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明岄要参加家庭聚会，这次是明威的婶婶七十大寿，几乎整个家族的晚辈都要前去庆贺。
酒席定在了玄洲饭店的大厅，明威这一系被安排在同一张桌子上。明媚的女儿因为怀孕胎像不稳，只送了贺礼，并没有到场。
一般这种场合，明岄从不多话，顶多安静的当个吃客，但耐不住有人总把话题往她这引。
“岄岄这次怎么没把男朋友带来？”明媚正好坐在她旁边的位置，问。
“自己人聚会就不带他了。”明岄一边随口应付，一边拧开桌上的可乐瓶盖，给大家分了起来。
明媚把杯子递过去，笑：“怎么不是一家人，你们结婚以后可不就是一家人了？”
明岄跟着笑，没说话。
明媚接着说：“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还早，我们还在接触中。”
“呦，不早喽！”明媚拉过明岄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今年二十大几了吧，你看你玲玲姐孩儿都快生了，你还没结婚，可得抓紧了！”
明岄一直觉得结婚生子这件事又不是50米冲刺跑，何必要争个第一第二？
她敷衍的笑笑，没把明媚的话放在心上。
身旁王春花听到她们的对话，难得和明媚站在同一战线：“这话，你二姑说的可没错。这结婚生孩子还得趁早，不然对咱们女性身体伤害可大了。”
“你上次见江沨妈妈那事儿后来怎么说，回来也没听你提起？”王春花想到这茬，突然发问。
“没什么特别的，他妈妈人很好，那时候公司事儿多，我就忘了说了。”明岄回。
王春花点点头：“那什么时候安排我们双方父母见个面?”
“妈，你别急啊，我们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明岄推阻。
王春花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她一眼。
这边正聊得火热，明芹似乎想到什么，转头望向明岄，插话问：“岄岄最近是不是要升职了？”
明岄张了张嘴，神情疑惑，道：“大姑，怎么这么说？”
见桌上的人都是一脸茫然，明芹笑着解释：“昨天我侄女来家里吃饭，她也在宁远工作，就说起你领导辞职的事情，还说你可能升职当主任呢！”
“领导确实辞职了，不过这位置也轮不上我，我资历还浅呢！”明岄垂眼回。
她心里盘算着辞职，可不能让明威和王春花觉得她还有升职的机会，到时候就更难同意了。
王春花和明威显然也第一次听说这事。
王春花用手肘撞撞明岄，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说：“怎么没听你说这事，要不要让你爸去找找人，看看能不能升上去。”
明岄眉头微皱，连忙摆手道：“妈，可别，公司情况复杂，到时候乱打招呼我以后也不好待下去了。”
听她这么一说，王春花只得作罢。
回去的路上，明威开车，王春花坐副驾驶，明岄做后座。
明岄捧着手机和江沨发消息。
[我准备和我爸妈坦白辞职的事了。]
[有点担心。]
当初这份工作是明威托了老同学的情谊才帮她找到的，虽然说不上多亮眼，但在玄洲这个小地方也不算太差。
现在明岄还没混出什么成绩，就要辞职，估计明威肯定觉得他手高眼低，是很难同意了。
[和父母没什么不能交流的，好好说出你的想法他们会答应的。]
[我永远支持你。]
还配上一个可爱猫咪握爪的表情。
明岄忍不住笑，心底的担忧也散去几分。
想说的话在舌尖滚了几圈，她最终长舒一口气，探身向前。
“爸，妈。”
王春花本正专心致志的刷着小视频，被明岄这打断吓了一跳，她拍拍胸脯念叨着：“哦呦，你吓死我了，闺女！”
明威在开车，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明岄的方向，然后问：“什么事？”
“我。”明岄看了一眼明威，又看了一眼王春花，支支吾吾道：“我准备下周一辞职。”
辞职两个字一出来，她明显感觉到空气都静了三秒。
王春花以为听错，眨了眨眼，问：“你说什么？”
“我想辞职。”说出一遍的话再说变得容易多了。
明岄低着头，心里忐忑。
“你...是不是在公司遇到什么事了？”这是王春花唯一能想到明岄突然提辞职的理由。
明岄摇摇头，道：“工作和以前一样，我想辞职是因为我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那你喜欢什么工作？”王春花急了。
“我想停一段时间工作，去读研。”明岄双手交握，指尖用力。
