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沿着来路回去,因着沈璧君腿脚有伤行走不便,是以一路都是颜溪搀扶着她往前。
起初,沈璧君还婉言拒绝了颜溪的好意执意要自己走,结果被颜溪一句话打败了。
“你看你腿脚有伤这样走下去怕是要复发,这荒山野岭的我们也没法儿给你找辆马车来载你呀,再说了,我也不是没抱过你啊?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
“……”沈璧君哽了哽,就想起了自己逃婚那天还是颜溪把自己带出了沈家庄,“好吧。”
一旁,连城璧听着两人的对话,握剑的手紧了紧,脚步却是放缓了。
三人行走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和那一群被他们无情抛弃的小伙伴会面了。
“连兄!”厉刚最先发现连城璧的身影,随后便瞧见了他身后被颜溪搀扶着的沈璧君。
于这般山野之间见到如斯美人,众人皆是一怔,便听见身侧的无霜惊喜交加的呼声:“小姐!”
原来是沈大小姐。众人恍然,看着无霜自那颜溪手中接过沈璧君去,不由感叹这连城璧果然好福气,能与这般佳人共结连理。
朱白水半阖的眸微抬,轻巧扫过连城璧状似平淡的面色与一旁自将沈璧君交由无霜后便再无言语的颜溪,敛眉垂目,在心中淡淡念了一声佛号。
善哉善哉。
待众人赶回沈家庄,已是两日之后。临近沈家庄,颜溪便先行与众人辞行了,用的理由自然还是那在外许久恐家父担忧,至于其中真实原因,众人也是不得而知了。
因着先前连城璧便有传讯回去,是以,他们到达沈家庄之时,沈飞云已携了一众随从在正门相迎。
众人站得靠后,为这对母女特地腾出一片地来,只是不想这母女俩多日未见,此番重逢,竟双方都跟那没事人一般,没有半句寒暄。
“娘。”沈璧君抬眼看向沈飞云,一双眼中似有诸多话语,却是一字未发。
沈飞云不过淡淡看她一眼:“无霜,扶小姐回去。”随后便看向了后头的连城璧一众人,“小女此番能平安回来,有劳诸位。”
“夫人,沈姑娘虽已平安归来,但割鹿刀还未寻回,我等有负重托,特来向夫人请罪。”连城璧躬身作揖,话锋突然一转,“只是,我等在追寻割鹿刀途中却打探到一些消息。”
“哦?是什么?”沈飞云眉梢微挑,眸光忽凝。
“那盗走割鹿刀的人不是萧十一郎,而且另一位名叫小公子的少年,此人尤擅易容,城璧以为,此人或许与魔教天宗有所关联。”
魔教天宗!
沈飞云心头忽的一跳,那双狭长的凤眼中有异色光芒乍然闪现,忽又消失不见,她沉吟片刻,轻轻一笑:“无妨,此事再行从长计议,诸位舟车劳顿,庄中已备好参茶,进来歇息一下吧。”
众人纷纷应下,此后自是一番寒暄不提。
西南之地,有山焉,巍巍不绝,绵延数百里。中有火山,生不尽之木,昼夜火燃,得暴雨不猛,猛雨不灭。
当然,这已经是当地多年以前的史料记载了,而今虽说群山依旧,却早已不复当时那昼夜火燃的盛况,唯有那山脚下的温泉还隐约残余几分火山存在的痕迹。
西南自古便属南蛮一带,少有人烟,世人只道此处地势险峻,却不知其中别有洞天。
那传说中二十年前为正道人士所覆灭的魔教天宗,便是坐落于此。许是因着地龙之故,此处常年四季如春,不曾有过冬日。
小公子手捧一锦盒缓步踏入,只见那高座之上,一面具男子傲然而坐,手中一册薄薄书籍随意翻阅,目光还未朝小公子看上一眼便已开口:“不必看了,刀是假的。”
“什么!”小公子一声惊呼,眸中露出不可思议来,他纵身而起,自盒中取出那割鹿刀来灌注内力全力一击。
石柱犹在,长刀已断。
小公子心头一跳,当即下跪:“徒儿失手,请师父责罚。”
上头那人冷冷一笑,手中书册随手丢弃,强劲内力裹挟书页朝小公子凛然袭来,在他面上划出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来。
“办事不利,你自己看着办。”
“是。”小公子俯首应是,语气恭敬至极,只见他拾起身侧不知何时掉落的匕首,手起刀落,重重扎入他大腿根部。
血流如注。
可他恍若未觉。
“你心思已先于常人数步,能教你失手的,不知是何许人也?”
