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一觉睡的颇久，午膳都没起来吃，一直到黄昏时才在侍女的催促下起身。

    这种时候，男人的便利就体现出来了。

    谢无期随便拉了件衣服换上，简单用玉冠束了发便算完事，先一步去书房里等着了。

    反正他现在微服私访，没有那些闲得蛋疼的朝臣能参他仪态，只讲究个迅捷方便，衣柜清一色的白，着实没什么可挑的。

    每每念及此，程非晚都暗暗腹诽，真不知道这丫的究竟对素衣有什么执念。

    改日有机会，她一定要带他出去买衣服，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穿这么素多浪费呀。

    反观她，五六个侍女围着侍奉，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紧赶慢赶，终于将她打扮成了“洋娃娃”，精致的让人移不开眼。

    “夫人好美呀，怪不得公子铁树开花，这谁见了不生欢喜？我都喜欢的不得了，夫人可要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奴婢可以变着花样给您打扮，保证好看不重样。”

    “是呀是呀，夫人您就不要走了，永安城很好玩的。”

    “普天之下，也只有夫人这么灵动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们家公子。也不知道老爷为什么不同意，世家女有什么好的？不过都是靠着老爹，鼻孔朝天，狗眼看人低！”

    丫鬟们将她捯饬的差不多，就开始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的议论，替她打抱不平。

    程非晚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告诫：“你们也不怕隔墙有耳？”

    其实她心里清楚，隔墙应该不会有“耳”，只是她们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这群小丫头的年纪都不大，与她这具身体差不多，正值豆蔻年华，鲜妍年轻。

    谢无期将他们养的很好，个个生的珠圆玉润，阳光明媚，是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她们大概是不知道谢无期此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甚至可能都不清楚他真正的身份，那句“老爷”指的只能是高家主。

    她如此笃定，是因为谢无期曾与她说过，他们突然入永安的理由，沿用之前的半部分故事，编了个离家出走的戏码。

    简单来讲就是：高家大公子上山采药时捡到了一个受伤的姑娘，出于医者仁心将其带回医馆，一直照料至姑娘康复，而此期间双方渐生情愫，并私自许下终生。

    高家主知晓后，不满这姑娘身份低微，欲棒打鸳鸯，父子二人大吵一架，随后高大公子带着心上人远赴永安，扬言父亲何时同意，他们何时回去补办大婚。

    高二公子一向与哥哥亲厚，得悉此事之后为表支持，偷偷带着自家媳妇儿和资源前来与哥哥会和，欲助其经自立门户，脱离家族。

    这是一个感人至深的关于爱情和亲情的故事，虽然很狗血，但也有可信度，唬得住大部分人，就是不知道唬不唬得住最该唬住的那一位。

    程非晚私以为，挺悬的。

    毕竟众所周知，高家主出身寒微，脾性爽朗，本也不是注重门第之见的老顽固，只是近些年同符家走得过近，被带偏了。

    事实证明，果真如程非晚所想，小丫头们什么都不知道，谢无期或许是不信任她们，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想保护她们。

    她没有办法轻易断定，走到今日，程非晚其实也不知，谢无期究竟何时会选择为善，又是何时会选择为恶了。

    “这里可是高府，谁敢造次？”丫鬟们半点不怕，忧心忡忡的叮嘱道，“夫人，你不能对谁脾气都这么好，有很多达官显贵在高位坐久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音刚落，另一人紧着接话，气势十足：“就是，若是有谁欺负了夫人，您就骂回去。若是骂不过，那就带上我，奴婢替您骂回去，我们高家的人容不得外人欺负！”

    程非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耐心安抚着，“好啦，别担心，你们家公子都欺负不了我，一群内宅妇人又能奈我何？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出发了，帮我整理一下。”

    丫鬟们立马给她收拾，叽叽喳喳送她出门，直到把人交到谢无期手上才算老实。

    待丫鬟们退下后，程非晚望着她们蹦蹦跳跳的身影，忍不住摇了摇头，同他开起了玩笑：“你这是养了一群麻雀吗？”

    话落，身后却没有回音，程非晚扭头看来，只见某人好像是在发呆，神情怔怔的。

    她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夫君？夫君！”

    谢无期回过神来，顺势抓住她的手握在了掌心，“嗯。”

    程非晚双目圆睁，很是不满，“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谢无期微微一笑，回答她的问题，“你喜欢热闹，我以为你也会喜欢她们。”

    “是挺喜欢的，不过——”程非晚纳闷，“谁告诉你我喜欢热闹？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是你没意识到。”谢无期语气笃定，“你在人群里时候，怡然自得，即使不说话也很开心。你不知道这一点，只能证明你不够了解你自己，又或许只是因为，你以前从未把自己融入进热闹中去。”

    程非晚一怔，旋即戳了戳他的胳膊，娇嗔道：“研究完人性，又来研究我！”

    此言论，她没有否认，他也没有追问。

    作为风觅，她在谢无期的身边几乎接收不到几分恶意，装模作样的乖巧便能换来源源不断的善意，姑且不论他们是否出自真心，至少她得到的善不是作假。

    私心里，她是感激的。

    他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原来她是爱热闹的，原来她是怕寂寞的，所以妹妹轻而易举的成为了她这两世放不下的执念。

    “夫君可真是……”程非晚叹息似的想要感慨，末了又吞下后半句，话锋一转嗔怪道，“让人讨厌。”

    她这番小女儿的姿态，属实少有，平素多是强势的，提起情感总是有些不同寻常。

    如此，怕还是源于那段不美好的经历。

    谢无期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再次抓住她的爪子，一边拉着她往府邸外面走，一边无奈的说：“走吧，弟弟他们已经先行一步了，我们抓紧追上，莫迟了开宴。”

    她不肯说，他总是舍不得逼问的。

    他总是希望，能够等到她主动来说的那一天。

    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总有一天，她会对他彻底敞开心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