滝沢苍介似乎预料到了他们的到来。
“东京的咒术高专？啊，听说过。”他抓了一把头发，亚麻色的中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不过话说回来，连潮汐岛这种小地方都能引起远在东京的公家注意，我还真是没有想到。”
五条悟扯了下嘴角：“你杀死那些少女的时候就该想到了。”
“你说她们？”滝沢苍介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浴缸边上，垂着眸，略带着沉迷的目光落在浴缸中央那具“人鱼干尸”上，“事实上我并不想要她们的性命，但绫子需要她们，只要是绫子需要……我必须那样做，只有那样绫子才能永远地留在我身边，对了，你们应该也看到绫子了吧？事实证明，我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那不是绫子。”
冴姬看着他，语气平静。
滝沢苍介的眼神一顿，下一秒，那双暗红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了冴姬，始终平静的声音里也终于有了一丝情绪起伏：“你又能明白什么……？！不管是以哪种形式，她都是绫子，也是我的妻子！”
“依赖这个邪恶之物？”夏油杰瞥了一眼那具“人鱼干尸”，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以及那些被献祭的少女？”
“……你说得对。”
滝沢苍介看着他，眼底浮现出一抹恍然。
“我想我应该感谢她们，是她们让绫子的生命得以延续，虽然她们并不能理解我的做法，但如果没有她们，绫子也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回到我的身边。”
五条悟看着他，一脸“这人没救了”的表情，“完好无损？你说的该不会是楼上那个会行走的肉团吧？”
“咻——”
一阵空气波动。
似乎是有一股强力的气流在即将触碰到五条悟身体的那一瞬间被弹开了，而滝沢苍介看着对方一脸淡定地站在原地，甚至连动都懒得动一下，下意识便瞪大了双眼：“你……你刚才是做了什么？”
“没什么，你只是没碰到我而已，或者说——”
白发的少年说话声音顿了一下，唇角一挑，脸上浮现出一抹略带挑衅意味的笑容。
“你根本就碰不到我。”
“咻咻——”
紧接着又是两个风刃过去。
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滝沢先生。”夏油杰忍不住出声提醒，“很遗憾，你跟这个诅咒之物我们都得带走，而至于你的亡妻……”
“别碰绫子！”
滝沢苍介近乎是目眦尽裂，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冷静。
“想守住自己珍视的东西有什么错？！我想把我爱的人留在身边又有什么错……？！你们一个两个都想来阻碍我……到底为什么？！”
“我说你啊——”五条悟蓄意加重每一个音节和咬字，那双苍蓝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就不能让人家好好地成佛吗？”
气氛忽然安静了一瞬。
“那你们呢？”
滝沢苍介冷静地发问，眼底一片死寂。
肉眼不可见的气流悄无声息地萦绕在了冴姬的脖间，明白当下的处境后，她怔了怔，忍不住无奈地笑了一下：“滝沢先生，你这是迁怒哦。”
男人没有搭腔，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两个少年。
“面对失去，你们也无动于衷是吗？”
夏油杰向来温润的紫眸中瞬间闪过一丝阴翳。
“喂，你在威胁谁？”五条悟压低了声线，眼神冰冷，紧锁的眉宇间萦绕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杀气，“3秒，把术式撤掉。”
0.02秒。
夏油杰的手就扼在了滝沢苍介的咽喉。
“撤掉。”
嗓音里透着冰冷的杀意。
滝沢苍介却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充斥着一丝癫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们也一样——跟我一样只是个凡人，不过可惜了，真的可惜了，今天看到你们我就知道我已经跑不掉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跑不掉……大家都跑不掉！！！”
冴姬眯了一下眼睛，“看来鮎川先生提醒过你了，但他应该还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是打算跟我们同归于尽吧？”
“他当然不会知道，他只是一个胆小鬼。”滝沢苍介的嘴角带着笑，看样子已经完全陷入了癫狂状态，“没用的，就算你知道也已经来不及了，今晚谁都走不掉，我已经在每个出入口都设下了‘帐’，很快，随着爆炸声音一响，一切都会化为一片灰烬，拉上你们几个给我的绫子陪葬，倒也不错……”
他放在衣兜里的手，对着按钮轻轻摁下。
紧接着——
眼前是一道刺眼的白光。
一阵天旋地转。
混乱中，冴姬感觉到似乎有谁抓住了她的手臂，眼前的空间开始剧烈旋转、扭曲，又是一道白光闪过后，她的视力才开始逐渐恢复。
等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完好无损地站在紫苑寺设下的“帐”外了。
滝沢苍介的宅邸在那一声爆炸之后面目全非，碎屑和残片横飞，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震动，炽热的烈焰，火舌肆意舔舐，一时间火光冲天。
“悟，什么时候学会的瞬移术式？”
是夏油杰的声音。
冴姬转过头，却发现五条悟也正好在看着自己。
夜风吹起了那一头银白的碎发，舞动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庞，忽而朦胧，又忽而清晰，这一刻，正如天神下凡，那双苍天之瞳里倒映出了她的剪影。
他注视着她。
“就在跟禅院甚尔那一战之后没多久。”
她下意识地抬了抬嘴角，回过头，视线又重新落到了仍在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上，琥珀色的眼睛里流光溢彩：“滝沢先生和绫子小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大团圆结局了吧。”
夏油杰注视着火光，诡异的沉默了一瞬。
“这算是，黑色幽默？”
“欸？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当然，没有人预料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这样一个悲哀的、扭曲的结局，甚至在一开始谁都没有想到那些少女的死亡竟然是因为“爱”。
扭曲的爱意。
冴姬垂下眼眸，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那是——
亘古不变、最扭曲的诅咒。
回过神来，最先映入眼帘的竟是渚那张稚嫩的小脸。
“滝沢先生死掉了吗？”
站在他身旁的紫苑寺似乎有些被触动，刚想开口安慰两句却被冴姬用眼神制止了，她蹲下身，眼神坚定地看着渚：“是的，滝沢先生死了。”
听到这个回答的渚似乎愣了一下。
“……还以为你跟那些大人都一样，只会随便糊弄小孩子。”
“渚，我不想让你看见，并不是想隐瞒你所谓的真相，而且…其实你也知道滝沢先生做了什么不是吗？”冴姬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且温柔，“是因为他是你的父亲，所以有些东西我才并不想让你看见，因为渚太过温柔了，那样只会增加你的痛苦。”
暗红色的瞳孔骤然间紧缩。
冴姬：“那个关于人鱼一族的传说，是你故意编造并且在岛上传播的吧？而且在你故意把滝沢先生透露给我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滝沢先生会受到惩罚了不是吗？你之所以这么做，并不仅仅是因为想让滝沢先生为所犯下的罪行受到惩处，从而结束岛上的“诅咒”，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为了让滝沢先生能够获得解脱，摆脱那个诅咒的束缚，对吗？”
“渚，你太过温柔了，温柔到甚至没有怨恨过任何一个人。”
就连一旁的紫苑寺似乎也被震撼到了。
……可他明明还只是个孩子，一个不足8岁的孩子。
久久没有言语，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渚抬起了他那张稚嫩的脸庞，眼神却似乎有了变化，他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小小的希冀在他眼底一点点的生长起来。
“你可以带我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