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浓重的夜色里,一辆马车在山林间缓慢行走着。

    车内,王亨与谢婉芝三人并排坐着。虽然两人之间有赵老夫人间隔了开来,但谢婉芝还是有些难为情,便转了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色,想借此掩饰一下自己的难以为情。

    借着窗外月光的照亮,她却发现前路越走越荒芜。

    谢婉芝顿时心生疑窦,便问起了那正在赶车的花大强:“大强大哥,这是去哪里呀?我们不是说好了先送我到驿站,你再送王公子和赵老夫人去寻医,可是我看着这不太像是去驿站的路呀?”

    尽管她问得小心翼翼,但还是招来了花大强好一通抱怨:“你是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吗?这黑灯瞎火的你怎么看得清?我们既然已经说好了要到哪里去,我就一定会将你送到,我走的路你不懂就少来跟我疑神疑鬼。”

    一边的王亨看他不高兴了,担心他会中途停车不走,急忙出来打圆场:“大强兄弟,我们并非此意,这位姑娘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花大强不理会他的宽慰,反而越说越火大,索性把车一停,不依不饶地纠缠着谢婉芝道:“你要是自认为你比我认得路,那就换你来使车!”

    谢婉芝气得脸色发青,恨不能啐他一口,但是对上王亨那恳求的目光之后,她还是忍耐了下来,对花大强认错道:“应当是我看错了,我是不认得路的,我也不会使车,还是须得大强大哥来使车才成。”

    没想到这花大强还得寸进尺了起来,拉着谢婉芝就与她攀谈上了,细问了她好几个私密的问题,“姑娘年几何呀?”“姑娘可有许人家?”……

    谢婉芝心中恼怒,但是还是红着脸随意应付着答了几个,才哄得他上车继续使车。

    车继续缓慢向前行驶着,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就要亮了,可是他们竟然还没走到驿站,这下连王亨也不由疑惑起来:“大强兄弟,我们还没到那小驿站没?这都走了两个多时辰了。”

    “哎呀,就到了,就到了,这马太老了,不好跑,你放心,这就到了。”他的话音一落,马车也随之停下。

    花大强哼着小曲来打开车门,主动上前扶着谢婉芝下车,还没等她站稳就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铁锁把车门牢牢锁了起来。

    谢婉芝起初还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当她看清自己此时所处竟是一处悬崖边,脑中不由出现了一些不好的猜想。

    她强自镇定,大声朝花大强问道:“花大强,我们说好了你先送我去驿站的,可是现在你送我来这悬崖边做什么?莫不是想摔死我?”

    花大强只是狞笑一声,道:“小娘子你放宽心,我怎么能舍得摔死你呢,你这样的美人我疼来不及呢,嘿嘿,要摔也是摔那个小白脸和那个老不死的,摔死了他们,我就带着你远走高飞,到别处快活去,哈哈。”

    谢婉芝大惊失色,立刻转头朝着车厢大喊道:“王公子,这贼人要害你们,快些逃!”

    还坐在车里的王亨听了谢婉芝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正要开门查看,才发现车门被锁,心下大觉不妙,立刻用尽全力撞起车门来。

    花大强见状恼羞成怒,一把把试图拦住他的谢婉芝狠狠掼倒在地:“我本想携了从他们身上搜来的银两带你到江南去过好日子的,不过现下看来只是把你放在后宅里怕是要白白埋没你了。哼,我要先把你玩烂,在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好叫别的男人也来见识见识你的才能,哼!”

    谢婉芝这一下被摔得极重,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可是眼看挣脱开她的花大强已经奔到了那马车前,而王亨母子还不得从车里出来时,她还是挣扎着起身扑到了花大强身上,张口使劲咬到了他的手腕上。

    花大强一下吃疼,反手就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谢婉芝再次被他这一巴掌拍得摔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花大强跨过她快步走到了马车前重重挥下手中的马鞭。

    马匹嘶鸣一声,迅速朝山崖跑去。

    花大强得意回头,看见躺在地上疼得蜷缩成一团的谢婉芝,抬脚还要再在她身上来一脚以泄刚才被她拦截时的不快。

    突然的一声大喝“住手”叫他心中一惊稍微停住了动作,还没等他看清来人,他就一下飞出了三米之外。

    骑马赶来的卫煜跳下马,匆匆看了眼还伏卧在地上的谢婉芝,就飞身跃过她朝那疾驰的马车追去。

    可是即便那是一匹老马,仅凭他的一双腿还是追不上四个蹄子,情急之下他抬手掷出手中的长剑刺入那马的脖子中,才终于堪堪在崖边止了马车。

    卫煜腿都快跑断了,才地喘吁吁地七手八脚爬上马车,与车内的王亨合力砸开车门,将他与王老夫人救了出来。

    王老夫人被这样一番折腾脸色变得愈加苍白了,王亨用身体护住自己的母亲也受了些轻伤。

    卫煜安置好两人,才缓步走向还不远处的谢婉芝。

    就见她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一侧脸颊红肿不堪,身上衣衫被擦破的几处地方露出的地方尽是乌青一片。

    饶是一向大伤小伤受过不少的卫煜此刻看到受到女孩身上的这些伤也不禁要倒吸一口凉气。

    他小心翼翼抱起谢婉芝,但手上还是碰到了她的伤处,惹得已经昏睡过去的谢婉芝低声shenyin了一声,勉强醒了过来。

    “疼……”

    谢婉芝缓缓睁开双眼,看清l自己竟然躺在卫煜怀里,心中慌乱不已,急得一把推开男人,结果自己一个踉跄又跌回地上,疼得她忍不住痛呼一声。

    卫煜猝不及防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半晌才不解地喃喃问道:“你为什么推开我?”

