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王氏绕了好久的圈子,终于等到江竟遥回来。

    江老二一见江竟遥便站起身来,他刚准备说话,被王氏斜了一眼,便又收声了。

    江竟遥经过过江老二和王氏的时候目不斜视,走到赵寒雁身侧站定。

    “阿娘,娘子。”

    赵母点点头:“你二叔和婶婶来看你了。”

    江竟遥这才不情不愿地跟江老二夫妻打招呼:“二叔,二婶。”

    “欸。”王氏应道:“昨日你二叔身体忽然不适,卧床不起,也离不得人,我留在家中照顾你二叔,错过了你与赵家小娘子的新婚之礼,今日我们特来祝贺。”

    “祝贺?”江竟遥哂笑道:“那二叔二婶可有带贺礼?”

    王氏一愣,他们确实空手而来,但也没想到江竟遥会当着赵母和赵寒雁的面直接点明,顿觉羞愧,双手无措。

    “带什么贺礼!”江老二脾气上来了,他原本就是来赵家兴师问罪的,被王氏拦住,饶了这么久的圈子还没说到正题,耐性都被磨没了,他直接骂道:“江竟遥,我与你二婶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算作你的养父养母,你一个读书人便是这么对待我们?”

    赵母被突然发难的江老二吓了一跳,江竟遥没理江老二,附耳过来:“娘子,你先陪阿母进去吧,这里我来解决。”

    还想看看热闹的赵寒雁点点头,她扶着赵母进屋,安抚好了赵母便又出来了。

    转身的功夫,江老二已经闹起来了。他口出恶言,对着江竟遥疯狂输出,什么道貌岸然伪君子都算是好听的。

    江竟遥就站在那里岿然不动,脸色如常,仿佛被骂的人不是他。见赵寒雁返回,江竟遥皱了皱眉,道:“娘子,你怎么回来了?”

    赵寒雁心说我来吃瓜,面上却温温柔柔,她道:“你我夫妻一体,我来陪你。”

    江竟遥看了一眼还在输出的江老二,突然正色道:“我家的田地已经卖给吴家,昨日官府那边过了印,今日地契也已经交给吴家。你们若是还想再种,便去吴家租赁吧。”

    江老二还没反应过来,王氏却着急了:“阿遥,你怎可把你父母留下来的田地卖了?这可是我们江家的财产,你怎可不经过你二叔的同意就随意处置?!”

    江老二也没了声音,恶狠狠地盯着江竟遥:“好啊你个江竟遥,我大哥大嫂尸骨未寒,留下来的财产就被你变卖了,我老江家的财产就这样被你拱手送给赵家。”

    “当了赵家的赘婿就是不一样,你干脆改名姓赵罢!”

    听到江老二攀扯赵家,江竟遥皱着眉毛,有赵寒雁在,他不好发作,便提高了声音:“二叔刚与二婶成亲,便与我家分家了,我处置我家的田地为何要与你商量?”

    “你——”江老二被噎了一口。江竟遥说的没错,他与王氏成亲第二日便听从王氏的话与大哥一家分了家。那地契上写的是江竟遥父亲的名字,后来江父去世,地契便顺理成章地改成了江竟遥的名字,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他借口替亡兄照顾孤儿,占了江竟遥的地。

    王氏见硬的不行便换了招式,她用衣袖按了按眼睛,眼角便迅速红了起来,一旁的赵寒雁看得目瞪口呆。

    “阿遥,”王氏开始了怀柔政策:“大哥大嫂故去之时你还只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我记得那年冬天特别特别冷,又逢旱灾,家里田地颗粒无收,你手脚被冻得皲裂,是我回娘家借了银钱给你买了药膏,治好了你的手,你提笔写字时哪怕有一刻想起过你这双写字的手是婶婶救回来的?”

    “你年纪小,无法照顾自己,也是我与你二叔将你拉扯大。如今你成了秀才,有出息了,便要与二叔二婶断绝关系吗?”王氏情到深处居然流下两行清泪。

    赵寒雁想给她鼓掌,啧啧,这演技、这眼泪,要不是系统先前给赵寒雁科普过江竟遥的过去,赵寒雁都要被骗了。

    江竟遥垂着眼睛不发一言。

    江老二也来劲了,怒道:“江竟遥,枉你还是个秀才,这般对待拉扯你长大成才的叔婶也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我看你连读书人的体面都不要了!可怜我那苦命的哥哥,竟然有你这般不孝子孙!”

    江竟遥手上青筋暴起,他握紧拳头,猛然抬头,声音颤抖:“你有什么资格提我阿爹?”

    江老二被他吓得噤声。

    “这世上谁都可以提我父亲,唯独你不行!”江竟遥挺起胸膛,他向前走一步,江老二被他逼的直往后退。

    “我阿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嗜赌成性,欠了赌坊多少银子,被赌坊的人寻仇,躲在山上不敢回家,是我阿爹偷着上山给你送饭送水。而你呢?你是怎么做的?我阿爹寻你路上被毒蛇咬了,你非但没有及时救助我阿爹,反而趁他昏迷偷走了他身上的银钱。”

    “这些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我那时、那时情况危急,后来我不是送大哥去医馆了么?”江老二说得没有底气,但他依旧梗着脖子,努力挺直脊梁。

    “呵,”江竟遥哂笑道:“你若是能立即将我阿爹你大哥送到医馆,他也不至于缠绵病榻半年后撒手归去。”

    江老二不敢吭声。他当时确实怕被守在山下的打手割了手掌,所以才不敢立刻将大哥送医救治,直到天黑后打手们都走了之后下山求医。时间拖得太久,毒入骨髓,江家老大原本强健的身子骨也被毁了。

    江竟遥又看向王氏,他笑着道:“长嫂如母,我阿娘对婶婶如何?”

