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拂过，吹起天霜散落的长发。她拉住翻飞的衣摆，衣帛撕裂之声随风而去，她随意地绑起头发，看着发黄的草地和夹杂在其中的白色小花，问道：“凝露花何在？”
云无涯走到悬崖边上，下方是翻涌的云海，他指着崖壁上的一棵孤松，说道：“在这里。”
天霜低头一看，果然有棵蓝色小花长在孤松边上。
怪不得没被人摘去。
难不成苏鱼是在这捡到他的？怎么没把他摔死？
天霜问道：“怎么下去？”
云无涯默默拿出一根绳子，无言地看着她。
什么眼神？怕她松开绳子把他扔下去？这个主意好像不错。
天霜嘴角溢出了一抹笑，又赶忙收住，正经道：“你放心地下去吧，我会抓牢绳子的。”
云无涯点了点头，将绳子递给了她：“你对自己的元神发誓。”
天霜伸出的手一顿：“没必要吧。”
元神是魂魄之精，若有违誓言，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云无涯态度坚决，天霜只好并紧双指贴于额前：“本尊在此立誓，一定抓牢绳子不让云无涯摔下去。如违此誓，叫我从此所愿不得偿、所望不成真，一辈子做个孤家寡人，临了不得善终。”
“满意否？”
云无涯见她眉宇间有了几分认真的神色，似乎还有几分不能言说的心愁，到底还是没张开口，也没点头，默默将绳子系于腰间。
天霜一把抢过绳子，催促道：“快点。”
云无涯顺利将凝露花采了上来，递给了她。
天霜满意地将花放入怀中，两人当下按原路而返。
刚行至一座玉桥中央，只见一黄衣女子带着一群男女迎面而来，两人正要转身躲开，为师的黄衣女子嘴角一勾，高声叫道：“霜雪，云川，你们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慢慢走了过去。
黄衣女子额间一朵六瓣黄花，一双狐狸眼满是风情，眼底的精光和算计不时浮现，红唇娇艳欲滴，正是已成为内门弟子的桑柔。
天霜不知桑柔打什么算盘，直接问道：“何事？”
桑柔娇俏一笑，伸出素手想要摸她头顶，被天霜轻巧避开。
桑柔收回手，也不生气，语气温柔：“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姐姐我小时候还抱过你们呢。”
说谎，欺负孩子年纪小不记事就满口谎话，天霜十分不屑。
桑柔身后一个女子问道：“桑柔姐姐，合欢宗怎么还收这么小的孩子，是不是......”
是不是有些丧心病狂了？
桑柔掩唇娇笑：“这可不是我们合欢宗收的弟子，这是两位掌门一时兴起捡来的孩子。”
天霜双眼一眯，怪不得刚开始那段日子如此热情，后面如此冷漠，原来是打探出她们的真实来历了。
两个捡来的孩子，没把她们赶出百花园，恐怕也是因为苏鱼的那句“施水浇肥的事不用再做了。”
众人看向天霜两人的眼神一时添了几分同情。
天霜心下有些厌恶，她就算再落魄也轮不到旁人同情，于是冷声道：“若无事，我们就走了。”
桑柔浅笑说道：“今日新收了许多弟子，前往测试灵根，你们两个也一起来吧，若有修行的天赋，可留下，若没有修行的天赋，你们年纪尚小，离开合欢宗也是一件好事。”
桑柔也不管天霜两人听不听得懂，就要带她们走。
众人都点头称是，觉得桑柔姐姐真是心善，如此关怀两个素不相识的小孩。
天霜无所谓去留，装作似懂非懂的神色点了点头。
桑柔带众人来到一座偏殿，殿内上首空着一把椅子，长桌上摆着一块黑色的石头。
桑柔走到长桌后，扫视底下站立的众人，目光在天霜两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开口道：“此乃五行石，伸手触碰便可测试出你们是否具备灵根。金木水火土五行，白色属金，青色属木，黑色属水，赤色属火，黄色属土，五行石若能发出光芒，便可留下。”
一白衣女子此时大步踏进了殿内，桑柔忙上前行礼：“单长老，今年新收的弟子都在此处了。”
单卿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矮矮的身影，皱眉问道：“怎么带了两个孩子回来？”
桑柔解释道：“这两个孩子原是掌门捡回来的，不知掌门是何打算，因此一直养在宗门里。我想宗门到底不适合孩子生活，趁着新弟子测试灵根，不如让她们一起测一测，若无天资，不如送到凡界，安稳渡过一生。如若掌门日后问起，也好有个藉口。”
单卿面色缓和下来，赞同地看了桑柔一眼。