    谢婉芝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太疼了,嘶,官爷您不必理会我,先去救王公子与赵老夫人吧。”

    卫煜皱眉,要再次向谢婉芝伸出手,突然肩上一痛,耳边就传来了女孩的惊呼声。

    “啊,小心!”

    他顺着谢婉芝惊恐的目光朝身后看去,就看见花大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手中举着自己刚才插进马脖子里的长剑已经深深刺在了自己的肩上。

    卫煜忍着剧烈的疼痛立刻转身和花大强扭打在一起。

    他是练过武德,很快就劈手把只会用蛮力的花大强手中的剑给打掉,并将他逼向山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撞下崖去。

    卫煜眼看着花大强惨叫着摔下了山崖,才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

    他休息了一会儿,喘匀了气息就捂着伤口来到崖边细细查看,确认了那花大强绝对不会再爬上来时才松了口气,朝山崖下狠啐了一口:“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了这泼才。”

    他捡起剑重新回到谢婉芝身边,伸出一只手:“起来吧,我送你去驿站。”

    谢婉芝看了看他伸到自己面前那满是血污的手掌,愣了愣。

    卫煜见状自嘲地撇了撇嘴:“怎么,嫌我的手脏?”

    谢婉芝不愿意被他看低了去,立刻就抓住了他要伸回去的手,却听见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婉芝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人是在戏耍自己。

    她气呼呼地想要甩开卫煜,却被他拽了手腕不由分说就一把打横抱起,三步作两步给扔到了马车里。

    “别磨蹭了,方才花大强那厮耽搁了太多时间,咱们得快些送王老夫人去寻医。”

    原来拉车的马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卫煜只能忍痛把车套在自己那匹从不驮货的白驹上。

    没有车夫,卫煜便只能自己做车夫。

    谢婉芝看着伤口还在渗血却依旧来来回回地忙活着的卫煜,欲言又止。

    卫煜倒是生龙活虎的,像是并未受伤似的。

    他套好马,扭头就到了谢婉芝面前,突然截下衣衫,亮出一身筋肉,没心没肺地笑道:“姑娘,车上可有医药?你去寻来给我治治。”

    谢婉芝没想到他会光天化日之下就宽衣解带,立时羞得也不管他伤不伤了,闭了眼睛就挥拳朝他身上砸去。

    卫煜来不及躲闪,受了几拳,委委屈屈地说道:“没有就没有嘛,何至于打我。”

    王亨连忙出来替卫煜解释道:“姑娘别气,他就是常年在军中与男子相处惯了,一时忘了男女大防,并非故意冒犯姑娘的。姑娘的车上若是备有医药便告诉我吧,我来为他上药。”

    谢婉芝这才冷哼一声:“有救伤药在前座低下的柜子里,自己去拿吧。”

    她说完,突然感觉身上一暖,头上被人罩上了一件男子的外衫,周身立时萦绕了一圈男子的气息。

    卫煜爽朗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的衣裳破了,遮一遮。”

    谢婉芝被挡在外衫下的脸红彤彤的,心脏噗噗跳得极快。但是她并没有出声回应他,只是等着他离开后便把头上的外衫取了下来,仔细叠放在一边。

    卫煜麻利地在王亨的帮助下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就去驾车了。他的这匹马跑起来如逐日追风,即使是现在拉着一车子的人在跑也对它的速度影响不大,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驿站前。

    车安稳地停下,卫煜率先下了车,谢婉芝也要下车,却被王亨叫住了。

    他从怀中取了一块手帕递到谢婉芝面前,轻声道:“姑娘脸上沾上了灰,用这个擦擦吧。”

    谢婉芝一时有些诧异,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心意,感激地接过那块绢帕,仔细地将它盖在红肿的左脸上。

    一旁等着扶谢婉芝下车的卫煜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凭什么他给的外杉就被随意扔在车上,王亨给的绢帕她倒是仔细地收了。

    他心中吃味,收回了手故意不去扶她,可是看到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车壁跳下来还是差点崴了脚时,又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接住了她。

    两人一齐走进驿站,没想到驿丞还记得他们 ,不等他们出示符卷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搓着手不好意思地朝他们解释道:“今日驿卒们都不上工,人手不够,有怠慢的地方还请两位多多包涵。”

    两人立即说明了来意,并向驿丞讨匹马来拉车。

    驿丞听说他们是着急送人到镇上去就医,絮絮说道:“咱们这儿到镇上路途遥远,寻常马车得跑商一天的行程才能到得,若是携着急症病人一齐上路,也是平白叫病人受些颠簸之苦,就算赶过去了怕也是也要来不及了。倒不如官爷骑上快马到近些的梅家村寻那位梅大夫来,他的医术也不比镇上的大夫差。”

    谢婉芝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转头对卫煜提议道:“这样也好,我外祖母也病过,我有些照看的经验,我留下来帮王公子照看这找老夫人,官爷你骑马去将那位梅老夫人接来为老夫人诊治。”

    卫煜却瞥了一眼她那只到自己肩膀处的小身板,想起她刚才还一瘸一拐地走着路,不由皱眉问道:“你能行吗?”

    谢婉芝没好气道:“官爷若是不信我,也可以自己留下来照看赵老夫人,换我去请大夫。”

    “我不是不信你,哎,算了,就按你说的办吧。”卫煜无奈地连连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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