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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乱(3)

    少年失去了来到这里之前的记忆。

    在他从昏昏沉沉的高热中醒来之后的所有记忆都在这个满是石头砌起来的村庄中,村庄里平时没有什么人,大多是一些年迈的老人在此处居住,只有十几户人家。

    把他捡回来的阿爷和阿婆告诉少年,他是突然出现在他们家田里,脑袋上都是血,手脚上都是剐蹭伤,好像从满是石头的山上滚下来的一样,腿也断了,是二老把他拖到板车上拉回村子,又靠村里的赤脚郎中给他续上断腿才救回来的。

    捡到阿望的石阿爷和石阿婆都姓石,他们在村里活了一辈子,石阿婆年轻时生孩子大出血伤了身子,那个孩子也因为体弱早夭,二人就把阿望当成亲孙子一样疼爱。

    “你呀,这就是命大,有福气!”

    少年躺在床上养伤时阿婆总这么跟他说,虽然少年不记得来到村里之前的事了,但是阿婆和阿爷的悉心照料还是让少年逐渐有了家的感觉。

    因为少年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石阿爷给他起了个名叫“望”。

    “你忘了以前的事,但是我和老婆子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望你以后一生平安顺遂,便单取这希望的‘望’字先作称呼吧,你以后想起来了不喜欢这个名字再换也行。”

    于是少年在村里就唤作阿望。

    阿望就这样在阿爷和阿婆的照料下躺了两个月,等他终于能下床走动了,才知道这个村落年轻人大多都到壶洲城去谋生了,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和照顾家里的女人在村里生活,只有到了过新年的时候年轻人才会回来。

    村里人都把这个村子叫做傍山石村,因为村子在山上,建筑物也都靠着石头搭建而成,阿望的腿还没好,只能帮村里人做些轻便的活儿,一开始只是喂些鸡鸭,到了饭时帮在田里劳作的阿爷阿婆们送饭菜,后来慢慢变成了阿望做好了饭菜给他们送过去。

    村里其他人和阿婆都夸石阿爷和石阿婆运气好,捡到了一个知恩图报的孙子。

    “别看老石他们夫妻俩年轻时命苦,这临老上天给他们送来了这么大一个孝顺孩子,”隔壁天天磨豆子的王婶每次见到阿望都要夸两句,“阿望你腿还没好可别太累了,等会又伤着了老石可得跟咱们拼命!”

    住对门的黄爷爷也笑道:“阿望这厨艺真不错,我就说老石他俩福气在后头。”

    阿婆一边笑着一边啐道:“你们就知道使唤我家阿望!”

    阿望也只是笑笑用袖子帮阿爷和阿婆擦去脸上的汗珠,又拿出干净的布打湿了帮二老擦干净手,二老才从食盒里拿出饭菜就坐在田边搭建的草棚下吃饭。

    原本日子过得还算平静,村子里的民风淳朴,谁家出了点事,别家能帮就帮,十来户人家在这方小天地里也算是自给自足。

    阿望的腿一天天好起来,阿婆和石阿爷比他还开心,郎中给阿望拆板子时阿爷还开心的到村里赵婶家里买了一只老母鸡回来,说明天到赵二爷家里的池子摘几个莲蓬,炖个莲子鸡汤给阿望补补。

    可那天中午村里来了一群穿着红衣服的怪人。

    他们所有人都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袍,脸都被藏在兜里,还戴着黑色的面具,面具上都画着诡异的笑脸,让人只是看一眼就不寒而栗。他们为首的人拿着一个古怪的罗盘在村中走了半天,村里的人还热情的招待他们,以为他们是迷路的商队,谁知道到了傍晚,他们聚在一起手一挥放出了一片又一片黑色的虫子,整个村子都被笼罩在这黑色的虫群之下。

    那一天傍晚,落日的余晖像血一样红,整个村子里都是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阿爷把阿婆和阿望护在自己的身下,但黑色的虫子生生蚕食了阿爷的血肉,阿望眼睁睁地看着阿爷在哀嚎中化成了一堆白骨。