桑柔心下有些得意，真是一举两得。
既讨了沁蓝师姐的欢心，又得了长老的青眼。
天霜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单卿，于一众芳菲争艳之外难得的素净，只用一根玉簪束发，并未驻颜，鬓角已生出白发，长眉入鬓，眼神平静，称得上是古井无波。
合欢宗竟有此人物，当真是稀奇万分，有趣万分。
桑柔指着左侧的第一个女子道：“你先来吧。”
那女子立刻紧张起来，颤动着将手放了上去。
无光。
桑柔神情冷漠：“不合格，到殿外站好。”
女子登时心如死灰，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快步走出殿外。
殿内三十五个人，接连测了一半，都没有让石头发光。
一个细长眼的女子伸手触摸石头，石头发出了三道微弱的光芒，桑柔微微一笑：“合格，到我身侧来。”
细长眼女子欣喜万分，但心底还是隐隐有几分失落。
灵根越杂，修炼速度越慢，若她是单灵根，必定会被掌门、长老收为弟子吧。
可她不知自己已被很多人嫉妒了。
一场测试下来，只有三女一男立于桑柔右侧。
只剩下天霜两人没有测试，桑柔有意将两人留在最后，毕竟只是走个形式嘛，她还未听说过有六岁就能生出灵根修炼的。
要是有，这就不是天才了，是妖孽！
桑柔开口叫道：“霜雪，把手放到石头上。”
天霜走到桌前，发现自己只比桌子高出了一个头，默默垫起脚，将手放了上去。
无光。
桑柔脸上划过一抹果不其然的笑：“好了，把手放下来......吧......”
桑柔的笑容凝固了，被眼前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黑芒冲天而起，如同蛰伏已久的巨兽，带着吞天噬日的气魄，不断地向上冲去，高而大的屋檐也挡不住着气势，血红的建筑笼罩着一股黑气，如同妖魔出世，殿外的弟子震惊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心擂如鼓。
天霜冷漠的脸于黑幕后忽明忽灭，带着几分邪气与煞气，一如邪魅再现。
众人看着那张煞白的脸，怵然心惊。
对一个六岁的孩子。
云无涯侧目而视，抿了抿唇。
单卿快步走下台阶，抬起了她的手：“够了。”
天霜邪恶地一勾唇。
她的恶趣味犯了，想吓一吓这些凡物，没想到众人真被她吓得胆寒心惊，四肢发软。
单卿开口道：“天资超人，你很好。”
天霜挂上了一副害怕的神色：“刚才的黑影是什么？”
赤情无语：“你装得还挺像。”
单卿似乎才意识到她还是个孩子，语气柔和了几分：“那个黑影不会害你的，说明你很厉害。”
天霜乖乖点了点头。
众人看着她孩子般的神情，不禁骂自己刚才没出息。
桑柔稳定了心神，勉强笑道：“霜雪站到姐姐身边来，云川，你把手放上石头吧。”
云无涯还未动作，苏水、苏鱼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天霜今日才看清苏水的模样。
长发高挽，一袭红衣热烈张扬，额间一朵血红的彼岸花，蜂腰长腿，走动间露出的春光让人脸红心跳。
苏水率先开口问道：“出了什么变故，为何黑气冲天？”
单卿指着天霜道：“是这个孩子测试灵根，五行石发出的光芒。”
饶是苏水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显出了吃惊的神色，她和苏鱼对视一眼，开口道：“天佑我合欢宗，今日竟发现了一个天才，从今天起，我收你为亲传弟子。霜雪，你走上前来，我先授你亲传弟子信物，拜师仪式日后再补。”
天霜装作惶恐的样子看了一眼单卿，单卿朝她点了点头。
天霜走上前，苏水拿出一只神秘精美的紫色铃铛递给了她。
单卿见状一惊，继而脸色如常，开口道：“掌门师妹倒是大方，将合欢宗至宝之一紫魂铃送给了新收的弟子。”
苏水微微一笑：“师姐你早已收了徒弟，自然不知我们这没收徒弟的心中有多想收一个徒弟，日日悉心教导，看她成材。”
天霜轻轻一摇手中的铃铛，竟无半点声音。
苏水见状说道：“等你长大些就能让这紫魂铃发出声音了。”
天霜依旧乖巧点头。
苏水正要带天霜离开，单卿忽然说道：“还有一个和她一同来的男孩没有测试，师妹师弟不如一起看看？”
苏鱼期待地看向了云无涯。
一阵走动后，上首的椅子变成了三把，桌前只剩云无涯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