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梦蝶

    鼻尖嗅到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明岄不自觉皱了皱眉头。她不明所以,想起来看看究竟,却发现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好像被什么千斤重物覆在身上似的。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急促的汽笛声,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细碎的熟悉的哭声。

    这是?什么?明岄脑子里一团乱。

    挣扎着睁开眼,她看见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顶是劣质的塑料铝扣板,边缘泛起黄色的锈渍。日光灯瓦数不高,但还是晃眼。

    明岄眯了眯眼,再艰难的偏过头,她看到王春花布满泪痕的疲惫面容,还有一张刻着“玄洲医院403室3床”的牌子放在床头柜上。

    医院?她在医院吗?

    记忆有些模糊,回忆牵扯到痛感神经,她只隐约记得自己去玄洲一中看望倪老师,之后收到了复试未通过的通知,还有江沨来找她告诉她可以申请国外的研究生的事。

    后来呢?后来似乎江沨被所里的电话叫走,她一个人回家,路过校门口十字路口的时候被一辆闯红灯的吉普车撞了。

    是了,她是被车撞,所以现在才会躺在医院吗?

    “妈。”明岄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里被卡了异物,发不出声音,只有低低的气声。

    “妈。”她用力重复喊道。

    王春花终于听见床上动静,抬起头,激动的站起来,撑在床边道:“岄岄,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呀!有哪里不舒服。”

    她把明岄额间的碎发拨到一边,眼里全是心疼:“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妈,别忍着。”

    “妈,我这是怎么了?”明岄颤抖着抬起右手,抚上王春花的脸庞,拭去眼下的泪痕,道:“别哭了,妈,我没事了,我醒了。”

    “你不记得了吗?你被车撞了,还好有好心人救了你,你不知道我和你爸听说你在医院,吓得魂儿都没了。”

    “我爸呢?”明岄使了使力,想要撑坐起来。

    “先躺着吧,医生说要静养。”王春花赶忙制止了明岄的动作,她拉了拉被角,又整理了床单道:“你爸昨天陪了你一夜,我让他回家歇会了。”

    “我躺了多久?”明岄坐不起来,只能眼神跟着王春花转,看她忙前忙后给自己准备吃的。

    王春花早上从家里熬了粥带回来,她不知道明岄什么时候能醒,但总觉得一定要把白粥备着,这样女儿一醒来就有吃的。

    “昨天晚上进的医院,到现在差不多20个小时吧。”王春花拿出包里的保温罐,用一次性的塑料碗盛了一大勺白粥,道:“还好你醒了,医生说再不醒就要危险了。”

    王春花给明岄脑袋后面垫了两个枕头,勉强能够高度吞咽。明岄手没力气,粥是王春花一勺勺喂的,吃完粥,又用湿巾擦了擦嘴角的粥渍。

    想到之前因为考研的事和父母闹矛盾,明岄忍不住心中愧疚:“妈,对不起。”

    “傻孩子,说什么。”王春花把碗筷收起来,明岄醒了,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也是我们做父母的逼你太紧了,以后一定尊重你自己的意见,要不是我们影响你,你也不会想这么多,最后心神恍惚,被车....”

    “妈,没事,都过去了。”明岄安慰道。

    明岄在医院呆了三天,王春花把手机收起来,只让她静养,不做其他。她惦记江沨,但没有手机也联系不到,这期间江沨也没有主动打电话来。

    等着江沨的消息,明岄却先等来了钱茴茴的电话。

    “岄岄,你没事吧!我听阿姨说这事的时候还下了一跳呢!”钱茴茴紧张的问道:“我说怎么最近微信上找你都没回我,还是你爸告诉我爸,我爸告诉我,我才知道这事。”

    “我没事了,在医院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明岄这几天被王春花一直投喂营养餐,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

    “那就好,我这两天在外地呢,等我回去就看你呀!”钱茴茴不知道在哪儿,背景音特别嘈杂。

    明岄算算钱茴茴的乐队这会儿应该已经巡演到北方城市了,她不想她特地回来看自己影响工作,赶忙劝道:“我这真没事,你工作忙,别特意回来看我了。”

    “说什么呢,岄岄,我就出差一个礼拜,下周一就回去了。什么别回去呀!”钱茴茴那边似乎有人在喊她。

    “你不是乐队巡演吗?”明岄疑惑。

    “乐队那都是上大学那会的事了,我做了中介你又不是不知道。”钱茴茴以为明岄在和自己开玩笑:“好了好了,我这客户突然喊我,你好好休养啊!”

