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城郊桃花林。冷风不止，吹起漫天桃花雪。

    林中有两道醒目的身影。

    站在桃树下的年轻女子穿一袭银丝婚纱。

    熠熠生辉的头纱下是姣好又尽显贵气的面容，“群星”点缀的婚纱如银河流淌，收腰鱼尾尽显火辣身材，白皙的脚穿一双冰晶高跟鞋。

    和她对峙的女子更富有青春气息，相貌身材更胜一筹，但只是梳着松散的丸子头，穿着从地摊买的粉红羽绒服、厚实棕色牛仔裤、红白相间的篮球鞋，斜背着桃红水货香奈儿包包。

    “我认识你，你叫姜青空，听说你靠着读心相在本地商界小有名气。”新娘满是鄙夷地说：“什么年代了，你这种巫婆还能混得风生水起，真是可笑。”

    “心相是灵魂样貌的绘影，善人呈现光，恶人呈现妖魔鬼怪。心相并非不变，改恶迁善或坠入魔道，心相也会随之变化。和巫婆无关。”姜青空温和地解释。

    “你也来看雪中盛放的桃花？真是奇景啊。难得一见。”新娘懒得再谈这个无聊的话题，转而赏玩桃花。

    “我为你而来。有人出50万请我读你心相，除你心中邪祟。”姜青空审视她。

    浓黑烟影从新娘身体涌出，弥漫整片桃林。

    她俨然已成红艳艳的蜘蛛，艳毒的长脚踩在布满整个桃林的蛛网上。

    蛛网多处黏着白森森的骨头。

    “我的心相是什么呀？说来听听。”新娘语气很是不屑。

    “你是一只蜘蛛。”

    “怎么解释？”新娘冷笑。

    姜青空在雪中踱步，“蜘蛛结网布置陷阱，牵动丝线束缚猎物，除掉所有的阻碍者，看，你布置的蛛网上那些白森森的骨架，就是被你害了的人。”

    新娘猛地脸色大变，有些恼羞成怒，“不知道你在胡扯什么。”

    “半年前，你未来的公公婆婆被他们的生活秘书毒杀。分明亲如家人，为什么突然心生歹意毒杀这对老夫妻？表面看来很不合情理，实际上是你暗中挑唆。”声音低沉而又平静。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啊？说来听听。”新娘白她一眼，有恃无恐地说。

    “生活秘书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姑娘，父母早就故去，她把感情全部倾注在端木家这对老夫妻身上。这两位老人也视她为儿女。

    你告诉她，这对老夫妻总是在背地嘲笑她。你是端木家未来的儿媳，向来温和真诚待人。

    你的话容不得她不信。而且有录音为证，当然是剪辑过的。再加上这对老夫妻被某人引导，做出一些维护未来儿媳妇而伤害她的事。

    这些事都是你刻意做的，利用这两位老人的爱惜之情，让他们背锅。

    次数多了，生活秘书就心存怨恨。

    这时候，你装作无意间说出毒药的配方和悄悄下毒的法子。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姜青空冷冷地盯着她。

    “想象力很丰富。证据呢？”新娘秀眉微挑，试探道。

    “生活秘书毒死老夫妻后服毒自杀了。你很谨慎，没留下蛛丝马迹。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啊。”姜青空轻笑。

    “三个月前，端木氏集团的实际掌控人端木倩文成了植物人，是被高空坠物砸中。听说那户人家早上醒来发现屋里多了不吉利的东西，平时就有高空抛物的习惯，就顺手扔下去了。

    而在那天早上，恰巧端木倩文站在楼下。奇怪的是，端木倩文平时从不去城中村。根据监控可以看出来，是在焦急不安地等人。我猜测你用某种方法让她站在那里等。”

    “证据呢？”新娘冷哼。

    姜青空不答反而继续说：“半个月前，医生徐广文被患者家属刺死。患者家属说，在此之前的五六天，坐公交车的时候。你坐在他后排，说徐广文医生劣迹斑斑，经常故意治死人。

    患者家属越听越生气，不仅要报私仇外，还想替天行道。当他知道你说的非但都是子虚乌有的事，而且恰恰相反，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戴着帽子和口罩，根本就没办法辨别出来。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徐广文和端木古文是发小，察觉端木家的事很蹊跷就暗中调查，大概是发现了什么。但暗中调查的行为被你发现了，他才会遭遇这种事。”

    “你有证据吗？在这儿说，我可以当成故事听，但敢公开胡说八道，我就起诉你。”新娘语气听起来很大度。

    “我明白无误地告诉你，顾客姓端木。”姜青空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新娘怔住了，良久两行凉凉的清泪从脸颊滑落，声音发颤：“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呀！”

    尾音有些尖厉，穿破厚厚雪幕。

    “顾客对我的能力深信不疑，你觉得我应该回复他？”姜青空戏谑地问。

    新娘冷静下来，态度软了许多，“我想买你的良心。”

    姜青空双臂交叉在胸前，“姐的良心可以被收买，但有亿点不便宜。一毫良心万吨金。”

