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警局这么大的事自然没有瞒得过王春花和明威。
二人听钱茴茴说起事情经过的时候还有些后怕，想责备却又看到明岄那副出神的模样开不了口。
只是看的她更紧了，门禁的时间从十二点提到了十点。
日子就这样恢复平静，事后两天，束然和齐晴都打电话过来慰问，明岄简单应付了几句。
这段时间她躺在床上，双目放空的望着天花板，脑海中渐渐浮现的就是那晚江沨天降般的身姿，在无数次勾手出拳的动作中为她赢得了唯一的生机。
那颗被压抑的小火苗终于突破了欲望的囚笼，愈猛愈烈，把所有理智的思绪都烧成荒芜。
江沨这段时间也很忙，那晚过后研究所和学校让他提前入职，好不容易几天时间搞定了入职手续，之后又有各种新同事的聚餐邀约，闲暇之余打开置顶的聊天框，和明岄的对话还停在上次拒绝的页面。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无论是什么都有点挟恩图报的意味。
他想等着明岄先找他。
可惜，先找他的不是明岄而是陈京生，周三晚上二人约了清雅茶室。
茶室在玄洲大学附近，江沨过去很方便。
不大的木质招牌挂在门头，仿古的竹帘随风摇摆，内里的人影若隐若现。
一进门，就有穿着斜领交襟青绿色麻衣的服务员上前询问，江沨报了陈京生的名字，便被领着上了二楼的小包间。
包间是竹编的屏风隔断，一张方正的红木桌摆在正中间，陈京生坐在北侧。
江沨把随行的文件放在进门口的条台上，然后坐在陈京生对面。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随意问道：“怎么想起约我到这了？”
“不觉得这里很雅致吗？”陈京生回道。
江沨挑眉。
“嗐，那些个灯红酒绿的会所我办案的时候都去腻了，换个环境呗！”陈京生双手交叉置于胸前，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王强的案子结了，我们已经把证据移交检院，下面就是等开庭了。”
江沨垂眸：“多谢。”
“你谢我就有点越俎代庖了，你又不是受害者。”陈京生玩味的询问：“让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那个女生，是她吧~”
他身体前倾，双目盯着江沨，似乎不想错过对方的任何一个微表情。
两人做了十大几年的邻居，江沨自然对他说过明岄的事。
“嗯”江沨囫囵应了。
“那你俩进度怎么样？”
“什么进度？”
“你们谈恋爱的进度啊？见过父母了没？什么时候结婚？结婚摆几桌？我坐哪桌？”陈京生噼里啪啦一口气全问出来。
“我才回来不到一个月。”江沨有些无奈的解释：“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不会吧！你那天晚上对人家都舍命相救了，到最后还就是普通朋友。”陈京生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他。
又想想江沨那别捏的个性，倒也不是很难理解了。
毕竟能瞒着一个人暗恋了六七年，千里迢迢回国后还能徐徐图之的，也就他了。
“话说，你当年高考后为什么不表白？”陈京生明明记得当初江沨是有告白计划的，但不知怎的，之后并没有听他提起这事。
“你知道的，我出国了。”江沨解释。
“就因为你出国了？”陈京生不相信：“虽然说异国恋确实有很多困难，但你就这样直接放弃了？”
江沨不语。
高考之后，江沨下定决心表白，哪怕他于明岄只是一位陌生的同班同学，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决定做这件事。
但在那个时候却发生了两件变故。
一是江父决定举家移民，二是明岄考砸了。
这两件事打乱了江沨的计划。
移民意味着他们的距离不再是方寸之间，而是无法跨域的高山和海域。
而明岄高考的失利让他们一下子角色互换，曾经被仰望的人落到尘埃里，他的爱意不再是崇拜而是怜悯。
他不想让明岄这么认为。
他什么都给不了她，只能给她一份没有结果的情爱的负担，思忖过后的唯一选择就是继续维持着这段陌生的、能随时被遗忘的关系。
放手。
陈京生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啊你，那你现在打算怎么追她？”
“我....”江沨迟疑，他对每一条定理都胸有成竹，但对明岄却束手无策：“我不知道。”
“之前我们作为朋友接触过几次，我还带她去见了倪老师。我能感到我们的关系有被拉进，但不知道为什么，后面几次约她出来她都拒绝，我猜不透。”江沨有些丧气。
“那你觉得她讨厌你吗？”陈京生问。
江沨摇头。
“那既然猜不透，不如直接问问。”
“直接问？”
“对啊，你婉转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一无所获，不如直接去问她。”
江沨若有所思。
——
春末的一个周六，宁远安排员工团建，地点就在城中的紫金山。
虽然当代年轻人对爬山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项目并不热衷，但明岄倒是挺想出出走走的。
除了上班，她已经被按在家里大半个月了。
“要不要我陪你去？”王春花听到明岄出行的计划，下意识的提出建议。
“妈！我都多大了，公司团建还带家长，让人笑话呢！”明岄拒绝。
王春花看了看明威。
