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

    申时末,日渐西沉,西侧的厨房窗户大开,家常菜的香味自此逸出,勾得人食指大动。

    鋪食,是李玉舒每天最喜欢的一个环节。之前被谢临天天抓着训练的时候,她总是力争第一个上桌,最后一个下桌。

    不过这几天,因着肩负着谢临一日两餐的重要使命,不能真让他饿着肚子等她吃饱喝足,因而相比以往总是行色匆匆、着急忙慌的。

    今天上药来了那么一遭,她到现在都无法直视谢临,晚饭时她又开始磨磨蹭蹭,迟迟不想回后院。

    但无论怎样拖延时间,她看着夜色渐黑的夜空,还是没敢太放肆,偷偷往后厨溜去。

    “我以为你因摸了我一把要把自己羞死,顺便把我饿死。”

    谢临仰面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都没睁眼往她这边看一眼。

    标准的谢临式嘲讽。语气平淡,却绵里藏针,刻薄得让人恨不得去死。

    她停在原地一瞬,在心里猛锤了他几拳后,还是没忍住吐槽道:“拜托,世子。如果不是你说的,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你在这养伤,我又何苦在厨房蹲点偷鸡摸狗呢?你以为要从黄婶手底下偷吃的很容易吗?”

    谢临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沉默一会儿后才好奇问道:“你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比偷东西略体面一些的不正当途径吧?”

    李玉舒:“?”

    谢临:“也许,你下次可以试着塞给她一锭银子,事情会容易很多。”

    说完,他又怜悯地看她一眼,提点了一句,“没人的时候,偷偷塞。”

    李玉舒:“……我没有蠢到不知道行贿要私下来。再说,那些菜又不是镶金嵌玉,哪里就值一锭银子了。还有啊,我到现在还是白打工呢,如果世子您有意愿要提前支付的话,到现在一共是十两银子。”

    谢临:“……”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这一通连珠炮似的话震住了,李玉舒看着突然乖乖闭嘴的谢临,满意地笑了一下。

    接下来喂他吃饭就进展得十分顺利了,不过看着他这几天一直这么孤零零地呆在这,也不回家,李玉舒没忍住问他:“”世子为何不回过国公府里养伤?这里的条件对您来说还是太过简陋了。“

    谁料就这么一句话,不知又挑动了谢临哪根敏感的神经,他低吼道:“李玉舒!我都答应额外给你钱了,你别太过分了。“

    李玉舒真觉得这人和她思维方式有很大代沟,她无奈重申了一下自己的问题:“是好奇的疑问,不是嘲讽的反问。“

    看到她莫名其妙的眼神,谢临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草木皆兵了。他摸了摸鼻子,讪讪解释道:“我父亲离京多年,现在的国公府一个奴才不知道有几个主子,人多嘴杂。受伤之事不宜外传,以免为有心人所利用。“

    李玉舒忽然想起那个黑衣侍卫,追问道:“那你那个冰山脸侍卫呢?自那天晚上他将你放这请过郎中后,便在没有现身。”

    刚问完,就见谢临转头看她,又是那种熟悉的关爱白痴一样的怜悯眼神,“燕青是我的近卫,众人皆知。他若频繁来往于此,你觉得其他人会不会很好奇原因?”

    但她还是不理解,见他现在虽然无语但还算有点耐心的样子,又大着胆子将折磨自己几天的问题问了出来。

    “为什么受伤之事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呢?”

    “听本世子一句劝,有的时候,好奇心太强对你不是好事,”谢临淡淡看她一眼,见她不服气,又反问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若得知也要承担相应的凶险,你还想知道吗?“

    李玉舒麻溜收拾起餐盘,片刻不带停留。

    “谢谢世子,是阿舒多嘴了。我现在就好奇等到下个月领银子我能拿到多少钱!“

    看着她一阵风一样闪出去,唯恐走得太慢听到不该听的样子,谢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难道这阵子养伤疏于锻炼,已不复之前风采了?