    接着是隔壁王婶,她踉跄地摔到地上,无数虫子从她的耳朵钻了进去,她疼得在地上打滚,但也只是一瞬间,原本还在地上打滚的王婶也化成了一堆白骨。

    对门的黄爷爷拄着拐杖还为了生存每天到田里照顾他那贫瘠的土地上长出来的稻穗,可此时他的拐杖摔在地上断成两节,那是他出远门谋生的儿子给他亲手做的,黄奶奶想去扶起他,二老只是互相搀扶着被虫群包裹,最后只剩下一副白骨。

    阿婆眼睁睁看着阿爷化成白骨,但还是把阿望护在身后,没有见过世面的她只能无助地跪在地上哭求他们收了神通,放过他们,为首的人却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阿婆的胸口前就破了一个大洞,还有一道似利刃般的风划掉了少年大半的头发。

    黑色的虫群并没有停止它们的蚕食,它们冲向阿婆胸口前的洞将阿婆整个人包裹起来,最后只剩下一副白骨。

    少年傻愣愣地环顾四周,今天早上还是活生生的人,照顾了他两个多月的村民们一个个化为白骨,他拎起了手边的砍刀发了疯似地冲向那些人,结果砍刀到他们面前就被无形的阻力挡住了,红衣怪人只是动了动手指阿望就像失去重心一样摔了出去。

    阿望感觉自己嗓子里涌上一股难以忍耐的热流,“哇”地吐了一大口血,耳边响起“咔哒”一声,阿望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腿又断了。

    黑色的虫群受到红衣怪人的指挥冲向阿望,阿望绝望地闭上眼,他心想阿爷给他取错了名,绝望也是这个望字呢。

    “嗯?”

    半晌,阿望感觉自己还没被虫群吞噬,试探性地睁开眼就看见红衣怪人站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阿望。

    阿望清晰看见对方眼中的不解。

    “你的血,让它们畏惧。”红衣怪人冷冷地开口。

    心中的绝望与身体上的疼痛却让阿望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然后呢?”传音符传来少女不解的声音,“他们就把你关起来了?”

    少年阿望看了一眼四周抱在一起的孩子们,眼底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令唐拾笙看不懂,唐拾笙只能伸出手握住少年的手腕。

    阿望看着握着他手腕的手自嘲的哂笑道:“不仅仅是关起来,他们每隔三天会取我的血一次,每一次都会让我看着被他们抓来的其他人被虫群吃掉,然后像喂猪一样把各种奇奇怪怪的丹药以及馊了的食物塞进我的嘴里,并且警告我不准死,否则村里其他幸存者也会死。”

    传音符那边又传来那个温润的男声:“你的血?”

    阿望点点头,但又想起对方现在看不到他们,又开口道:“对,我的血,今天刚好又是取血日,如果你们不能在天黑前救我们出去,那么就又会有一个孩子被虫群吃掉。”

    传音符那边沉默了一会,传来一声叹息。

    “傍山石村外被设了结界与瘴气,我暂时没有把握在天黑前破除,我没有办法给你承诺。”

    男人的话让阿望顿时又陷入了绝望。

    阿望泄了气一般耷拉了肩膀喃喃道:“真的会死人的。”

    “但是,阿笙也在里面,我们会尽快把你们救出来。”

    阿望不再回应,好似对方的不确定已经宣布了今晚已成定局,他们之中不仅有人会再次在他眼前死去,他也会被取血然后喂各种奇奇怪怪的丹药以及馊了的食物。

    唐拾笙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想要安慰阿望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半晌,传音符那边又传来师父温柔的嗓音:“阿笙,师父知道你听得见。”

    唐拾笙听着点点头,阿望却再也没抬眼看一眼传音符。

    “你是一个聪明孩子,你现在有能力保护其他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师父知道你因为小时候的事一直害怕说话,但是现在只有你将自己所学的东西都用出来才能保护弱者……”

    透气窗外的光线随着时间不断地变动,唐拾笙清晰地感觉到太阳在逐渐西下,她着急又努力地清嗓却还只是发出“呵、呵”的气声。

    唐拾笙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做不到言出法随的程度,若只是普通的咒术只需要心里默念即可达到避雨、驱尘的效果,这类术法施展范围小,消耗的灵力少,但如果自己想做的事需要依靠符箓才能成事就必须搭配口念咒语,否则无法驱动符箓中的法术。

    “别勉强自己了,”阿望冷眼看着唐拾笙越来越着急的模样出声阻止道,“反正你能坚持到你师父他们来救你,其他人死了也不影响你。”

    唐拾笙一愣,思索了一会才明白这人是在嘲讽并且责怪他们——为什么明明你们有能力,但是却不能保证在天黑前救他们出去;为什么明明你有办法保护这间牢房里的人,却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胡、胡说!”

