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西南侧,有一小院孑然而立,与其他院舍相比,虽不及那些富丽堂皇,却是另有一番风雅别致。
颜溪站在门外,双手不自觉攥紧,良久,她深深吐出一口气,上前半步扣响了门。
几息过后,门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吱呀”一声,门后现出一位女性身形。
那女子瞧着已年近不惑,面上带了细细的纹,一双眼睛却是清澈如许,整个人气质温和,叫人见了便觉可亲可近。
那女子见门口立着一位陌生少女,眉眼间带着几分熟悉,话语不自觉轻柔几分:“哪位?”
颜溪顿了一瞬,道:“晚辈……颜溪。”
那女子闻言瞳孔骤然一缩,下一刻,竟是径直关上了门。
颜溪显然是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整个人都懵了一瞬,只听得一声闷闷低笑,却是连城璧从她身后的竹林中踱步而出。
“……不许笑。”颜溪闷闷不乐地走近了,毫不客气地将脑袋埋进连城璧怀中,沉默了许久才含糊着开口,“他们不想见到我吗?”
“许是近乡情更怯。”连城璧淡淡道,目光落在那扇禁闭的房门上,“再等等罢,他们会出来的。”
“嗯。”颜溪应了一声,却是半点没有从他怀里起来的意思。
等到那扇门再度打开,门内的人做好了心理准备出来,瞧见的便是这一男一女相互依偎的场景。
颜沣:“……”
就,心情复杂。
屋内,四人相对而坐,一时沉默。
良久,颜沣开口:“多年不见,师兄他们……可还好?”
颜溪知道他这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心口上紧绷的弦稍稍松了几分:“师父师姑都好。”
颜沣闻言轻轻点了下头,目光又落到一侧的连城璧身上:“阁下是——”
连城璧冲他微微一笑:“无垢山庄连城璧,见过前辈。”
“无垢山庄?”颜沣一顿,似乎想起来些什么,迟疑着开口,“连泽天……是你什么人?”
连城璧眸光微凝,却是面色如常:“正是家父。”
颜沣张了张口,却是没再说什么,转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你们同逍遥侯有何交集?”
毕竟,入玩偶山庄者,不是凭自身本事引得了逍遥侯的兴致,便是曾经逍遥侯玩弄,以他二人之年岁,当不至于此才是。
连城璧与颜溪对视一眼,将江湖中发生的诸事一一道来。
“……我等皆为挫败逍遥侯阴谋而来,若前辈对玩偶山庄或逍遥侯有所了解,还望告知。”
颜沣久久未言,倒是一旁的颜母开了口:“我夫妻二人入玩偶山庄时,曾与逍遥侯有诺,此生绝不将各中密因告知旁人。”
颜溪神色低落下去,倒是连城璧觉出几分不寻常:“依前辈之言,二位入玩偶山庄,非是被迫,而是自愿?”
颜沣与颜母对视一眼,颔首:“是。”
“为什么?”颜溪不解。
颜母淡淡一笑,却是不再开口:“近午时了,小溪可要同连公子一同留下用膳?”
“如此,那便叨扰了。”
-
夜间,众人再度聚集。
据那龙雷二人的说法,今日已是最后一日,如若今日再不减去一人,明日逍遥侯将会以抽签的方式抽取。
静默之时,却有风声忽起。
“诸位齐聚一堂,不介意我也来凑一凑热闹吧?”浑厚男声响起,众人皆是一惊。
“逍遥侯。”
有人念出他的名号。
显然,他已在外看戏许久了。
“时间不多了,诸位可曾想好由谁舍身取义换得众人安宁?”逍遥侯笑问。
众人皆对他怒目而视,却一时无人答话,并非惧死,只是心怀不忍、不舍。
一片寂静之中,有人踏步而出。
“逍遥侯,可否借一步说话?”正是连城璧。
颜溪双眸蓦然瞪大,欲上前阻拦,却见连城璧回首看来,眼底含笑不似有求死之心,反倒另有他意。
骤提的心缓慢落地,颜溪细细思索,忽而恍然。
见人领悟自己意思,连城璧眉眼更弯,缓步踱出。
-
“连公子。”逍遥侯念出他的名号,眼含戏谑,“想要与我谈什么?”
连城璧眉眼淡淡:“你自号逍遥侯,自诩窥尽人心,连某不才,却也想与你赌上一局人心。”
“哦?”
“就赌这玩偶山庄之中,有人愿为他人死,有人愿为他人生,有人愿为他人,踏步纷争。”
逍遥侯凝目思忖一瞬,恍然笑开:“哈,原来如此。”
“你当真以为,你那小姑娘,对她父母有那么重要?若果真如此,他们又缘何放弃那天伦之乐,来我这寻一清净避世之所?”
逍遥侯咄咄逼人,连城璧只笑:“逍遥侯可敢与我一赌?若我胜,则日后再不得人数之说烦扰我等,若你胜,连某自愿赴死。”
逍遥侯与他对视良久,朗笑出声:“有何不敢?”
“不若击掌为盟。”
“好。”
二人击掌立誓。
“既是赌,也该有个时限才是。”逍遥侯又道,“我也不与你为难,明日午时,可否?”
“逍遥侯心善。”连城璧笑答,“连某本想着最迟不过今日子时,却不想倒还多出半日宽限。”
逍遥侯瞧着他含笑模样,眸光凝滞一瞬:“你倒不像你父亲。”
连城璧挑眉:“逍遥侯何出此言?”
逍遥侯摆手:“无事,我先行一步,静候佳音。”
连城璧遥望逍遥侯离去,良久,转身回屋。
连城璧甫一踏入屋中,便迎来众人视线,最为冲动行事的风四娘先开了口:“连庄主,你同逍遥侯说了什么,他竟然就这样轻巧走了?”
连城璧拱手抱拳:“无妨,不过是与逍遥侯做了个赌局,请大家相信连某,如若不成,后果连某愿一力承担。”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大概猜到连城璧许是不好将赌约道出,但他既已承诺后果一力承担,倒也不好过多要求,便索性就这般轻巧揭过了。
几人告辞散去,白红莲回首一眼,见连城璧垂眼立于颜溪身侧,知晓他这是有事与她说,也一同离去,只余下颜连二人独处。
眼见众人离开,颜溪总算有机会开口:“璧璧,你方才……是想让我去找我爹娘吗?”
连城璧对颜溪的话语并不惊讶,只是笑着抚过她鬓边微乱的发丝:“无事,此事还是我亲自前往为好,你便回屋好好休息,待明日再见分晓。”
“你……同他赌了什么?”颜溪双眼一眨不眨盯着连城璧,声音忽而放得极轻,“……是有关我爹娘吗?”
连城璧不答,颜溪却从他的神色中知道了答案,她的声音更轻:“……是为了我吗?”
连城璧垂眼看她,忽而伸手遮去她那双极为灵动澄澈的眼,一个吻落在她额心。“小溪,相信我。”
掌心处睫羽颤颤,连城璧本已不求能得到回答,却听到一声极轻的“嗯”,他喉结微滚,低头吻上那瓣艳色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