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故人

    七月流火,云朵似被烈日煮沸一般,西边一团絮,东边一缕烟。上京城依旧繁花似锦,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红颜巷里的小娘子们正顶着闷热的气息赶着结伴出门,不为别的,制香阁今日只放出五十份名额购香。好些富贵人家已遣了婢子提前候着,红颜巷本可容纳数人行走的青石路此刻显得有些狭窄。

    叶清禾从七月份开始敲定每日申时开始选购桃花运,每人凭户籍登记信息只可购买一份,发现倒卖者永不出售制香阁一概物品。这种饥饿式卖香方法也是因为配方出现来得晚,与制香方阁长期合作的香坊那边只能出三百份香料,清禾还得与覃娘子她们一同打包耗费时间。众人皆知七月初七一定是个卖香的高峰日,于是绞尽脑汁地出揽客方案,最终覃娘子拍板同意了清禾的做法。

    为了提前预热,清禾特意请了周围的小乞丐们帮忙宣传,用最少的银子通知到了爱美的小娘子们。“甜蜜桃花,满满运气。”大街小巷传遍的歌谣,说的就是制香阁的桃花运新香。清禾还将在弘法寺求来的好运签摆在店铺最显眼处,用桃色小簪书写着“桃李卖阳艳,路人行且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红英已照灼,况复含日光”等应景诗句,作为新品随赠。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便着一身粉色软纱,提前在店内点上桃花运同款熏香。载着桃花的清风,吹进过客的甜美情梦。门前准备敲鼓的清禾,姿态飘逸,着了覃娘子特意勾画过的桃腮,如含苞待放的桃花,容颜娇嫩。手指一挥,柔软的檀木香弥漫在微醺的悸动中。听闻新香申时即将开抢,众人都排队立在门前,蓄势待发,哪个小娘子不曾渴望如桃花般绚烂娇艳呢。

    第一天抢购到桃花运香包的小娘子们自觉更甚一筹,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四处炫耀,温暖的梦檀木搭配细腻的白麝香,迎得更多人的追捧。于是第二日、第三日排队的人一日比一日多。没买到的小娘子们不甘白跑一趟,又将店里喜欢的其余香品买回家,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叶清禾见卖势大好,笑脸盈盈,心中有了主意。

    日晦时分,上京的天空只余最后几缕晚霞,宁静地照耀在红墙青瓦间,她去了一趟文府。与看门大伯言及自己是沧州故人,诚邀文沅明月楼一聚,闲时去红颜巷传个信即可。

    文府守门大伯早几月就候着这沧州来人之事,连忙上报管事。消息并未传至真正的文府文沅,而是速递到了宣王府。毕竟当日沧州化名为文沅的乃是当朝宣王,沈淮之。

    日暮西沉,瓦顶的一层淡红慢慢暗了下去。晚霞收了浮光,也打算沉入夜色的海洋。上京城万家灯火通明,孩童的嬉戏声、大人的喊叫声、炒菜热锅的掌勺声都开始落入路人的耳内。

    一身青色镶边刺绣长袍,无瑕玉冠束发的少年朝叶清禾前边缓步走来。店家门面上的烛灯照得他面目清冷如玉,眉峰分明,眸光深沉地扫过眼前正神态悠闲张望的清禾,目光难以察觉地柔和了几分。

    “啊啊啊啊啊啊!”待叶清禾终识清眼前少年后,倏尔大喊着张开双手跃步奔向他。

    不知是两人原本间距本就不大,还是其他什么缘故。沈淮之竟没有时间去躲开,于是乌沉香撞上桃花清香,叶清禾抱住了沈淮之。

    沈淮之身后的墨柏早在主子被抱上那一瞬间开启迅速转头急走它向,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旁边刚刚仿佛还站着一个墨松。墨柏又迅速倒退回原位,不出意料地看到墨松张大的嘴巴,放大的瞳孔,他没有一丝犹豫地将墨松打包,一齐离开事发现场。

    “大庭广众,快松开。”沈淮之第一次被小娘子这么猝不及防地抱着,眼底划过一抹震动,不得不难为情地朝怀中的清禾说道。

    似乎意识到了这里不是苍梧山,叶清禾还是不舍地放开了双手,低头不语地继续向前走去。多好看的少年呀,这么快就被我给遇着了,庙里求来的好运终于降临了,这可不就是桃花运吗?清禾内心正在狂喜。

    离了眼前的花香,见清禾只低头不语,沈淮之眉眼闪过一丝茫然,这是怎么了?他轻咳一声后问道:“什么时候来的上京?”

