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偷听别人讲话要不要脸？”
程彧文很欠揍的耸耸肩，“是我先来的，是你选择坐我后面的。”他摆出一副我是被迫听到的无辜样儿。
“我根本没看见你！”辛轶抱怨，“你也不叫我。”
程彧文嗤笑着“我叫你？......你估计会窘得钻到地里去。”
辛轶无法想象如果当时程彧文喊了她一声会如何，因为光想想就已经觉得狼狈不堪了。“那我可真是谢谢你的贴心。”
“不必。”程彧文吸了一口烟，“你妈知道你相亲相这种残次品吗？”
辛轶小鹿眼睁得圆溜溜的，理直气壮道：“我的相亲我自主可控。”
“行。你有本事。”程彧文冷哼，迈着长腿洋洋洒洒的走了。
等场子散了，辛轶扶着醉了的姜悦柠下楼，程彧文和晋南睿在车旁说话。
看见她们，晋南睿毛遂自荐，“我送悦柠回去。”
“不行。”
“我保证她今晚是安全的。”晋南睿伸手就把姜悦柠半抱走了。辛轶刚想去拦，考虑了三秒，选择放手。
程彧文拉开后座车门，示意辛轶上车，可人没动，“怎么，要我搀你上去？”
辛轶麻溜地爬上后座。
代驾在前座无声地开车，程彧文丢给辛轶一瓶崭新的红花油。
“谢了。”辛轶打开瓶盖，将红花油倒在手腕上，轻轻抹了一圈，开始搓手腕。
静谧的车厢充斥在红花油的气味。
辛轶扭头看，程彧文正舒适、惬意地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假寐。他今晚被灌了不少酒，颈部皮肤泛着薄红，随窗外的流光闪过，能清晰的看见突显的毛细血管，惹得辛轶忍不住探出手，想要碰一碰那一片薄红。
在要触及肌肤前，程彧文动了一下。
辛轶立即缩回手。
别人喝酒上脸，他上脖子，还上得她手痒。
辛轶小声喊：“诶程彧文。”
“我没睡，你说。”
“采访你下，融资能让你在资本主义市场混得更好，干嘛要拒绝？”
程彧文眼都没睁，有点嫌弃着，“那群门口的野蛮人时不时带着美钞上门谈资，搞得团队里的人静不下心，心都浮躁了还搞什么研发。”
辛轶好笑，这位耿直的大爷竟然把金主爸爸比作恶意收购的野蛮人。
“那回国不也是？别说你不知道班长今晚组织同学聚会寓意何在。”
“不一样，悉大找我谈了合作，国内政策也支持，我能带个团队回来投身社会主义科研道路。”
程彧文高眉深目，鼻背笔挺俊俏，是面部折叠度极度拉满的浓颜帅哥。他说这句话时，眼睛很亮，有一种能横扫千军万马的锐意。
辛轶灼灼目光，凝视着他。半晌，她问：“那阿姨也回来吗？”
程彧文扭过头，望向车窗外。
沉默落在他的肩头，就在她放弃答案时，听到了很轻的几个字。
“两个月前，走了。”
辛轶怔住，紧咬着嘴唇“对不起。”
“没关系。”
车到了学校门口，辛轶示意先下车，程彧文递了一条围巾给她，“冷，披着。”
辛轶裹着围巾往校门口走，风大，吹红了眼。
几步，又回头。
在程彧文的车即将驶离前，敲响了他的车窗。
程彧文摇下车窗，微醺的眸色望向辛轶，“落东西了？”
嗯，落心了。
辛轶泛出一道酸楚，眼眸澄澈，似有露珠地笑着，“程彧文，祖国欢迎你回来！”
我也......欢迎你。
辛轶回到宿舍，洗漱完躺在床上，翻墙刷程彧文的ins。今年是她认识程彧文的第十二个年头了。
她和程彧文第一次说话也是在这样的夜晚。
高二开学的前一晚，辛轶练完琴从大厦走去公交站。在路过一个幽暗的巷子前，听到狗汪汪地
叫，她走近看，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用铁钳掐着狗脖、狗身。
“你看什么看？滚开点。”男人一声大吼，那小狗似乎被掐得很痛，吠声变成了力竭声嘶的呜咽。
辛轶被吓住了。
她背着沉重的小提琴箱跑了。
