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竹韵留在原地的陆南涔感觉手指尖烫得快要冒烟。
陆南涔从小就立志做一名人民警察，上学的时候成日埋头苦学专业，上班后一心只有抓罪犯，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是没有女生喜欢他，事实上，因为他长相出众，喜欢他的人不少，不过都被他一张冷脸劝退，甚至连表白都没人敢。
所以，母胎SOLO三十二年的大龄未婚男青年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异性的情话冲击，他不懂什么土味情话，只觉得十分丧心病狂。
陆南涔立在原地，半晌不能挪动，不知道怎么下的楼，怎么上的车，竟然还很遵守交通法规地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林庆在外面敲了敲车窗：“我让兄弟们都回去休息了，明儿再战，你也赶紧回去吧，瞧你那眼神，累得都发直了，路上慢点开。”
陆南涔机械地点点头，说了个“好”字。
做了一路心理挣扎，陆南涔决定无视竹韵的胡言乱语，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回案子上。
他转了车头，从发现尸体的滨江一带，顺着路慢慢往落水点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就这么漫无目的。
车开到一半，有一段不方便开车的路段。
这一段荒草丛生，看来是一段几乎无人踏足的区域。
是个适合抛尸的好地方，陆南涔脑海中莫名跳出这段话。
忽地，他看见不远处有身影，手电筒的光束不停在地上晃动，像在寻找什么。
陆南涔警惕地慢慢靠近，两人距离大约五六米时，人影突然转身，手电筒的光直接照向陆南涔。
“陆队？”竹韵惊喜地叫道。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两人同时发问。
竹韵有些兴奋地指着一处：“我在找真正的抛尸点，快来看这里。”
当时竹韵喝完水，看见笔记本上的“距发现尸体江面的十八公里上游”时，顿时明白了十八除以二是什么意思。
十八公里处并不是真正的落水点，除以二的九公里处才是。
她打了车来到这个地方，举着手电筒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块可疑之处。
陆南涔走近，顺着手电筒的光看去，是一片脚印，从大小和形状看来，脚印属于同一个人，不过不同的是，朝着江面方向去的脚印明显比回来的脚印深。
来回深浅不同意味着这个人来回体重不同，他当时身上很可能正背着或扛着死者......
两人四目相对，竹韵甜甜一笑：“陆队，我以后可不可以跟着你查案子？”
陆南涔慌忙挪开目光，看着地面的脚印，强装镇定：“法医原本也会参与侦破，明天让林副找个经验丰富的带你。”
竹韵蹲下让光束更集中在脚印上：“要说经验丰富，陆队你不就是，为何还要找别人？”
陆南涔一时语塞，只得强行转换话题：“我通知人过来警戒，你赶紧回家，太晚了不安全。”
竹韵确实累了，回到家倒头就睡，一觉睡醒差点迟到。
她紧赶慢赶，手里拎着豆浆，嘴里叼着半块鸡蛋灌饼进办公室，被郝明亮抓了个现行。
郝明亮顺走她手中的豆浆，插上吸管吸了一口，状似随口问道：“你怎么发现那个抛尸点的？”
竹韵脑子飞速旋转，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我就一直对死者指缝那么干净很费解，思来想去，只有死者并不是死于江中是最合理的解释，所以我就怀疑我们发现的落水点并不是真正的落水点。”
这实在不像印象中的竹韵。
郝明亮审视的目光看了一眼又一眼，最终也没看出什么破绽，。
他将喝完的豆浆杯扔进墙角的垃圾桶，开始进行思想教育：“上班不积极，你思想有问题，才来几天就开始踩点上班，这个点刑侦那边出去走访的人都回来一半了，我告诉你，当警察就要做好有点上班没点下班的思想准备，为人民服务要提高思想觉悟，会议室，赶紧的。”
会议室里正在紧张地汇报案件进展。
石南：“根据我们在学校的走访，同学们普遍反应胡芹长得漂亮，为人外向，平时和同学们关系都很好，老师对她的评价更是不错，成绩好，积极参加各种社团活动，身边人都挺喜欢她，没人想到她会遇到这种事。“
邢凯：“根据胡芹比较要好的朋友透露，胡芹最近一段时间频繁外出，神神秘秘，她问过胡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不过胡芹否认了，我顺带查了胡芹的通讯记录，没看出什么异常，没有频繁通话的号码，确实不像谈恋爱的样子。“
石南反驳：“鳖哥，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还有几个打电话的，都用微信、□□。”
陆南涔微微点点头：“所有社交软件的对话、包括留言都要查仔细。”
林庆把手中的银行流水扬了扬：“最近一段时间，胡芹有几次大额取现，每次都在两万以上。”
石南：“她不是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吗？哪来那么多钱？”
林庆：“她妈妈去世留下的，留了不少遗产给她。”
邢凯：“劫财被杀？”
林庆：“胡芹死后银行卡上的钱没动过，至于她取出来的现金，不知去向。”
手机支付早已深入生活每一个犄角旮旯，别说现金，银行卡都鲜少有人用，大额取现，还多次取现，确实是反常的举动。
会议室的投影上出现了胡芹的微博，最后一条微博停留在一周前，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绝美的风景照。
照片里的山峰怪石嶙峋，万丈悬崖下是幽蓝平静的湖面。
再往前翻，都是日常分享，美食、旅行、漂亮的衣服、精致的妆容、课程创作、社团表演......
