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神。”
晏向州仅用两个字把唐昭的注意力拉扯回眼下。
真到了面对面对戏的时候，刚才的满腔激动又化为一滩局促。
道具组和场务忙得如火如荼，片场有点吵。
唐昭翻开剧本，重新问回刚才晏向州没有回答的问题：“晏老师，您…你觉得我哪里需要改进？”
她还是舍弃了敬语，怕晏向州再因为这个纠结半晌，导致两人对戏无望。
现场的灯光偏暖调，打在晏向州脸上，他的眉眼舒展了些。
“演得太收敛了。”
“啊？”
他翻到刚才那场，将自己标注得满满当当的剧本送到唐昭眼前。
“看过原著吗？”
看见上头字迹工整的人物剖析和逻辑梳理，愣了片刻，唐昭赶紧回答：“看过的。”
他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某一行轻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这嘈杂的片场中够她听清。
“易凭秋在所有人面前一直是一副放浪形骸玩世不恭的形象，虽然这场已经是与易鹤兰中期周旋的时候……”
手指划过纸张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晏向州抬眼，从看剧本变成看她，似乎是等着她来说接下来的话。
行活演员照剧本按部就班，好的演员却要透过寥寥几行字去思考。
晏向州这是要引导她自己揣摩易凭秋这个人物此时到底该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传言……似乎有误？
“两人这个时候还没有摸透对方的底牌，相互试探，易凭秋的形象也不会瞬间从放浪形骸到高深莫测。”
唐昭试探着说。
一千个人心中一千个哈姆雷特，唐昭这么想，但不确定晏向州是否这么理解。
对方把剧本收回去，凝视她：“明明知道该怎么样，为什么收着。”
唐昭不好意思说，视帝和糊咖的底气是不一样的。
正想着，手里一轻。
刚刚还在她手里的剧本此时正躺在对面的人手中，被他缓慢地翻阅着。
看了两分钟，晏向州表情没怎么变，随后将剧本还给她。
“剖析写得不错。”
被人夸了当然得礼貌回应：“谢谢晏老师。”
晏向州抱着胳膊，神色不虞：“所以为什么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演？”
这问题她其实不大好回答。
就热搜和绯闻营造在大众视线里的晏向州而言，看起来并不是个适合交心的对象。
说出的话没把握好尺度失了分寸，搞不好两头都得罪。
“我是第一次和裴导合作。”
沉默了会儿，她选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晏向州听懂了：“你怕得罪裴清禾？”
……
一定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吗？
晏向州倏忽笑了一声，短促得让唐昭觉得应该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她暗自抬起眼皮瞧了一眼，晏向州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果然是她听错了吧。
没等她想明白，耳边紧接着响起了晏向州的声音。
“只要不是乱加戏，裴清禾很欣赏有自己想法和见解的演员。”
透露这种消息对于晏向州或是裴清禾都无关紧要，但是晏向州这副看似无所谓实则又是在提点她的态度着实让她有些震惊。
她反应过来，赶忙说了声：“我知道了，谢谢晏老师。”
晏向州垂眼看过来：“你……”
“晏哥唐姐，”小秋从后勤组的方向小跑过来，一只手捏着唐昭的迷你保温杯，另一只手上提了个便携式热水壶，“姐，你嗓子疼，我找后勤要了些胖大海泡在里头，顺便提了壶热水过来。”
唐昭从小秋手里接过杯子，连忙道谢：“谢谢，麻烦你跑一趟了。”
小秋微微一笑：“不麻烦不麻烦。”
唐昭感慨小秋真是细致贴心，不愧是能在出了名挑剔的晏向州手底下做事的。
“易凭秋，来一下。”
副导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唐昭吓了一跳，站起身来。
“副导，有事吗？”
等她起身，后头的晏向州慢悠悠地站起来。
副导这才看清她对面刚才坐着的人居然是晏向州。
副导原本无波无澜的脸上瞬间挂上一抹大大的笑：“晏哥也在啊。”
他看上去比晏向州大一轮，却心安理得地叫他晏哥。
娱乐圈就是这样，谁红谁有资本，谁就是哥。
晏向州伸手捋了下刚才被坐得有些皱的长袍下摆，冷淡地“嗯”了一声。
见他不怎么想搭理自己，副导也很识趣不去热脸贴冷屁股。
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他一拍脑袋看向唐昭：“裴导让你过去一趟。”
裴导要见自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唐昭还是立刻应道：“好的，我这就过去。”
过去之前她不忘再次转身朝晏向州道谢：“谢谢你晏老师，刚才说的我都记住了。”
晏向州没说话，表情又变成开机仪式初见他时那副冷淡地样子。
唐昭也来不及多想，裴导还等着她过去呢。