冲回大厦的安保室，大喊着巷子里有人打架。
等辛轶带着保安叔叔赶到时，路灯下只剩一个高挑的少年身影。他双手捧着那只死声活气的脏狗，轻轻抚摸着、安抚着。
辛轶盯着那一双抚狗的手，有一种瑰异的感觉浮上心头。
似乎察觉到来人，他挑起了眼。
是程彧文。
整个高一都坐在她斜后方的程彧文。
他有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发色偏棕且浓密，就像一头小狮子。那时的班主任，姓朱，同学给起的外号：小猪佩奇。
佩奇以为程彧文染发，严厉批评他影响班容班风，警告他没染回黑色明天不要来上课。
程彧文单手支着脑袋，歪头笑着：“老师，我这是天生的。”
佩奇半信半疑，“你是混血吗？”
“不是。”
“那你说P！”同学们哈哈大笑。
第二天一早，程彧文仍旧一头棕发，还没进教室就被佩奇罚站在走廊。
前十分钟，人还在走廊倨傲地站着，之后人就不见了。
佩奇出去看，瞧见人在对面的篮球场上练着灌篮呢。他大火，百米咆哮：“程彧文！你给我滚回来！”
程彧文不屑地瞥了一眼，依旧我行我素。
佩奇气得叫了家长。
等程父来了解后，表示：“老师，彧文随她妈妈，是天生的棕发。”
佩奇：！！！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程彧文顶着一头被允许的棕发在校园里招摇过市。
他总是嚣张的、明亮的又恣意快活着。
每每课间，总会有一群男孩女孩围绕在他桌周，人群里偶尔会传出他意气风发的话语。
辛轶只是埋头写作业，听着。
——他自由的挥霍谈笑。
辛轶以为她只是羡慕程彧文，直到方才，狮子一样气势的程彧文，眼神却很柔和的俯视着他怀里脏兮兮的小生命。
她才明白，那是——
“哪里有人打架？”保安大声问辛轶，程彧文说：“叔叔，打架的人已经走了。”
保安点点头，交代两个小孩早点回去后离开。
程彧文信步走近，问：“你刚去举报我打架？”
“没有，我是想让叔叔过来救小狗。”辛轶心虚，越说越小声。
“那为什么说打架？”
“我怕他们不过来。”
小狗在程彧文怀里呜咽了一声，程彧文冁然而笑，“好吧，小狗说原谅你这个临阵脱逃的小鬼了。”
辛轶微楞，顿时两耳发烧，窘迫地不敢看他。
“我......可以抱下它吗？”
程彧文把狗递到她怀里，辛轶小心翼翼地抱着柔软的生命，学着程彧文那样抚摸着狗头，愈发爱怜。
“它好像受伤了。”狗脖子处有星星点点的红。
“嗯，我带它去宠物医院看下。”说着他接过狗，骑着单车，“你早点回去。”
这是她认识程彧文的第1093天，说过最多话的一天，五句，四十九个字。
辛轶比平时晚半小时到家，她妈妈沈岚一身OL装坐在客厅里诘责她，“等了很久公交才来。”这是辛轶在回程中想好的借口。
沈岚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红钞，让她下次打车回来。她弟弟见她回来了，想要让她教作业，被沈岚呵斥，“不会写作业叫你爸给你请家教，辛轶去书房背法条，十点半我来抽查。”
很晚，辛轶才回到卧室。
——窒息。
她连那条小狗都不如。
至少它被程彧文捧在怀中。
-
微信跳出一条信息，辛轶从ins界面切换到微信置顶聊天。
Cyw：明晚一起吃饭？
铁铁子：没空。四五个实验报告没写。
明天下午约了老板做实验汇报，后天还要开组会。
Cyw：明天周日。
铁铁子：科研狗分秒必争！
辛轶盯着手机，三分钟没消息就自动熄屏了。
心中疑惑：生气了？
“嗒嗒”微信提示音再次响起。
辛轶看着屏幕上，程彧文发来的：嘁jpg.相亲就有空，重色轻友。
啊——哪壶不该提哪壶！
这家伙绝对故意的！辛轶心烦意乱地开了勿扰模式，蒙头就睡。