    “你应该了解我们端木氏集团的实力，本地龙头企业，经营范围涵盖各个行业。只要我进了端木家，每月给10万，直到你去世。怎么样？”新娘高傲地昂起头。

    “让我认真地想想。”姜青空轻挠额头，很困扰的样子。

    “这片桃林附近有一条大河，五年前的冬天，河面结冰，我在上面滑冰，不小心到冰窟窿里，水很凉很冰，刺得浑身骨头疼。

    醒来后发现他和徐广文在身边，又发现躺在河岸。是他奋不顾身地救了我。

    他当众向我示爱，我想到他为救我差点儿也溺水而亡就很感动，答应了下来。

    他经常偷偷发脾气，说恨父母偏爱，又恨姐姐在集团里专断独行，还恨集团的员工都把他当个屁，气得哭。

    所以我就想帮他清除障碍，帮他经营集团，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瞧他。

    没想到他却背地请人调查我。”

    新娘不禁啜泣起来。

    “我最见不得人哭，你大方，我不能小气。免费送给你一个小秘密。”姜青空眯着眼笑：“其实救你的是徐广文。”

    “什么？”新娘错愕。

    “你仔细想，徐广文和端木古文，他俩谁擅长游泳？你当时几乎溺亡，谁懂医学知识把你救醒？以你对他俩的为人了解，那种情况下谁肯去救人？”姜青空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

    新娘思虑良久才浑身微抖着问：“可当时徐广文也说是端木古文救的啊。他救了我，为什么要谎称是别人？”

    “因为端木古文见你漂亮就央求他。他俩是发小，徐广文又很讲义气，就顺着端木古文的话说。唉，你杀了救命恩人啊。”姜青空一声哀叹。

    “端木古文虽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但对我有情有义。我害了他的家人和朋友，他请人调查我，我认了。我愿意退婚，不再和他联系。”新娘竭力为自己的行为找到意义。

    “我读过他的心相，那是一只比你更大更毒的蜘蛛。”姜青空发出嘲讽的笑，“据我调查，他起初只是贪你漂亮，玩玩而已，但见你阴毒狠辣后如获至宝，这才引你入端木家。”

    新娘默然不语。

    “现在他把众人的怀疑都聚焦在你身上，然后清除你，最后光明正大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自开始你就是一枚弃子。同为女人，我替你感到不值。”姜青空如同审判，掷地有声。

    新娘突然自信地笑，“我一时慌了，险些没看出你话中的破绽，才让你掌握了控制权。现在才回过味儿来，我敢肯定你是为徐广文报仇而来。端木古文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啊。”

    姜青空佯装惊得美目圆瞪，急不可耐地挠头，“被你看出来了。我哪里说错了？分明在来之前早就排练过的啊，非常认真地推理过。没有一丝漏洞啊。”

    新娘有些得意，“我很清楚徐广文的为人。既然答应帮端木古文说谎，那么就不会把真相告诉任何人。除非万不得已才给他极为相信又极为看重的人说。”

    “哎呀，我真是笨啊，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姜青空狠狠地连拍额头。

    新娘以下命令的语气说：“徐广文的恩我必须报。端木古文利用我还把我当成弃子，这个仇必须报。读我心相和除邪祟的事，你帮我遮盖过去。”

    姜青空忙不迭地点头。

    一月底，空桑市精神病院。大雪过后，天地间冰凉冷冽，寒冷刺骨。

    尽管开着暖气，有阳光穿过落地窗充盈整个图书馆，但穿着厚实条纹病号服的姜青空仍浑身哆嗦着踱步。

    她捧着《威廉·布莱克作品集》低声念：“

    残忍有一颗人性的心，

    妒忌有一张人性的脸，

    恐怖，是幻化成人形的神尊，

    而神秘披着人的外衣，

    人的外衣是钢铁铸就，

    人的躯壳是火热的熔炉，

    人的脸是密封的火罐，

    ——而人心是它贪婪的火舌。”

    “你还是不想出去？”身后响起很有磁性的男人声音。

    姜青空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看到来人和他手里的东西，笑了，“徐广文，那就是我想要的笔记本？”

    “你如愿了。”徐广文无奈地叹气，“倩文现在是植物人了，我要去查查究竟是谁要害端木家，估计很快也会遭遇不测。”

    姜青空匆忙说：“你凭借高超的医术在本地商界小有名气。在死前一定要给那些有钱人多多推荐我，把我说得越神奇越好。和倩文一样，我满足一个愿望。”

    “我是独生子，我爸妈是普通工人。我希望他们能安享晚年。”徐广文把笔记本递过去。

    姜青空翻看内容，满意地点头。

    “我很好奇，你让倩文帮你记那些有钱人的关系网和恩怨情仇干什么？希望你不要干坏事。”徐广文提醒她。

    姜青空合上笔记本，伸了伸懒腰，“当然是搞钱，不停地搞钱。我要从空桑市开始，一步步成为首富。”

    “可你怎么出院啊？这需要你父母签字。但连倩文出高价，你父母都不想让你出院。”徐广文很是为难。

    “我会让院长想办法。”姜青空露出狡黠的笑，“希望在我出去前，你还活着。我对我父母没一丝好感，实在不想替别人养父母。”

    接下来是徐广文详细地讲端木家的人和事。

    到正午的时候，他说出完，起身离开。

    走到图书馆的庭院时，他突然听到了姜青空的喊声。

    姜青空打开窗户，半个身子探了出来，指着空中泛白的太阳朝徐广文喊：“这就是你的心相，放心地去死吧，你死后一定会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