明岄高中的时候其实并不喜欢物理，参加物理竞赛、选理科都是明威的建议，后来高考失利，报考工程专业也是听了一位长辈的经验之谈。
可以说，几乎整个学习和工作生涯都在和她的理想背道而驰。
“读研？”王春花显然觉得这个计划是天方夜谭。
”嗯，我决定了，我不喜欢我现在的工作，我想读研究生深造，换一个方向。我已....“
还没说完，王春花就打断道：“好了你别说了。”她侧过身，把背部留给明岄。
沉默是拒绝沟通的表示。
明岄张了张嘴，打好的腹稿就像鱼刺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一路上，三人没再说一句话。
——
到家的时候接近三点，明威开车劳顿回房休息，王春花捧了一碗瓜子坐在电视机前继续追狗血综艺。
“妈。”明岄从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出来，递到王春花面前：“妈，嗑瓜子口渴，喝点水。“
王春花轻哼一声，抬起手也接过水杯。
“妈，你能不能听听我想读研的想法。”明岄小心翼翼的试探，她抿着唇，眼神真挚。
王春花叹了一口气，道：“岄岄，咱不说其他的，你今年多大了？27了吧，就算你顺利读书出来都30了吧，你再找工作比得上人小年轻吗？现在工作多难找啊！”
王春花读书不多，考虑东西都很世俗，但不妨碍她说的确实是现实的问题。
“妈，我不喜欢我现在的工作，我就算50岁退休，也还有二十几年呢，比起做二十几年自己不喜欢的事，我宁愿承担大龄择业的风险。”
明岄知道王春花所有的考虑都是从“为她好”的角度出发，但她算到所有也算不到明岄真正内心要的东西。
“那你结婚呢？你读书要三年，江沨会等你吗？”王春花拍拍明岄的手道：“找一个好对象不容易，你得珍惜啊！”
“江沨他支持我。而且，妈。”明岄顿了顿，继续说：“我不觉得现在一定是必须结婚的年龄，也许我确实和别人的人生轨迹不一样，我比别人慢一点，但那又不是错，只是我们的选择不同。”
“以前我就是太在乎跟随别人的脚步了，每次失败我都逼着自己往前走，如果当初我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也许现在就不是这样了。”
“如果当初”是一个美好的假设，所有不被选择的路都被蒙上神秘的光环。
明岄一直以来都是扮演乖乖女的形象，很少违逆父母的意思，也很少和父母袒露自己的内心。
王春花叹了一口气，她没想到母女俩这么多年第一次深度谈心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私心里，她觉得明岄现在事业稳定，对象一表人才，安安稳稳过下去，日子不会差。
但女儿说，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王春花欲言又止，最终摆摆手道：“你说服你爸去吧！他可没那么容易好打发。”
不阻拦就是最好的支持。
明岄终于笑了，她抱住王春花，把头埋进她的胸口，翁声道：“谢谢妈！”
中午吃的酒席，晚饭王春花就简单准备了葱花拌面。
三人围坐在饭桌上，王春花朝明岄使眼色。
明岄清了清嗓子，殷勤的把手边的醋推到明威面前。
“爸，你加醋。”
明威瞥了眼玻璃醋瓶，拿起来，往碗里撒了一圈。
“怎么，你妈同意了？”他慢悠悠的说。
“我可没，最终女儿还是要尊重你的意见的。”王春花赶忙否认。
明威把筷子放下，双手交握，他看着明岄，不怒自威。
“我就问你。”明威说：“你说你要考研，你的计划呢？你知道考研考哪几门科目吗？报名时间是什么？你还有多久的复习时间，有多少成把握？”
“我....”明岄对于考研这件事还没有详细的安排，她本来是想等征求父母同意之后再细细考虑的。
但是，明威把问题现在就摆到了她面前。
“我之前考过一次，我知道考试内容。报名就在下个月，我还有时间筛选报考的学校。复习时间也许不太够，但我只要抓紧，应该还来得及。”
明威嗤笑道：“应该？努力不是靠嘴说的，你有没有想过，每年那么多学生挤破头想读研究生，凭什么就是你？”
明岄低下头，攥紧筷子，一言不发。
“你什么都没考虑好就做决定。”明威摇摇头，似乎不满意她的回答：“明岄，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一次被否定的这么彻底，也许是明威为了打消她的念头才说了重话。
但不能否认，明岄有那么一刻，泄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