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实验室天花板的灯管亮了。
苏澜声清点着药品的名字,从玻璃橱窗里翻出三盒试剂,随即就要走。
刘城阳见拦不住,只好问:“你要去哪?”
“我要带她离开,远离星阅,远离西海港。”苏澜声的眼神十分坚定,“远离南家人。”
“你觉得你们逃得掉吗?”
刘城阳拿出一个类似打火机的东西,到打出来的火是绿色的。他抓过苏澜声的手腕,伸过去,绿火灼烧着Alpha的胳膊肘,皮肤顿时烧焦,伴随着黑黑的烟雾,漫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苏澜声脸色一变,猛然抽出手,深紫色眼珠里满是惊恐。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那天你突然失控,陷入昏迷,做梦都在求救,我就觉得不对劲,这具身体根本不是你原装的!”
“隔壁那间动力室是克隆版,对吧?”刘城阳骂道,“只要动力室一开,就会触发你大脑皮层的记忆,会让原装身体和伪造身体产生连通反应。”
“它会让你记忆中枢里童年的快乐时光全部消失。”取而代之,就是那些噩梦般的记忆碎片,它们会在大脑中枢内拼凑在一起,激发苏澜声的第二人格,也是阴暗人格。
“南州长把它建在这里,看来对你的动向十分清楚。毕竟,你是他儿子。”
苏澜声嘶声咒骂:“我不是他儿子!”
刘城阳继续说:“每一个阴暗人格的养成,都是这个人内心的怨恨集合体,源于成长时期的痛苦遭遇。”
“……”
“你很爱南羚,但你爱她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潜意识你把她当成了母亲。再加上信息素的引导,会让你把这种感情误以为是爱情。但它只是一种情结,一种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的执念。”
说到这里,苏澜声身体微微颤了一下,不禁想到四岁的小南羚站在凳子上冲奶粉的情景。
“看来你长这么大不容易。”刘城阳说,“我不知道南州长是如何带你的,但他作为一个州的领袖,至今都保留了你原有的姓氏,这已经足够说明他对你的宠爱了。如果你就这样带走南羚,州长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能逃到哪去?”
苏澜声阴着一张脸,说:“他要南羚的命,我也没有办法。”
看着自己恋爱脑的亲儿子,打不得骂不得,因为他刘城阳没有资格。
“刘博士,你爱过苏教授吗?懂什么是爱吗?”
“……”
“你觉得南羚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就活该被抛弃,但我不一样。”苏澜声的声音越来越沉稳,“像你们这种自私的人,根本不配拥有后代。”
苏澜声揣好三盒试剂,就要走,身后传来中年男人的低吼:“苏、澜、声——!”
空气中火药味激增。
他回过头:“我的第二人格,说起来,也是拜你苏漫所赐。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不是我母亲。”
苏澜声狠狠地关上了门,这一次,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走到一楼拐角,才发现心跳频率竟然这么快。
三天时间一晃就过。
此时,打火机被刮了好几次都没有点着,森林湿气太重了,根本无法点燃。
苏澜声把□□装进兜里,拨通了一个号码。最后来到了西海港绿州士兵集中营区。
今天晚上有全员测验,每个士兵都在集中营六层楼里活动。这样的测验是保密的,除了内部人员,几乎没人知道。
这批士兵是从绿州总部调来的,南风野培养的精兵,占总兵的四分之一。驻扎西海港任务重大,他们中每一个人,都是花重金打造的,算是南风野的私有产业了。南风野还没有离开西海港,如果这里出了事,那损失就大了。
苏澜声兜里握着□□,走进集中营区。
“苏少爷,您来啦。”
他看着眼前的实习士兵,是个非常稚嫩的孩子,便问:“怎么实习兵也在这儿?”
“我来学习经验,哈哈哈,基础太差了。”
苏澜声面无表情地说:“简直不自量力。”说完,一把夺过实习士兵的枪,往前方开了一枪,“滚!”
保安赶紧过来拉他,“小兔崽子,赶紧走。”
“你可真行啊,还敢惹苏少爷!”
“奇怪了,苏少爷平日不是这样的啊……”
实习士兵当场懵了,只好灰溜溜地滚了。
其他士兵迎上来,讨好地笑:“苏少爷,今天有全员测验,不方便招待,您见谅。”
“没有关系。”
苏澜声没有任何表情,口气十分冰冷,接着就往大厅里面走。
感情真是个很复杂的东西,苏澜声恨透了南风野,但也尊重他,就像尊重自己的竞争对手一样。他们父子之间斗了那么多年,他总是输,这一回,也该赢一次了吧。
苏澜声将集中营每个角落都踏了个遍,手中的□□也快丢完了。最后朝着一个地方走去。
一步步往前走,他感觉脚下非常沉重,每走一步,眼前都浮现出记忆中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反复切换。
第一步。
混沌中,出现了五岁男童稚嫩的小奶音, “爸爸。”
第二步。
八岁男童的哭喊: “呜呜呜,爸爸,不要,声声好痛!”
