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霜痕披在松针枝头，马车悠悠行驶在平坦的官道上。

    项宁前些日子虽开着直播，却一直没时间点开页面去和观众互动。

    今天点进去，她这才发现，自己突然涨了好多粉丝。

    【人潮拥挤我一脚踹死你】：星网热搜过来的，就是这个直播间吗？

    【满船清梦压星河】：对对对，就是我女鹅，弓箭贼六！来都来了，给我女鹅点个关注，不迷路！

    【满船清梦压星河】：[视频]离谱！不会有人觉得甜妹只要甜就好了吧？（项宁射箭十连踩点向）

    【炫彩大蟑螂（185.6）】：古人类怎么做到的？我机甲操纵要有这准度不得帅死？

    【今天的速写呢】（整理头发）（送上带刺的玫瑰花）（不小心被刺扎到手）（坐上私人飞船黯然退场）

    【满船清梦压星河】：还有还有！快看我剪的其他粮！

    【满船清梦压星河】：[视频]兄妹的正确打开方式！

    【满船清梦压星河】：[视频]“从小看着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青梅竹马就是最好磕的！

    【耿耿星河】：@满船清梦压星河论文三天憋出146个字，做视频效率倒是很高。[你真棒][点赞][点赞]

    【满船清梦压星河】：@耿耿星河咱就是说，同期那么多师弟师妹，你能不能别逮着我一个薅？看不到女鹅我真的会伤心的OK？

    【耿耿星河】：你这么会剪辑，洛老师知道吗？

    【满船清梦压星河】：……看完今天的就去写。算我求你，别告诉我导QAQ

    观众们在直播间闲聊，零零碎碎夹杂了一些打赏。

    车里还有莲蓬，项宁不便开口和观众们说话。她刷了一下聊天记录，没看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龙且走前，把阿圆留给她驾马。项宁正准备问问阿圆还有多久能入关中，马车忽然急刹。车中杯盏倾倒，热水洇得浅色软毯深了一大块。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兵戈摩擦声。

    莲蓬目光一紧，急忙要起身察看，项宁按住她的手背。

    莲蓬的手背有些凉，项宁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她扶起陶杯，把尚有余温的杯子塞进莲蓬手心，开始专心地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下车，例行搜查！”

    “来者何人，可有入关口令！”

    是有人拦住了马车。

    车外，阿圆见守关的皆穿着楚军的衣服，城头上也飘着楚军的旗帜，知晓关中已被拿下。他心下稍安，带上笑老老实实道：“不知关中临时戒严，并无口令。我乃龙将军麾下右领景日。车内护送的是上将军亲眷。你若不信，可前去寻人求证。”[1]

    “我管你景日景月！就算景阳来了，没有口令也进不了！”谁想检查的士兵不为所动，“来人，把这骗子的马车拦下！”

    景阳是楚顷襄王时的名将。

    士兵这态度，阿圆直接恼了。他从身侧“唰”地抽出长刀，急急护住马车。

    “放肆！这是少姬的马车，你也敢拦？！”

    外面一阵骚动，眼见就要起争执。

    “阿圆。”清甜的声音从马车内响起，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几根纤白的指尖掀起车帘，少女从车内探出。

    雪肤乌发的精致小人儿，轻裘缓带，眼眸弯弯如新月，梨涡浅浅似蜜糖。看着她笑就治愈极了，甜美得近乎不真实，像这凛冽寒冬突然投落一束暖光。

    士兵们都是糙汉子，哪见过这样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一下子都怔住了。

    项宁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偏头笑道：“小哥哥们，我不是坏人，此行只为追随阿兄。我阿兄姓项，单名一个籍字，你们应该都认得的。”

    她想了想，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

    “不如这样可好。劳烦这位哥哥持此物，去寻我阿兄或龙将军。若是发现说谎，把我们抓起来也不迟呀。”

    【我待历史如初恋】：太极双鱼玉佩？？！

    【小霸王】：很少见你这么不淡定，怎么了，是很贵吗？

    【我待历史如初恋】：没什么，想起一个跟它有关的传说。[2]

    项宁眉眼弯弯，露出编贝似的皓齿：“多谢这位哥哥啦。”

    玉佩被递了过来。士兵甲离它最近，刚刚也是他最先拦下的马车。此刻，他愣愣地双手接过。

    他手上的动作极小心。刻意避开肢体接触，不敢碰到眼前的小姑娘一丁点儿，好像怕自己力气太大把她碰碎了。

    倒是旁边一个士兵最快反应过来，一掌拍醒他：“你疯啦！头儿不允许我们随便拿东西的！”

    士兵甲捏着玉佩，满脸不知所措，低声讷讷道：“我……可是她、她叫我哥哥诶……”