辛轶昨晚尽欢而眠，今天心情倍好。早上到实验楼时才九点，办公区只有一个研一的师弟李龙在整理数据。
“早啊！”
“师姐早上好。”
“昨晚熬夜了吗？”辛轶两指比比自己的眼睛，“两个黑眼圈快耷拉成国宝了。”
李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数据有点多，整了一晚。”
“注意休息啊，你吃早餐了吗？我买多了分你一点。”辛轶多买的那一点其实是她的午餐，因为不想一会中午再跑食堂耽误时间。
“谢谢师姐，我不饿。”
“吃吧，食堂阿姨新做得闽南风味的浮粿，很好吃。”她放了两个浮粿和一杯豆浆在李龙桌上。
“谢谢师姐。”
辛轶回自己座位开始啃浮粿，刚咬下一口，一道盛气凌人的女声插进来，“数据整完了吗有空吃早饭？”
不用抬头都知道这谁，人称神经生物组的大公主——柳明薇。
柳明薇比辛轶早一年进实验室，理论上是她的师姐，两人都师从生物学家鲍旭。
鲍旭，已过花甲之年，科学院院士，是国内神经生物学的领军人物，也是全球领域的大牛。
鲍老师桃李满天下，同门称其为老板，门下现有七人在读。除开跳槽来的博后师兄江超然和直博的辛轶，柳明薇是研转博这一批里资历最老的，但资历老不代表有天赋。
柳明薇平日里倚老卖老，颐指气使的让师弟妹们给她干这干那的打杂，辛轶以前也没逃过魔掌。
但自从三年前两人争同一个交换名额后，柳明薇就各种找她麻烦，辛轶也不是吃素的，大吵一架闹掰后，两人近三年是非课题必要不交流。
李龙是柳明薇带的，她刚说的是李龙，但讽刺的绝对是辛轶。
辛轶抬眼瞟了柳明薇，啧，一脸精致的妆容，再瞧瞧她带的熊猫徒弟，诶！
辛轶继续边啃早饭，边整文献，柳明薇还在李龙那边神神叨叨。辛轶想到，“李龙，明早组会是轮到你汇报了吗？”
李龙点点头，拘拘儒儒的对柳明薇说，“师姐我汇报PPT还没做。”
“你先把我的数据整完再做。”
“可是......”李龙胆怯地低着头，还没说完，柳明薇打断，“快点整！”
辛轶悠悠道：“他上次汇报那么差你有指导过他吗？凭什么要他帮你整数据？”
柳明薇高傲着，“我带人要你管？”
“我就看不惯你欺负老实人。”
“看不惯你来带啊！”
空气在柳明薇的挑衅中剑拔弩张。
辛轶不紧不慢走近，说：“李龙，你要不要跟我？”
好似晴天霹雳在李龙头上一击，他瞪大了眼，想到了在辛轶手下的樊小悠，和他同一时期进组，进度比他快了不知道多少，而他自己——
柳明薇直盯着她最后一个免费劳动力，妥协着，“好了李龙，你先把组会汇报做了再整理吧。”说完踩着高跟鞋噔噔地走了。
李龙感激的和辛轶道谢。
辛轶对这小孩是恨铁不成钢，“不想明早组会汇报开天窗的话就快去做PPT。我刚刚的话到周三前有效，你可以好好考虑下。虽然我不一定有很多时间带你，但会给你省出很多时间，你有问题我也会尽快回复。”
辛轶整理完文献和实验汇报，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在食堂干饭时，向师姐给她来电询问昨天和向波的相亲情况。
想必向师姐还不知道她堂弟的所作所为，辛轶也不好乱嚼舌根，“谢谢师姐，但是真的不合适。”
向师姐又建议可以再多接触几次看看。
辛轶心中打铃：再多被砸几次？Oh，no!
秉承着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的观点，辛轶决绝的否了她的提议。
最后，向师姐拗不过她，无奈作罢。
食堂正大门边，骤然响起一阵嘈杂声。
她抬眸眺望，见一大群女生围着还传出激昂的惊叹声。
疑惑：来明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