第三步。
十岁隐忍着,带有一丝不甘: “爸……”
第四步。
十三岁处于变声期的沙哑:“父亲,我要把慕锡换掉,他凭什么做我的教官。”
第五步。
十五岁变声后的少年音:“南州长,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是我的谁啊?!”
“南风野!你放了温妮!”
第六步,
十六岁是最难熬的。
“我疯了,你满意了吗?”
“你不是我爸!”
“我忍你很久了,南风野,你到底有没有心!”
第七步。
那天慕锡推开卧室门,告诉他:“刚接到任务,明天,跟我去星阅。”
苏澜声腾地站起来:“是南风野的意思吗?”
……
苏澜声狠了狠心,扳掉了总开关,集中营骤然一片漆黑。他将蜘蛛网顺着窗户往下吊,伴随着众人的惊呼,拉开了□□的保险栓。
霎那间,秩序井然的集中营变成了人间地狱。
*
天空一片燎原的火烧云,血红色的罂粟残花染红了大地。
越狱后的林光柚坐在罂粟园地,看着远处的黑烟,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旁边的南羚手腕上缠着绷带,摊在地上辗转□□。
林光柚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对南羚说:“你的芯片已经取出,你自由了。”
紧接着,一针打进南羚的血管。
这一针到底的刺激,激得南羚发出痛苦的哀嚎,没多久,居然恢复了平静。
“光……光杀手,你怎么能……”
“这玩意短时间是戒不掉的。这一管足够支撑二十天不发疯了。等你们顺利逃到路国边境,让苏澜声帮你想办法。”
林光柚说:“跟我预期的一样,南风野现在已经找到了军火。不过很可惜,他不知道密码,一旦输错,就会引爆。所以,南羚,我现在就告诉你密码。”
南羚一怔,下意识摇头,“我就这样走了,温妮怎么办?”
“有慕锡在,别担心。”林光柚拿出一只□□,“你可以做你一直想做的事了。”
南羚稳稳地接过□□,心却在狂跳。
“这里,熟悉吗?”
“啊?”南羚茫然地看着林光柚。
“几个月前,你和苏澜声来这里偷军火,最后发现密码被修改过,还记得吗?”
南羚点头。
林光柚难得笑了:“你很善良,这个圈子难得有不忘初心的人,简直是百年难遇。每次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
深入骨髓的痛暂时已经退去,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百感交集。这个Alpha真的是传说中的光杀手吗?南羚又惊又喜,自己竟然被顶级杀手夸奖了!
也许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再厉害的人也是血肉之躯,有属于她的情感。
南羚还沉浸在被偶像夸赞的快乐中,随即又是一惊。
“我很羡慕你和苏澜声。我和慕锡如果有你们一半的信任,也不至于弄成今天这个地步。南羚,军火要留给值得的人。”林光柚将一卷纸条塞进南羚手里,“动手吧。”
南羚听着林光柚的话,觉得有些奇怪,但此刻也没有时间容她多想了。
她抬手一挥,一罐□□飞入罂粟花丛,集中营的大火还没有熄灭,罂粟园又烧起一片大火。
那一瞬间,南羚心里的那团火爆的凶兽被彻底释放了,还是一只压抑已久,积怨很深的兽。
眼看猩红色的火绸子在园林蔓延,她感觉太酸爽了!比吃了世界上最麻最辣的麻辣火锅还要爽!!
“光杀手,我们走吧!”
身后是熊熊烈火,前方是出路。
是她们提前探好的路。
林光柚看了眼对面的山头,即使脚下是万丈深渊,但她功夫那么强,完全可以越过去,然而,她却说:“你先跳过去。”
南羚纵身一跃,安全落到草地上,激动得回过头,“光杀手,你也……”
林光柚突然不动了。
“快点呀!”
南羚大喊着,以为光杀手在跟她开玩笑。
可是半分钟过去了,对面的人迟迟没有动作,少女越来越不安,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
“光杀手……”
半响,林光柚终于开口了:“我就不过去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南羚僵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光杀手,你不要开玩笑,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她真的不明白,光杀手舍命刺杀挪卡,带着自己逃出监狱,为他们三个无偿取出芯片,做了这么多事情,最后竟然要葬身火海?
南羚流下眼泪,“光杀手,你先过来,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这话听得林光柚哈哈大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南羚,你这个样子,根本做不了杀手。”
“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光杀手多硬气,没想到是我高看你了!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怕活下去吗?!”
“不用激我。”林光柚半跪在地上,眼睛里流出了血,“我早该死了,我的存在,本来就是个错误。既然慕锡不再信任我,自然也不需要我了。”
南羚瞪大了眼睛,直到林光柚被大火吞没。
她身体下坠,扑通坐在地上,摊开了手里被揉得皱皱的纸条。
上面赫然写着四个血淋淋的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