    阿圆耳朵听得真切，冲天上翻了老大一个白眼。

    与此同时。

    【满船清梦压星河】：笑财了，在一声声哥哥中迷失自我。

    【炫彩大蟑螂（185.6）】：我好像有点懂了。换谁谁不迷糊啊。

    【今天的速写呢】又是一个被主播外表迷惑的人类。

    “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住手！”老远跑来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这群士兵的头领。天气寒冷，他跑得很急，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像一头猛牛一样冲过来。

    “拿来吧你！！！”

    他横眉竖目，恶狠狠从士兵甲手里一把夺过玉佩，很难不怀疑他曾经担任过强盗头子之类的职务。然后，表情一秒切换，猛汉柔情地拂了拂玉佩上不存在的灰，笑呵呵双手递上。

    “哈哈新兵蛋子，之前看守营房的。没什么见识，冲撞了您，还请少姬莫要怪罪。”

    项宁取回自己的玉佩，握在手里，垂眸理了理穗子。

    头领赶紧趁机用胳膊肘捅了捅士兵甲。

    士兵甲立刻低了脑袋，抱拳躬身。

    “不知是少姬的车马，惊扰了您，还请少姬恕罪。”

    头领赔笑道：“这事也怪我，龙将军其实早早便吩咐过此事，命我再次相迎。我怕这群小子听了沉不下心守关，没提前告诉他们。”

    说着，他踢了士兵甲的膝盖一脚，从牙缝悄悄挤出气音：“你他妈诚心点！跪下道歉！”

    这些贵族小姑娘们个个娇生惯养，没一个容易伺候的。更何况这小丫头是那人的心头宝，更加得罪不起。一时丢脸无妨，若是真被记上仇，那他手底下这小子前途便无望了。

    士兵甲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他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但从未跪过一个小姑娘。身后一众士兵也都沉默着。

    只不过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听从头领的命令。

    头儿从不会害他。

    士兵咬紧牙关，双膝方要一弯。

    不曾想一只手及时托住了他。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大楚的儿女，顶天立地，从不轻易下跪。”

    “有些东西，只要失去一次，就很难再重新捡起来了。”

    那只手看起来实在纤弱。和他的比起来，那只手手小小的，袖口露出一小截腕骨，细细的好像一捏就碎，皮肤凝霜堆雪一般白。可就是这样一只手，托住了被他自己放在悬崖边上的尊严。

    少女巴掌大的小脸近在咫尺，日光下，肌肤仿若泛着一层薄薄的、柔和的光晕。她收了笑，杏眸里流动着细碎又坚定的光。

    “依命仔细盘查，何过之有。”

    “你今日不必跪我，往后也一样。”

    说完，项宁转身登车。

    【今天的速写呢】：哈哈哈哈哈快看主播背后，那个士兵是不是快要哭了。

    【虾仁不眨眼】：妹妹原来竟是芳心纵火犯，还是撩完就跑那种。

    马车继续前行，车内已经被莲蓬重新收拾了一番。

    “小主人。”先时项宁不准莲蓬出马车，现在瞧见项宁平安无事地进来，莲蓬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迎上来，“既然放行了，那些东西赶紧拿出来吧，可别不小心伤到自己。”

    项宁脱了轻裘坐下。

    丁零当啷，她从袖子里抖出一堆精巧的铁器，又从腿侧分别抽出一把弯刀、一柄匕首，扔在一边。接着，开始解腿上用来束缚武器的绑带。

    项宁解了几下就放弃了：“冬日穿得厚实，干什么都实在不便。”

    绑带缠在一起，莲蓬蹲在项宁脚边，耐心帮项宁解开。然后，把那些尖锐的武器全部整整齐齐排好，小心收进一个专门的盒子里。

    “莲蓬，有你真好。总是这么细致周到，我都想娶你了。”

    莲蓬脸红了红：“小主人莫要取笑我了。”

    虽则心中松快些，可想起前面的摩擦，她仍有些不满，道：“那人好生无礼。景大人好声好气同他说话，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就喊人。若非头目及时赶来，我们说不定真会被抓起来。小主人这般柔弱，哪里能吃那样的苦？”

    莲蓬不知幻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打了个冷战。

    “最后小主人却轻拿轻放，真是便宜他了。”

    项宁安抚道：“此事轻拿轻放，于我不过举手之便。”

    却可收买人心。

    项宁支开小窗。

    冷风卷进马车，换走温暖得有些浑浊的空气，她的大脑愈发清醒。

    “总之，负一时之气，不智。”

    【虾仁不眨眼】：柔弱？很难不怀疑，如果发生冲突，主播会用这些招呼对方。

    【是冰璃吖】：我朋友说这个直播间有傻白甜？确定主播不是白切黑吗？建议查查。

    【满船清梦压星河】：呜呜呜女鹅不坏的！那叫能文能武！

    【是冰璃吖】：嗯，人设是能文能武，白切黑亡国贵族小甜心是吧。

    “什么味道？”项宁猛地坐直身子。

    同在马车里的莲蓬一脸茫然。

    项宁探眼望去。

    远处，黑色的浓烟冲天直上，又被风吹得歪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