    王氏眼睛一转,掐着嗓子道:“长嫂她对我甚好,她一直我视为亲生姊妹,有什么好东西都与我分享......”

    “那您又是如何待她?”江竟遥凉凉道:“我阿爹身子康健时,我家虽不是富即安,但也算得上衣食无忧。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会送至你家,与你们一同分享。而你呢?”

    “在我阿娘照顾阿爹分身乏术之时,与二叔上门要钱,逼的我阿娘当卖嫁妆。可你们一家又从我家拿了多少银钱?”

    “你说你回娘家借钱给我看手,我的手为何会皲裂你可敢说?不敢吧,那我来说。”

    “是因为我在冰天雪地里凿开河面给你抓鱼,是因为尚且年幼的我在寒冬腊月用冷水给你们洗衣裳!”

    王氏不自在地捋了捋耳旁的碎发,道:“婶婶当时刚生完你弟弟,身子骨虚弱,大夫说需吃鱼肉,再说我也没让你一个人去抓鱼呀,是你二叔说家里没钱买鱼所以才带你去河里抓鱼的,我一不能下榻的弱女子哪里知道他是要让你下河抓鱼?”

    虽然赵寒雁早就知道江竟遥身世凄惨,但江竟遥本人亲口说出来,造成这一切的两位始作俑者还在当面狡辩,跟系统那冷冰冰的的叙述相比,还是冲击力十足。

    赵寒雁心里怜爱江竟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给予他力量,没想到江竟遥顺势牵住她的手。

    她看着江竟遥泛红的眼尾,决定还是先不把手抽出来吧。

    江竟遥仿佛从赵寒雁手中获得了力量,他收起情绪,清了清嗓子:“过去的事我已不想再提,也不想再继续追究,昨日你二人既然说要断绝关系,那便如你们所愿,从今往后我与你们再无瓜葛,希望你们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请回罢。”

    王氏当然不愿意,她今日与江老二来赵家可不是为了听江竟遥揭老底儿的。原本江老二一直以照顾江竟遥之名,种了江家的田地,谁知前些日子吴家派人来说这田地以后就是吴家的了,让他们收完这季的庄稼便离开。

    江竟遥家的几块地位置极好,靠近水源,又高于水源,旱季不缺水,涝灾不被淹,种什么什么好,江老二白种了十几年,他自然不想放弃。但那吴家是县太爷的亲戚,他自然不敢得罪。

    江竟遥便是知道这一点才把田地卖给吴家,他已是秀才,今后便更要用功读书,哪还有精力侍弄田地,与其让江老二霸占着不若直接卖了,还能得一笔银钱。

    王氏突然高举双手,张口喊到:“哎呀,我真是命苦啊。”她嗓门极大,又带着哭腔,很快便吸引来一些邻居围在赵家门口。

    赵寒雁看到王氏光打雷不下雨的架势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她在现代遇到过这种情况,两家闹矛盾,理亏的那家得不了好处便躺在地上大喊大闹,最好闹得人尽皆知让对方下不来台,这样对方才会后退一步息事宁人。

    赵寒雁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江竟遥,突然计上心头。她学着王氏的样子,用衣袖抹了抹脸,袖子下的手指狠狠掐了把大腿,眼泪这不就有了。

    “夫君,你过得好惨呐——”赵寒雁故意拉长了音调,她隔着衣袖瞥了眼王氏,继续道:“我原以为你是因为爱我才决定入赘我赵家,却不知你是因为被逼到无路可走——”

    八卦是刻在本朝人基因里的,古人也不例外。院外的围观者们开始窃窃私语,江老二别的不行,丑事却捂得结实。村民们只知道江老二种了田地,却不知江老二夫妻虐待江竟遥,江竟遥考中秀才后还曾夸赞江老二抚养有方,送江竟遥读书。这会儿听到赵寒雁说江竟遥无路可走,自然心生好奇。

    王氏一边压着嗓子带着哭腔对围观的村民们诉苦,一边暗自思忖:原以为赵寒雁是个好拿捏的,毕竟她看得守礼贤惠,没想到赵寒雁居然会如她一般哭喊大叫,就为了给江竟遥出头。

    王氏哭着道:“我与相公一把屎一把尿的将阿遥带大——”

    赵寒雁哭得更大声:“夫君呐,我才知道原来你竟是被人当做伺候人的婢子,从小便被人使唤,冬天下水抓鱼,还要用冷水洗一家老小的衣裳——”

    王氏又哭道:“可怜我与相公送阿遥去读书习字,却不料他考中秀才便与我二人断绝关系——”

    赵寒雁哭得撕心裂肺:“夫君呐,江家叔叔说要砍断你的手让你再也写不了字,我拼了这条命也会守护你的双手——”

    ……

    赵寒雁越演越上头,她把能想到的苦情戏情节全演了一遍,什么恶毒烂梗一股脑儿地往江家夫妻身上安,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眼泪汪汪。

    另一边光打雷不下雨的王氏完全被她比了下去。

    一旁的江老二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他想反驳赵寒雁安在他身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却无从下口,最后只得带着王氏在村民们的指指点点中落荒而逃。

    赵寒雁:发疯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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