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方才,透过帷幔罅隙,岁穗瞧见了那个一跃而下的玄色身影。

    干脆又利索。

    初醒时难免神思恍惚,她抵着椅背,安静地回想了许久,才记起半年前,自己确实收下了一个名叫长昀的少年。

    说是少年,其实也已有两百岁了,只是阿韶说,他这个年纪在玄龙一族中,尚算年幼。

    和他们动辄成千上万的年岁相比,不到二十的她,才是真正年幼的那个。

    那时的长昀,在一众仙君中,无疑是耀眼的。

    他生得极好,身量修长,眉目俊丽,一双浓艳勾人的桃花眼眸却偏偏似月光般清冷,清与艳就那么交织在一起,给他整个人镀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风韵。

    人间并没有这样极致的绝色,岁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带着欣赏的意味。

    直到他说,他叫长昀,来自无尽海。

    那一瞬间,像是有一抹电光“砰”的一声在脑海里炸开。

    她猝不及防地想起飞升时,眼前一闪而过的话本,结尾处多出来的一段中,还放了没头没尾的一句——

    【无尽海长昀,天生魔族,为祸世间,恶贯满盈,当诛。】

    什么祸,什么恶,为何诛?

    话本上都没写,仿佛只因为是魔族,就该死一般。

    这姑且算是一个反派,却反得无根无据,只是三言两语、一笔带过,不可谓不敷衍。

    岁穗愣了愣,心中不免讶异,一是因为话本上说的人竟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二是因为话本对他极为负面的论断。

    她踌躇了许久,又思及自身,还是觉得话本不可尽信。

    眼前的少年虽清清冷冷,但,很干净,是久居深海、未染风雪的干净,实在很难将“恶”这个字和他放在一块。

    既然她不是骄纵任性的女配,那长昀会不会也不是恶贯满盈的反派?

    退一步讲,若他真的邪恶万分,将其放在自己身边加以管束,他是否就不能去祸乱世间了?

    岁穗也不知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当时是倚着何种底气,才敢有管束他的想法的。

    大约是在人间做久了公主,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亦或者,她从心底就不相信长昀会作恶。

    彼时,端立前方的少年久等不到回应,许是着急了,眼梢动了动,唤了她一声,那声线润而清,如泉如风,他说:

    “神君,收下我。”

    “我愿此生效忠神君。”

    每个来此的仙族都会这么说,他们总是随便一说,岁穗也就随便一听,但同样的话,自他口中正儿八经地说出来,便很难让人不信。

    心中残留的顾虑就这么在他那双纯然的眼睛中无声消弭。

    她定定地看着他,正想答一句“好”时,少年却突然失力般地昏倒在地,气息也变得极其微弱,像是撑不过去了一般。

    于是,那一日从头至尾,岁穗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长昀身边,只因他那苍白的脸色和微颤的身躯,只有她在时,才显得好些。

    实在奇怪,毕竟她也不是大夫。

    这少年不知得的是什么病症,灵力和仙药竟都无用,就连阿韶也看不出缘由,只皱着眉头说是一种颇为古怪的心疾。

    至于为什么她一走,长昀便发作得更厉害了,阿韶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一定是神君身上的天神之气镇住了长昀身上的邪祟!”

    说得跟真的似的,她险些要信了。

    可世间多得是无法解释的东西。

    既要“镇邪”,岁穗就干脆将书箱挪到了长昀床边,一边摸索着术法,一边照顾他,等着他好转。

    可还没等到长昀真正转危为安,她自己便又陷入了沉睡。

    那一次,她睡了将近四个月,醒的辰光又太短,一晃而过之时,也并未见到长昀,只从阿韶口中得知他醒来后便无恙了,正在闭关修行。

    直到刚刚,她才第二次见到他。

    也不知,他有没有像话本说的那样,做下什么恶事。

    阿韶正在疑惑为何自家神君能面不改色地喝下那么酸的酸枣茶,便听她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长昀在做什么?

    才被他甩了一个冷脸的阿韶顿时长眉皱起,握着拳,仔仔细细回想了一番小黑龙平时的行踪,却发现毫无小报告可打。

    是以,她只能憋憋屈屈又老老实实地回答:“这段时日,长昀从未离开过神邸,除了修行就是修行。”

    见长昀安分守己,岁穗便放下了心,只不过阿韶提到他时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也让她难免生出些好奇来。

    她拍了拍身侧的软座,示意阿韶坐下,又支着下巴,打趣似的问道:“嗯?我睡着的这段时日,你们俩竟已很熟了?”

    “说说看,他性子如何?”

    “也没有那么熟。”阿韶连忙摇了摇手,蹲坐下来,一边拨弄着案桌上的纸笔,一边告诉她:“若不是这两个月里,长昀时不时上阙楼探望神君,我也不会常碰上他。”

    探望?

    岁穗向她投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这不是两个月前,神君极短暂地醒过一次嘛!”阿韶眨了眨眼,见她记起,便接着说道,“自那次错过神君苏醒后,长昀隔三差五便登上阙楼,看神君是否醒了。”

    “这是为何?”

    岁穗收神侍时就交代过,在神界他们自己修行便是,不用来侍候她,也不用在意她是沉睡还是清醒。

    “大约是神君未亲口允他留下,心中不安?”说完,阿韶像是想起了什么,眨眨眼,又添了句,“听闻长昀醒的那日,开口第一句便是问神君有没有答应留下他。”

    尽管阿韶一遍又一遍地和他说,神君很好说话,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他却还是执着地要见神君一面。

    想到这,再想到长昀的年岁和心疾,阿韶也有些于心不忍,她放下手中的笔,顿了顿,才慢慢说道:“长昀......看着冷淡,其实性子善良直率,且涉世未深,是单纯懵懂了些。”

    “——但他对神君倒是极忠心的,比那些沽名钓誉之辈实诚多了。”

    阿韶从未帮谁说过好话,岁穗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涉世未深?”

    若她记得没错,长昀已有两百岁了。

    阿韶知她对灵兽了解不多,耐心解释道:“不论是凤鸟,还是玄龙,我们灵兽一族多要化形后才会生出灵智。”

    “我当年也要两百岁才化形,启智。”

    “长昀......应当也才启智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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