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

    沈晏披着夜色踏进春央宫,三年未住的宫殿依旧洁净无尘,而且还添置了不少之前没有的东西。一看就是被人好生打扫照应过的。

    沈晏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大氅,唇角上扬。

    “恭迎临安公主回都。”

    淑贵妃身边的嬷嬷郭氏领着一众婢女太监跪拜,殿内烛火葳蕤,好生热闹。

    “郭嬷嬷快起。”沈晏扶起郭嬷嬷,“这些年,嬷嬷可还好?淑娘娘和阿姊一切也安好吗?”

    郭嬷嬷拭去眼角的泪水,连忙回答沈晏的话:“安好,老奴与两位主子一切安好。”

    “自打公主出都,主子与和安公主日日挂念。若非今日圣上召见,主子必要来见公主。”郭嬷嬷笑着,“如今公主回来,和安公主与主子定十分开心。”

    沈晏摸着书案上的牡丹花汉白玉镇纸,眼角泛出水光:“阿晏不孝,竟让淑娘娘与阿姊挂念三载春秋。这宫殿里的一草一木皆是我所爱的,可见淑娘娘与阿姊用心之处。”

    “如今公主回来了,主子便不用日日牵挂了。”郭嬷嬷道,“这些都是主子亲自挑选的人手,全凭公主自己处置。时候不早了,公主早些歇息吧。”

    沈晏点头,吩咐文容道:“文容,送送郭嬷嬷。”

    文容低头称是,送郭嬷嬷离开。

    殿内烛光摇曳,沈晏稳坐在软榻上。文玉送来的白玉碗里盛着黑漆的药。

    “殿下……”文玉还想再劝,却被沈晏一个眼神看去。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沈晏接过来毫不犹豫的饮下。

    *

    春雪过后,日光零零碎碎的洒在残雪上。

    犹如一潭死水的京都,也因为沈晏这个临安公主的到来起了波澜。

    至少,永光帝的那群妃嫔里就有人坐不住了。

    沈晏站在离昭圣殿五步之遥的空地上,看着这座雕梁画栋的宫殿。她曾在这里与最亲近之人欢笑,也曾在这里与最亲近之人分离。

    沈晏调整好情绪,嘴角扯出一条看似平易近人的弧度来,“文容,走吧。”

    昭圣殿是大庆皇帝处理公务之处,是最密静的地方,可今日却出奇的热闹。守门的小宫女看清来人是沈晏,连忙替她撩开遮门的帘子。沈晏顺势轻轻歪头,由文容扶着踏进了昭圣殿。

    原本喧闹的殿内一下子安静,众人目光皆落在沈晏身上,似乎都在打量这位在庆明帝身边教养了十一年的临安公主,在去了护国寺三年后有什么变化。

    同时,沈晏也在打量着众人。相比之下,沈晏的目光倒显得犹如浮光掠影般一扫而过。

    “儿臣沈晏,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沈晏低眉顺眼的跪下叩首。坐在主位的永光帝点头,让人给她赐座。

    “临安为大庆祈福三年,如今归来,也是大功一件。”永光帝微咳几声,“临安想要什么赏赐?”

    “儿臣惶恐。儿臣是大庆的嫡公主,为大庆社稷生民祈福,是儿臣之幸。只是儿臣不孝,竟不知父皇龙体抱恙。儿臣不能在父皇面前尽孝,心中羞愧难当,哪里还敢要赏赐。”沈晏起身又是一跪,那样子任谁都要怜惜一番。永光帝看着跪在自己眼前与亡妻有八分相似的女儿,似乎也动容了。

    永光帝又咳嗽几声,看向了梁益贤。梁益贤即刻会意,搀扶着沈晏起来,“你是大庆的公主,更是朕的女儿。听护国寺主持说你经常生病。护国寺虽好,可到底也不如宫里头,既然回来了那就好生养着,莫要再生病。”

    “是,儿臣遵旨。”沈晏笑了笑,很是开心的道。

    永光帝:“春央宫里头的事宜一切就靠淑贵妃费心了。”

    淑贵妃起身行礼:“臣妾向来将临安公主当做自己亲身女儿一般来看待,何谈费心。皇上放心,臣妾定管理妥当,不让临安公主吃一点苦。”

    永光帝点头,沈晏眸光流转,这才看清楚淑贵妃的样子。三年时间过去,淑贵妃没有变化。白皙水嫩的肌肤,远山眉,朱红唇,华丽的宫装衬的她倒是比三年之前更加美艳。

    “临安公主为大庆百姓社稷祈福,大庆国运定会蒸蒸日上,如日中天。”

    沈晏与淑贵妃一同看去。那是个身着浅绿宫装的妃嫔,眉眼处有几分熟悉。虽不知是何位分,但敢在这档子出言说话的也必定是个宠妃。

    这话听着像是祝愿大庆国祚繁隆昌盛,可若细细一想便变了味。

    还未等淑贵妃开口,帘外就传来张扬的声音,“柔美人这话说得不好,本宫不很爱听。”

    人未到声先至,众人将目光投向殿门口。却见来人恍若神妃仙子,水红色宫装更添她的明艳。

    是静贵妃。

    “柔美人的意思是,若大庆遭遇不幸便是临安公主祈福心不诚了?”静贵妃稳坐在永光帝下首,与淑贵妃相对,“还是说,你认为大庆国运蒸蒸日上还要去求那些泥塑的木头不成?你把皇上放在何处了?!”

    永光帝如今正值壮年,他的父皇是大庆千年难得一遇的明帝,使得沉疴难愈的大庆苟延残喘到他这一代。

    只是可惜,永光帝没有庆明帝那般的才略,登基掌政二十多年,并未有所建树。永光帝自己也明白他不如庆明帝的这个道理,但他是皇帝,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他不容许任何人质疑他。

    是以,他最厌恶有人质疑他治国的能力。

    柔美人被静贵妃最后那句话吓得在位子上跌下来,连忙爬到永光帝面前磕头认错:“嫔妾不敢,皇上……嫔妾没有此意。”

    永光帝脸色一变,梁益贤便已经知道他心中所想:“美人束氏以下犯上,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满堂中只有废人束氏的尖叫,众人抬眼去看事件起源者。沈晏就如同没感受到一样,端坐在位子上饮茶。

    这场闹剧最后以永光帝身体乏累告终,一众莺莺燕燕离开。淑贵妃身边的掌事宮女闵云来到沈晏这里,“殿下安好,主子请您去趟景泰宮。”

    沈晏:“好,我知道了,劳烦闵云姐姐跑一趟。”

    *

    昭圣殿离景泰宫不算近,淑贵妃作为大庆后宫中位分最高的,走的也当然是各嫔妃里最早的。故而沈晏到的时候淑贵妃早就躺在景泰宫的贵妃榻上舒坦着了。

    只是沈晏刚走到廊下时,门前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玄色银滚边绣竹叶花纹袍,外罩黑狐皮毛绒大氅。没有戴冠反而是扎成高马尾,脚上穿着鹿皮靴子,方便骑马。从背影来看,身高近八尺,宽肩窄腰。

    沈晏从廊前过,两人交错的瞬间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她记下了一张极其俊美的脸。

    这也长得太好看了些。沈晏想。

    鬓若刀裁,对视时那双狭长的桃花眼深藏着汹涌。鼻梁高挺,尚余孤瘦雪霜之姿,实在是一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沈晏只撇了一眼,便踏进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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