    清禾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回复。沈淮之虽然早已知悉答案,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不是邀我去明月楼吗?"

    “明月楼”三字成功勾起了清禾的味蕾,她回过神来,睁着晶莹澄澈地亮眸望向沈淮之道:“你邀请我去明月楼吗?我饿了。”

    沈淮之极快地轻勾下唇,淡然道声好。二人便往明月楼走去。

    不知名的黑暗角落里不断传来墨松的声音: “难道王爷还挣脱不开一个小娘子的怀抱吗?不,那是咱们王爷舍不得挣开吧!”“你瞅瞅王爷那张清贵的脸,你瞅见害羞了吗?"“我就知道王爷最近不对劲,一听文府传讯,案子都不审了,幸好我跟过来了。墨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小娘子,好呀,太不够义气了,好歹也给我通个气呗!”

    “你瞅瞅,这一路都是王爷主动搭话,皇后娘娘还担心咱爷,爷这不轻车熟路的嘛!”“啧啧啧,这不是去明月楼的方向吗?爷还知道邀小娘子去明月楼哈哈。墨柏,你等等我,我也要去!”

    墨柏懒得理他,疾步前往明月楼订好雅座后返回沈淮之身边轻声道:“爷,定好了。”

    沈淮之点头,叶清禾却有点发愁。正是酉时,一路往明月楼走来人群有点多,好几次她想跟沈淮之讲话都被人群打乱。沈淮之余光轻瞥,见着清禾一脸郁色,目光微转,却依旧自顾自的往前走。叶清禾见他理所应当地走在自己前头,完全不懂自己的郁闷,忍不住轻跺左脚,试图抢步走到他前面。吓得旁边墨柏虎躯一震,这小娘子怎么敢走在王爷前头?

    明月楼,云顶檀木作梁,楼高六层,层层人声鼎沸。叶清禾在小二近乎完美的谄笑里嗅到了银两的味道,推门而入的是一间雅致阁屋。珍珠为帘幕,水晶玉壁为灯,绕过黑漆象牙雕芍药插屏,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楠木圆桌,顶上方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

    “果然是明月楼。”清禾不住叹道,沈淮之示意墨柏将菜单递给清禾,淡声道:“想吃什么就点吧。”

    “那我就不客气啦,谢谢文沅公子!”清禾此言一出,屋内倒茶的墨松墨柏二人瞬间眼神汇聚一处,皆是神色大愣,待沈淮之开口方恢复常态。

    “沧州故人救命之恩,清禾姑娘才是客气。”

    待菜上齐,墨柏墨松一并退守门口。墨松先按捺不住问道:“爷什么时候还拿文大公子名头出去行事了?”“爷居然还喜欢搞化名这种套路。”见墨柏站立沉默不回,他自识无趣,只留心听里面动静。

    “文沅,我初入上京就听说你是状元郎,原来你还是文武双全,太厉害了!我刚开始还疑心此文沅非彼文沅,怕是自己记错了,没想到今天相见,你果然是文沅。”沈淮之看清禾兴致极高地开始讲述她的上京之旅,有心纠正,却不知如何解释,一时间竟没有打断清禾的误解。

    清禾只当他一向就是爱沉默的听众角色,继续说道:“我在机缘巧合之下找了一份活,就在红颜巷制香阁,以后你可以来那寻我。你也知道我喜欢玩花花草草,没想到上京城包容性这么强,虽然累了点,但我的香包可受欢迎啦,卖得可快了……我以前只是把制香当成一处消遣,现如今当成一门手艺来练又是不一样的感觉……爹爹阿娘说有一技之长的人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文沅,你说我是不是很了不起?”

    沈淮之轻抿热茶,附和点头:“的确,了不得。”每日暗线传来的简讯里都记满了她的一言一行,初出茅庐,便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确实厉害。

    恰逢菜上齐,墨松抢先进来布菜,他打的是看主子此时脸色的主意。往日皇后娘娘宣召,太子闲聊,公主们搭话,主子是极少接话的,眉目冷清疏离,与他攀谈的人倒是自讨没趣。此时的主子眉还是那个眉,眼睛却覆上常人不易察觉的温和。不敢细看,他屏住呼吸轻退至门外。

    “变了,主子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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