    这人,就差把对他本人没有半点兴趣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

    谢临年少和父亲远赴边疆,自幼严苛训练,十五边跟随父亲上阵杀敌,直至立下奇功后因皇帝忌惮谢家实力被召回京城,名为守卫京都实为制约父亲的质子,谢临这一路似乎都没有真正能歇息片刻。

    在战场上激烈厮杀,在这富贵乡里和老陈虚以委蛇,只有如今受伤来天福轩养伤这几日,他才觉得自己好像精神终于得到片刻放松。

    在伤好离开那日,看着李玉舒帮她收拾行装的背影,谢临也说不清楚,明明等了很久终于养好伤可以去报仇,为何此时心里却没有那种快感。

    目光再往上,看到她转过身来喜不自胜的样子,连嘴角都无意识翘得老高,满眼都是对去前厅做工的期盼,谢临闭了闭眼,无声暗骂了一句。

    算了,这丫头就是铁石心肠,眼里只有钱。

    谢临突然觉得刚才默默惆怅的自己很像个傻子冤大头。

    *

    李玉舒才没空管谢临短时间内那一段复杂的心路历程,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终于结束见鬼的培训了;终于可以暂时和这位大魔头说再见了;终于可以靠做活而不是给他当丫鬟来赚钱了!

    她哼着小曲儿,连收拾东西都比往常更加高效。

    谢临说话算话,虽然离开时面色不善,狠狠瞪了她一眼,但总归还是信守承诺,将这几天照顾他的钱如数给了她,也和掌柜打好了招呼,让她重新去前堂侍茶。

    人一倒霉就是连喝水都会倒霉,同理走运。

    开头这几天她不仅在工作上没出什么大纰漏,上手很快,而且连谢临的影子都没见着,好像突然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一般。

    李玉舒还真以为自己否极泰来,要转运了,结果在休沐日歇工前,掌柜却又突然找到她,让她去后院一趟。

    ……

    一听到那个熟悉的地点,被魔鬼老板支配的恐惧立刻席卷全身。她一步一步往外挪,走路时踢踢踏踏的声响都带着不情不愿。

    当她在后院正房看到谢临高大的身影的那一刻,李玉舒脸上的笑容比黄连还苦。

    谢临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李玉舒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应付这位龟毛的世子。她故作不懂的样子,“什么什么表情?世子在说什么?”

    谢临冷哼一声,却懒得和她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纠缠耽误时间,他象征性问道:“明日休沐,你没事吧?”

    不等她回答,他立马说完,“小爷我明天也没事。为了感谢你上次还凑合的照顾,小爷明天请你去隆丰堂吃饭。”

    李玉舒到没有别的安排,就看不惯他得瑟的样子,十分为难地回了一句 “可是我还没告诉世子明日究竟有没有空”。

    这话一出,谢临声调陡然高了一度,“李玉舒,你有没有搞错?多少人请我吃都要看我赏不赏脸呢?老板问你有没有空你还能没空???”

    果然,这人就是这样,永远都学不会心平气和、平等地和人交流。

    明明是请人,还是这么一脸傲娇样,满脸写的都是“赏你面子,勿需多谢。”

    不过,幸好不算小气。

    隆丰堂的美誉,哪怕是她在江南,都听到过。

    想想它家那据说能鲜掉人眉毛的烩鸭丁鲜蘑和糟烩鸭肝,李玉舒暗中吞了吞口水,懒得再和他对着干。

    *

    次日,连着阴了数日的天空终于放晴,像是挂上了一块郁蓝的画布,当中偶尔飘着一些棉花似的白云。

    阳光无遮无拦地铺洒在京城胡同的青石板转上,暖意洋洋,护城河边的迎春花胡乱抽打着枝条,往外疯长。

    不管是街上还是河上,到处都是行人在追赶着春天,欢声笑语,这座在冬天沉默着的都城好像又重新苏醒了过来。

    李玉舒走在人群中,心情也被周围人感染,这一刻她突然感觉自己像回到了闺中时光,尚未知晓这桩婚事,一到春天满心眼惦记着西湖泛舟,看戏听曲。

    可她身边的冷面修罗,此时却没法感同身受她的好心情。

    谢临的胳膊每被人推来搡去一次,他的面色就冷了一分。

    最后,当一个灰扑扑的大汉朝他这挤来时,他忍无可忍,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手臂一揽,圈住她的腰身后,一个纵身,直接带着李玉舒从人潮中突围。

    李玉舒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的景色接连变换,不过片刻,便到了隆丰堂。

    落地后,她严肃地看着他,谢临顶不住,先开口。

    “干嘛?”

    “你怎么可以随便摸女孩子的腰?”

    “……走了,还吃不吃?”

    一路上,李玉舒还在试图向谢临灌输“男女有别、女孩子的闺誉很重要”那套说辞,但这人简直油盐不进。他目光直直看向前方,偶尔嗯上一句全当是对她的回应。

    就在两人即将推门进到雅间时,李玉舒只听见一声娇喝。

    “谢临哥哥!”

    以及身边这人的低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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