是个热爱生活的姑娘。
竹韵新奇地看着幻灯片里的一切，无法想象这种令人向往的生活有多美好。
“停，往回倒一张。”陆南涔突然开口。
微博日期显示是一张两个多星期前的自拍照，照片里的胡芹烈焰红唇，一头大波浪，笑容灿烂，配文是——今日是九零港星。
激光笔的红点停在了右下角，陆南涔问：“这里是不是有淤伤？”
不知道是不是胡芹剪裁照片时漏了，隐隐约约可以看出她小臂上有一块淤伤。
竹韵想了想，死者右臂似乎是有一块伤痕。
“深挖死者人际关系，我怀疑死者长期被人虐待，这种虐待多半伴随亲密关系，男朋友、情人是侦查重点对象。”
众人散会，竹韵亦步亦趋地跟在陆南涔身后。
“你跟着我干什么？”
竹韵头一歪：“查案呀，不是你说要跟着经验最丰富的，我照你说的做的。”
陆南涔无语，也无力反驳，只能以沉默对抗。
他沉默地走路，沉默地上车，一路沉默地开车，不理会竹韵的叽里呱啦。
直到竹韵说：“我看见那泥地里好像曾经应该有块石头之类的东西，但是被人拿走了。”
“在哪？”
一路默默无闻地陆南涔冷不丁地开口吓了竹韵一跳。
她反射性地往后一缩：“就，当时你蹲那，在你右侧后方。”
车头毫无征兆地一百八十度转向，竹韵被甩得紧紧抓住安全带：“去，去哪？”
“1号疑似落水点。”
结合这两天竹韵惊人的发言，陆南涔拼凑出了一个可能性。
不等他细细思考，竹韵”啊“地叫了一声：”我知道了，死者身上伤口的泥土与1号落水点泥土成分一致，实际上是凶手拿走了泥地上的石块，故意在死者身上留下伤口，误导我们判断真正的落水点。“
陆南涔一边加快了速度一边说：“落水点判断错误意味着凶手抛尸时间判断错误，这样一来即使我们抓到了凶手，他也可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没有十足的证据，不得不放人，凶手可以顺利逃脱。”
这是竹韵认识陆南涔以来他说话最多的一次，她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陆南涔被看出了满身鸡皮疙瘩，不祥地预感油然而生。
果不其然，只听竹韵说：“我在找一匹马。”
她拿出手机打开：“你的微信号码。”
陆南涔：“......”
“陆队，能不能加你微信？方便工作联系。”
陆南涔硬着头皮调出二维码，却听见竹韵兴奋地说：“果然是抛尸时间，当时郝主任根据水流和尸体腐烂状态判断落水点在上游十八公里处，其实是凶手制造了一个错觉，第一，凶手做了死者死于江中的假象，第二，即便我们识破了凶手的诡计，可凶手溺死死者后将死者放于江水中，两天后在上游九公里处抛尸，这样无论如何也没人能想到实际抛尸时间和地点，他同时混淆了抛尸时间与地点。“
趁着等红灯，陆南涔扭头深深看了竹韵一眼，他意识到侦破方便的变化完全是收到竹韵的引导，从她不断质疑死者指缝过于干净，到猜测死者并非死于江中，到在沿江途中碰见她发现了一串不合理的脚印，再到现在推理出凶手误导了抛尸时间。
竹韵对自己的推断兴奋不已，完全没有发现陆南涔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