    少女有些稚嫩又因为没怎么说过话有点结巴沙哑的声音传到二人的耳朵里,二人俱是一愣。

    唐拾笙又清了清嗓,最后干脆用力咳了两声。

    她能正常发出声音了!

    虽然因为长期不曾说过话让唐拾笙感觉说话有些生疏,但她还是认真一字一顿地说:“我、会、保、护、你……你、们!”

    阿望不自觉地别过脸:“结巴能念好咒语吗?”

    唐拾笙又用力地咳了两声,强行掰过阿望的脸认真道:“我、能!”

    唐拾笙跟阿望的脸就要贴到一起,阿望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滞,有些气急败坏地推开唐拾笙。

    “那你还不快按你师父教的方法做!”

    唐拾笙从乾坤镯里掏出一把油纸伞和几张符,数了数躺在地上昏睡过去的孩子,一共五人,又数了数符咒刚好五张,便按照记忆中师父教导的模样将符咒置于掌心注入灵力,一字一顿慢慢地念道:“引天地之灵,借腐木之精,日月之气,入人身形——替!”

    符咒瞬间一同飘向躺在地上的孩童身上,在他们每个人面前几缕白烟逐渐凝聚成她们每个人各自的模样,“孩童们”走到各自的角落中“恢复原样”低声啜泣。

    以天地腐木之精幻化成孩子们的替身之后,阿望将孩子们抱到透气窗正下方,唐拾笙将油纸伞打开,借用符咒的灵力磕磕绊绊地念完咒语将其他孩子们藏入伞中。

    “引天地之灵,召四方诸神,予身幻尘,虚空尽藏!”

    油纸伞随着唐拾笙一字一顿的咒语声落下漂浮于空中张开,以它为中心,四周环境竟有些扭曲,伞面泛出点点荧光,唐拾笙见状又拿出两张符咒送上去,霎时间伞面发出刺眼的光芒,待光芒逐渐消失,只有油纸伞静静地躺在地上。

    唐拾笙捡起一旁的稻草遮掩油纸伞,她的灵力不足以将藏了五个大活人的油纸伞塞进去,用稻草藏好油纸伞后唐拾笙又将乾坤镯中剩余的符咒拿出来。

    唐拾笙递了一张传声符给阿望:“传、声、符,你、藏、一、张、在、身、上,我、注、入、灵、力、了,随、时、可、用。”

    又拿出四张符道:“火咒,沾、血、面、朝、对方、念‘引火’攻、之。”

    阿望接过符咒塞入怀中。

    其实防守类符咒只需要贴出便自带灵力防守,而攻击类符咒却为了保证使用者的安全必须渡了灵力才能激发它本身的力量。但阿望没有修炼过没有灵力,唐拾笙的灵力太少也没有办法渡灵力给阿望使用,只能让阿望借用自己的血作为凭引使用。

    阿望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还有刚才对不起,我……”

    唐拾笙摇摇头,打断阿望的话:“我、入、道、门、护、己、护、苍、生、是、职责。”

    乾坤镯里还有两瓶清心丹和一些止血化瘀的药,唐拾笙非常大气地又给了阿望一瓶清心丹,让阿望吃两颗恢复一下体力。

    阿望被关得太久了,久到他现在的身体非常虚弱。

    传声符的另一头大概有了些进展,符咒闪了闪,传出易怜桑的声音:“小子,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阿望如实告知,包括唐拾笙能够结结巴巴说话的事情也说了,易怜桑有些高兴地忍不住拔高了声音问:“阿笙,你真的能说话了吗?”

    唐拾笙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热,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对着传音符道:“师、姐。”

    易怜桑有些惊喜地大叫:“阿笙乖,是师姐!师父、师兄快听,阿笙肯说话了!”

    唐拾笙有些紧张地期待师父和师兄的反应,却只听见师父笑了一声,温柔地说:“阿笙真棒,师父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二师兄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语气中带着些许焦急:“阿笙师兄这就来找你,给我破——”

    声音戛然而止,传声符又失去了灵力的支撑回到唐拾笙的手里,只留下唐拾笙和阿望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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