“萧十一郎。”
“哦?萧十一郎?”那人语调微扬,似是提了几分兴致,“你此番出山,可曾见江湖上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后起之辈?”
“江湖依旧,纵观江湖全局,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唯有那无垢山庄庄主连城璧,此人外有君子之姿,内又极具城府,值得注意。”
“他与当年的连泽天是什么关系?”那人忽然投来视线,眸中似有多般情绪。
“此人正是连泽天的亲生儿子。”
“原来如此……”那人若有所思,良久,长叹一声,不复言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三位带刀入关的高手于一夕之间皆为人所杀,最重要的是,从他们身上未曾寻见一处致命伤。
连城璧随杨开泰一路前往存放尸体的房间,却被告知尸体少了一具。
赵无极的尸体不见了。
连城璧目光凝重地看向那张已经空了的床,却是自杨开泰手中接过了那盏油灯去细细查看那剩下的两具尸体,正如杨开泰所言,全身上下虽有些许伤痕,却都不是致命伤。待他仔细翻看到两人的头部时,忽而一愣。他分明看到两人的头部浓密发色遮掩之下,有些许金属光泽闪耀,待看清那物模样,便是沉静如他也不由得低呼出声:“沈家金针?”
幸而那杨开泰所处位置甚远,并未听清他口中低语,只是茫然朝他看来:“连兄,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连城璧半敛眉眼,将那点金针重新掩于发梢之中,抬手将白布重新覆于二人之上,抬眼看向杨开泰,面上依旧是那清浅的笑意,“杨兄,我们走罢。”
“好。”杨开泰生性憨厚老实,倒也并未多想,二人就此离去。
沈家庄内,灯影幢幢,却有一女子直身跪立于祠堂之中,夜风忽起,带起一片灯火摇曳,女子恍若未觉。
昏暗的烛光投在她脸上,映照出她那绝世的容颜来。
正是沈璧君。
外头忽有脚步声起,却是那沈飞云推门而入,只见她眉目凛然,出口含冰:“君儿,你可知错。”
沈璧君垂首凝视自己膝前的一方土地,不答。
“你不说?我来告诉你。”沈飞云气极反笑,她大步上前走至沈璧君面前,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拔高几分。
“你订婚之日离家,置连沈两家脸面于不顾,此乃错一。”
“你流连江湖多日,致使众人披星戴月跋山涉水去寻你,此乃错二。”
“你此番出逃,你将连家置于何地,你还怎么嫁进他家做媳妇!”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嫁进连家。”沈璧君低垂着头,却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声音低得沈飞云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嫁给连城璧也是您的主意。”
“那你还想嫁给谁?萧十一郎吗?”沈飞云凤眼微眯,一双瞳中陡然摄出冷厉的光来。
沈璧君突然浑身一震,一时间,她的脑海中竟闪过无数与那萧十一郎共处的画面。
原来,他们竟已相处了这么久么?
沈飞云看沈璧君久久不语,越发觉得自己猜测不错:“年轻时候谁都以为自己的眼光与众不同,可是到最后你会发现,那终究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不。”沈璧君低声开口,“他不是那样的人。”
“君儿,你还小,不识得这人心险恶。”沈飞云瞧着沈璧君那执拗的模样,只觉得心忧,她怕沈璧君当真是爱上了那人,更怕……她的身体会因此而损耗。
天宗、逍遥侯。
沈飞云在心底默念着这五个字,字字泣血,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
她终是没能舍得朝沈璧君发火,只是恨恨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