    明岄听不懂钱茴茴的话,还想追问什么,听筒里只剩下滴滴的忙音。

    为什么钱茴茴要接待客户?她不是重新组了乐队开始全国巡演吗?

    明岄的脑袋又疼了,右边太阳穴突突的,仿佛被人死命攥着似的,这是她这几天唯一的后遗症。

    王春花买了水果回来,看明岄脸色不好,赶忙问:“怎么了,岄岄,和茴茴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妈,你知道钱茴茴现在做什么工作吗?”明岄焦急的询问,她想刚才一定是钱茴茴在电话中和她开玩笑。

    王春花不明所以,但还是回道:“她不是做了房产中介吗?之前你大姑侄女还托她给租的房子。”

    “她不是参加一个乐队比赛,还拿了冠军,然后现在在全国巡演吗?”明岄不知道为什么,怎么自己的记忆和别人会产生这样的偏差。

    她明明记得那个热闹的海选现场,那个给她力量的活于我,怎么,怎么都不一样了呢?

    明岄的心沉下半截,她不可置信的低着头,然后似乎想到什么,又拽着王春花的袖子追问道:“妈,江沨呢?江沨有找过我吗?”

    没有想象中的答案,王春花一脸茫然的回问:“江沨是谁?是你同事吗?”

    “他是我男朋友啊,是爸爸的学生,你还很满意他的!”

    “男朋友?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你不是还答应我去参加相亲吗?”

    相亲?她唯一一次答应王春花去相亲就是第一天见到江沨的那个夜晚。

    那现在是?

    明岄迫不及待的从病床上爬起来,她从背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锁屏上清晰的标记着当下的时间。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被验证,手机从手里脱落,摔落到地上,全身的力气被抽离,明岄腿一软,瘫坐倒地。

    耳边是王春花焦急的呼喊,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的是过去一年的点滴,和江沨确认心意,钱茴茴辞职追梦,她背水一战,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泡沫,在阳光下全都破灭了。

    医生给明岄做了全身检查,结果也只是并没有任何问题,只说脑补遭受重击可能会导致记忆错乱,王春花和明威认为明岄压力太大加上脑补受伤所以想出了一些莫须有的片段。

    但那些记忆如此鲜活,怎么可能是想象出来的呢?

    三天后,明岄出院。钱茴茴特地请假来接她,她已经听明威说了明岄的后遗症。所以在明岄不死心的追问她的职业下,只能遗憾的摇摇头。

    这些天,明岄已经确认了自己回到了一年前,时间恰好就是她第一次参加相亲之后。在她记忆中,江沨明明在那个雨夜从横冲直撞的车下救下她,她顺利参加了王春花为她组织的相亲。可是现实是,她在宁远门口准备参加相亲的路上被车撞,连相亲对象都没见到面。

    回家第二天,她不顾王春花和明威的阻拦,开始早起跑步,她想找点什么记忆中的感觉。沿着熟悉的路线往前慢跑,不过2公里她就开始大喘气,好像连身体状态都在提醒她当下的时间。

    她不认命的跑跑停停,仿佛只要跑步找回状态就能回到正确的时刻。

    一切都是徒然。

    在家休息了半个月,明岄回到宁远上班,康主任和向晴朗同时出现的时候她还有些恍然,他们官方的询问她的身体,说些注意休息的场面话,明岄只能呆愣的答应。

    中午吃饭在食堂又遇到魏语安,而对方根本不认识她,只和身边的女生嬉嬉笑笑的讲话,端着餐盘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陪在她身边的王恬担忧的问她怎么了。

    明岄只能摇摇头,掩下眼中的落寞,笑着说自己认错了人。

    返岗第一天下班,她沿着宁远后街的老巷往家走,沿路是热闹的小吃摊,摊前聚集了放学的小学生,叽叽喳喳的乱作一团。

    明岄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这条路她从来没有来过,好像只有这种陌生的场景才不会让她产生记忆错乱的感觉。

    走到夕阳西下,路灯亮起,然后她看见路尽头那盏昏黄的灯光,“一中凉面”的招牌被映得有些模糊,往旁边一看,原来已经到了玄洲一中附近。

    晚自习下课铃的钟声响起,不一会,乌泱泱的学生往校门外涌。寂静的街道又热闹起来,他们成群结队,他们嬉笑打闹。

    只有明岄一个人,蹲在暗处的树下,双臂环抱,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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