所以我不想再被人抛弃了，我更不想这个人是你，我不愿意赌。”
她哭着，却苦笑道：“我接受不了，那我自己把自己抛弃，你就不用为难了，不是吗？两全其美，你该高兴才对啊。”
谢无期看着身下强装坚强的少女，心脏随她疼的无以复加，质问的话再也吐不出口。
如她所言，他是该高兴的，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将她留下的那一刻，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布好了局却彻夜难眠。
谢无期闭了闭眼，压抑情绪，哑声道：“风觅，无论如何，决定都不该由你来做。”
程非晚瞧着他痛苦的模样，也痛苦的将头偏向一旁，瞧她多厉害，几句半真半假的话，就让大反派生出了自责之心。
这种情绪，原本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他身上，她认定了会被放弃，可瞧他的举措，答案似是说不准的，他变了好多啊。
可她为什么也不开心呢？
两份计划，如他所愿，亦如她所愿。
原来假戏真做的人，不止解西和符卿，他们亦是，更可笑的是，他们不知满足。
那便就……再纵情一次吧。
“我没有选他。”程非晚一字一句的保证，“我选择的夫君是你，这一点不会变的。”
永永远远，哪怕故事结束，也不会变。
不论她是风觅，还是程非晚，都不变。
“觅儿。”谢无期颤声叫她，侧脸轻轻蹭着她的脸颊，附在她耳边低喃，“我想要你。”
他似是认了命，言语妥协，充斥占有欲，道：“我不想把你让给任何人，我也不能把你让给任何人，你必须得属于我。”
听见最后一句话，程非晚只觉得荒唐，“我又不是物件，我必须得属于我自己。”
“正因为你不是物件，所以不能被争夺。”他眼尾泛起情动的红，一字一句，情深似海，“你是我放不下的惦念，至少这一点不是假的，我隐藏不住，也消弭不了。”
闻言，程非晚的脑袋木了一息。
错开的眼神，看不见的神情，让她分不清楚这句话的真假，却又妄想是真的。
正如她的承诺是真，他不敢信。
犹记得吉祥客栈那一晚，他说若要辩解，那便听他认不认真，只需观心就好了。
观心，摒弃万般杂念。
程非晚回过头来，顺势吻住他的下颌，这个吻不包含丝毫的情.欲，虔诚至极。
谢无期一动不敢动，生怕搅扰了她。
程非晚突然想，她大概，看清了这颗心。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她浅浅的笑着，“我答应过你的事，没有食言，这一次没有，以后也不会食言。即便未来有一日，我不得不与你分离，但那也一定是暂时的。来日方长，所以我会像大雁一样，在适合的时候，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谢无期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半是赌气半是决然的说：“我不会让这一天到来。”
程非晚柔和了眉眼，满是无奈，却也没有反驳他。
她曾经答应过一份永远，所以在她有限的生命里，她都会与他纠缠，至此方休。
可程非晚的生命能有多长呢？
他们之间的阻碍，又何止一个逆天改命的随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