等她和副导的背影消失在现场布景之后，晏向州站在原地，没动。
小秋忍不住提醒：“哥，你要不还是注意点，玄机再怎么说也是个大IP，现场拍路透的狗仔还是挺多的。”
晏向州瞥她一眼，眉眼之间有些许不悦。
小秋立刻给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多说多错，她还是闭嘴的好。
跟着副导在片场绕了两圈，总算在角落找到了裴清禾。
他正和一个中短发穿运动装的女子面对面低声聊着什么。
女人很年轻，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
副导演出声喊他：“裴导，人来了。”
谈话声戛然而止，两人齐刷刷看过来。
片场事务又多又杂，副导把人带到之后没有多余的话，再次投入片场运作起来。
唐昭拘谨地站在一边。
“来，过来。”
裴清禾朝她招招手，唐昭于是朝他走过去。
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对面的女人目光却在她迈开步子的时候就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等她停在裴清禾旁边，身侧的人朝着她的方向努努下巴，环着胳膊看向女人，语气得意：“这就是易凭秋的演员，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
女人打量着她，从头到脚。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唐昭这副扮相的满意，几秒之后走到唐昭面前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玄机的原著作者，也是这部剧的编剧，秦霜。”
唐昭愣住。
据她所知，玄机的原著《戮色玄机》刚问世的时候是首发网站的大爆文，虽然她是后来为了了解剧情读过的原著，但也不难看出作者文笔老道，寥寥几笔，权谋争斗的明朝暗涌就浮现在眼前。
如此笔力的作者，竟然这么年轻。
她肃然起敬，伸手回握住秦霜：“秦编剧好！”
裴清禾在一旁解释：“秦编可是个大忙人，才空下来，今天就来跟我们的进度了。”
唐昭虽然不明所以，但混迹娱乐圈多少懂些人情世故，连忙接话说辛苦。
秦霜另一只覆在唐昭手上，直点头，看得出对她这个扮相甚是满意。
“刚开始看到他选角的时候我还担心来着。”
秦霜看起来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
唐昭特别理解。
别的导演用人其实特别有讲究，要么赌一把直接用新人，要么就用演技有保障的，后者一般来说是多数大导演的选择。
像她这种混了两年多，可以说是没什么代表作也没什么成绩的，几乎不在大多数导演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秦霜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刚才看了两条你演技，现在见到你本人，我觉得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被作品亲妈赋予“担心多余”的认证，这评价可谓是相当高了。
唐昭受宠若惊，脸上还有些呆滞，嘴上已经条件反射地谢谢了秦霜的夸奖。
察觉到她戏里戏外的反差感，也看穿她心存疑惑，秦霜笑着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为她阐明缘由。
“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演的是女二，我还要特意跟你见一面？”
顿了顿，唐昭点头。
“也不瞒你，其实这本书创作伊始，我是把易凭秋当做女主在写的。”
此话一出，唐昭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因为《玄机》这本书的权谋斗争写得很好，但看原著的时候，易凭秋和易鹤兰之间你来我往的博弈和复杂到极致的情感纠葛却几度让唐昭产生幻觉，觉得易凭秋才是女主。
她无声叹了口气：“难怪，原著里易鹤兰和叶白鹭的感情线有些仓促，我还以为……”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么说可能有些不礼貌，唐昭没把话说完。
秦霜却浑然不觉，相反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她：“你也感觉到了吧？哎，其实小姑姑和从小养在身边的狼崽子明争暗斗这种抵死纠缠多带感，只是真要这么写就过审困难了。”
秦霜说当时刚发这本书的时候读者一度以为女主是易凭秋，后来迫于过审压力加进来一个叶白鹭，她差点没被读者的口水淹死。
“这书是我好几年前写的，孙兰菲公司估计没做好背调，塞她进来就要一个女主的位置，清禾也是个人精，一个工具人女主的位置拉来这么多投资，何乐而不为呢？”
秦霜眼里噙笑，看向她：“你就放心大胆去演，不需要束手束脚的，我敢保证，《玄机》会是我们彼此的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