“而且，爸妈，这是我们公司的团建，我们领导还有办公室同事都在，不会有事的。”明岄据理力争。
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明威开口：“行吧，你也好久没出去了，这次去自己注意安全。”
“我知道的。”明岄正色承诺。
“对了，你之前说，你被那些人拦着的时候，是有一个老同学帮了你，是哪个啊？得人家到家里来吃顿饭，好好感谢一下。”明威询问。
王春花也附和：“就是呢，咱们是得好好谢谢他。”
“是....”明岄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对江沨图谋不轨，现在都不能神态自若提起这个名字。
关键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明威和王春花不知内情，还满怀期待的盯着她。
“是江沨。”明岄长舒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名字。
“原来是你那个学生啊！”王春花望着明威感慨，又转向明岄：“你这吞吞吐吐的样子，还以为谁呢，你怎么不早说，咱们也太失礼了！”
“江沨不会在意的，之前岄岄出了那么大的事，一时忘记了也正常。咱们明天把他请到家里来，向他解释一下就行了。”明威说。
“别。”明岄下意识拒绝，又见父母二人齐齐望她，只能找补：“我这周要去团建，比较忙，等下周吧，也...不急这几天。”
明威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
宁远这次的团建是自愿参加，爬山这种累人的项目没有吸引力，明岄到现场的时候才发现他们部门只来了她一个人。
这样也好，她落个清闲。
组织部的领导照例发表了些讲话，又拉着横幅集体拍照，之后众人四散，认识的结队，不认识的互相认识，只有明岄一个人安安静静的靠着木质栏杆往上爬。
不一会，她就排在了爬山队伍最前面，再过了一会，后面已经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眼前是郁郁葱葱高大的香樟，山间早凉，微风把细密的汗珠吹散，也吹散了胸口的郁气。
明岄靠着路边木椅休息，长舒一口气，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怡宝闷头灌下。
又等了一会，还是不见有人上来，她想了想，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先去观景台晃一圈。
紫金山地势高，山顶可俯瞰整座城市，紫金台依山而建，位于山顶下西南方，景区放置了两座望远镜，供游客夜晚观星。
明岄到的时候观景台不见人影，现在是白天，一般游客都是前往山顶赏景，到了夜幕降临，才会到紫金台观星。
她靠着栏杆闭着眼睛，感受风走过脸颊，绒毛细小的扰动。
脑中清明，什么情爱，什么危机，全都被遗忘的一干二净，天地之间，只有她自己和这座屹立几千年的山峦。
怪不得钱茴茴那个大艺术家之前总喜欢爬山找灵感，原来立于高处真的能把杂绪清空。
“江老师，咱们这次测数据要多久啊？”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明岄缓缓睁开眼。
“顺利的话一晚就可以搞定，如果云层太厚就要到明天。”
然后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她。
明岄转身时，恰好四目相对。
江沨。
到底什么缘分才能在6587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偶遇。
“嗨！好巧啊！”明岄主动笑着打招呼，毕竟是还没来得及感谢的救命恩人，她不想失礼。
“嗯，来爬山吗？身体恢复的怎么样？”江沨讶然了一秒，然后问起来她的身体。
“已经好了，正好出来走走。”
江沨身后跟着的年轻人好奇的在明岄和江沨之间打量。
“我带学生来这里测数据，紫金台这里我们有一个研究站。”江沨自然的解释道，他侧身把学生介绍给明岄：“这是李华。”
“这是我朋友，明岄。”
“您好。”李华刚读研一，脸上还是未脱的稚气，见是老师的朋友，立刻恭敬的问好。
明岄笑着点头：“你好。”
“你先去检测台把仪器装上，注意精度调好，我马上去。”江沨对李华吩咐。
李华扛着仪器小跑开。
“会不会打扰你工作。”明岄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会，你和明老师来的吗？”江沨随口问道。
“我们公司团建。”明岄摇摇头。
“那今晚要不要留下来看星星？”江沨提议。
团建之初组织部本来是策划了一起搭帐篷过夜赏星的环节，但是因为参与者大多拖家带口，兴致不高，这个环节才被取消了。
明岄倒是很感兴趣，只不过旁人不参加，明威和王春花是不可能允许她一个人在外过夜的。
“不麻烦的话.....当然是愿意的。”她遵从本心的点点头。
他们都默契的忽略了这段时间彼此乎近乎离的试探。
或许只是再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临近中午，热气翻涌，远处是香火鼎盛的净土寺，烟气缭绕，古老的钟楼敲击12下，厚重的金属声由远及近，在山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