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协力

    木匣中的纸条被抽完,行云回到顾士棋身侧。

    中途,又是一声锣响,在场所有人注意力全集中上座。

    “一号,开始吧。”顾士棋说。

    行云遂从站在会场最右侧的顾府家仆双手捧着的托盘里,翻出一号牌,接着将号牌对向大家,朗声念出上边文字。

    “请在半炷香的时间内,解答关于营销之本这个问题。”

    半炷香?两分半时间?

    奚玉泽在心中默默盘算,为自己预计。

    这次抽问,序号越往后越有利,压根没有公平性质在。

    只能解释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各凭天意吧。

    不过还好自己不是特别前面。

    抽到一号纸条的是个浓眉粗髯的大叔,身上是最常见的市井打扮,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是个不怎么富庶的小商贩。

    虽说论道大会只论道不论贫穷富有,但穿着打扮总会影响给人的第一印象。

    他走到场子中央,抱拳弯身,朝四面八方的在座商贾问好:“在下胡遒,是柳城西街小巷口卖猪肉的。如接下来这问题我解得好,还请诸位记住我这个小人物,常常光顾我家摊子。”

    场外有人急不可耐地大喊:“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好好好!”胡遒爽快应声,“且听我细细解来!”

    他伸出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并拢,逐渐起势,面上是胸有成竹的神情,继而滔滔不绝:“我是个卖猪肉的,没读过太多书,但我也知道在做生意时要牢牢抓住顾客的心,这样才会有回头客,生意才会越做越好。”

    “所以依我看来啊,所谓的营销之本,其核心在于售卖的商品,也就是我家猪肉。我家猪肉的品质全是顶好的,东岭黑山猪肉质紧实细腻,口感层次丰富,营养价值高,就连尝遍世间珍馐的天子吃了都得夸上两句。”

    “只要将这个品质保持下去,用良心经营,就会成为招牌,人们的口口相传亦能营销。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坚信的就是这个理!”

    胡遒洋洋洒洒说完,执起的手势放下,腰杆儿胸脯挺得笔直,后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静静等待着与自己相关的那份结果出来。

    场中一时议论纷纷,现下属于自由交谈时间,顾士棋便没有发话阻止。

    胡遒的言论话糙理不糙,于是摇头点头的人都有。

    好一会儿过去,场中锣声响起,所有人再次安静。

    “各位面前都有三块牌子,分别为红绿蓝,其中红色表示不赞同,绿色表示赞同,蓝色表示中立,接下来请各位举牌吧。”顾士棋道。

    话一出,众人便刷刷举牌,三种颜色都有。

    但胡遒这个场子几乎是对半开的,红色和绿色占了大半,蓝色只有零星几个,不认真去数的话,等同于没有。

    持红牌的人说:“酒香也怕巷子深,再好的品质没有得到好的营销宣传被埋没的几率是非常大的,现在这个世道不能抱着侥幸的心态去做生意。”

    持绿牌的人说:“有些营销华而不实,简直是在扰乱市场。如果营销不靠产品本身叫卖叫好,人人都去争那些噱头,还做什么买卖,有个空壳子就行了。”

    红绿牌两方意见争论不休,胡遒一时傻眼,不敢相信眼下场景竟是自己方才一番言论掀起的风浪。

    顾士棋身为论道大会坐阵人,拿捏得稳分寸,先是默许他们面红耳赤地吵了会儿,然后才及时喊停。

    “行了安静,方才经在场裁判计量,胡遒绿牌多于红牌,进到下一轮。”

    旁边行云在顾士棋说完后,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下面是二号,请做好准备。”

    抽到二号的是位常年在街头做些小玩意儿的木匠。

    他身材肥肥胖胖,笑起来像弥勒佛似的,十分平易近人,若是凑近看还能隐约看到他发丝间的星点木屑。

    行云目光扫视场中人,直到木匠站出来,她复之前动作,才说:“请在半炷香之内,解答关于你对国家推行的商业新政有何看法这个问题。”

    听到“新政”,在座的人皆是一阵唏嘘。

    因为近来一段时间里,朝堂推出的新政是极其敏感的话题。

    以儒驭商,义利合一。

    新政固然是好的,但就是太过于理想化。

    商人骨子里都唯利是图,什么道德义气从来是表面说说而已。倘若此次新政只是个概念试验还好,可朝廷为了整顿昭国行商风气,居然借由新政成立了个检商会。

    检商会在各地分派巡查,揭商户老底儿。

    但这年头又有多少人问心无愧,账本上是干干净净的?

    昭国商人只好多方打点,在自身关系网中不断周旋,简直有苦难言。

    无疑,新政出发点好是好,可未免弄巧成拙。

    在百人面前发表自己对新政的看法,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乱传出去,指不定会招来什么祸端,木匠再三思忖,欲言又止。

    他只能保守地说。

    而保守说得到的自然是保守结果,一番言论下来,场中亮出的全是蓝牌。

    毫无疑问,他成了候补,只有等这轮晋级人数不足时他才有机会上场。

    号数不停往后移,接下来的流程大同小异,进入下轮的进入,淘汰的淘汰。

    尽管如此,奚玉泽也没松懈一丝一毫,每个人在解答的时候,她都有在认认真真学习他们的思维和措辞。

    座上的顾士棋早已听得乏味,机械性地走过场。

    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去,号数终于轮到奚玉泽。

    行云照例从家仆捧着的托盘中取出纸条,亮相诸位:“三十四号。”

    奚玉泽起身,拂好衣袖,作从容姿态走到场中央。

    “姓名?”行云问。

    “奚玉泽。”

    “三十四号奚玉泽,请在半炷香时间内解答关于如何理解‘无奸不商’这个问题。”

    听见奚玉泽的名字,顾士棋立马精神,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

    他倒要看看这个贫女能有什么招。

    奚玉泽闭眼一瞬,飞速将韩子辰昨晚写在纸上的内容在脑海中过了遍,转而直接切入主题:“依我看来,‘无奸不商’这词放在现在,里面的‘商’确是个奸商,机关算尽只为自己谋利,有失仁义道德,是为贬义;可放在从前,‘奸’便有所不同了,古时候商人卖米用斗装,他们会在斗上面用米堆出一个尖儿,显得是要多给顾客点儿,以示慷慨,是为褒义。”

    “‘无奸/尖不商’古今有两种意义,两种写法,这词本来就不受定义。而我们行商的虽依附家国百姓而活,但也不可在做事时,因着他人看法利益伤了自身根本,所以仁义道德是要的,但在必要时刻,还是应该,该‘奸’的‘奸’,该‘尖’的‘尖’,需审时度势,顺势而为。”

    奚玉泽妙语连珠,头头是道地把问题解来,说完可谓畅快,感觉就像这番言论不是韩子辰写下来叫她背的,而是她临场发挥出来的绝妙。

    她正视顾士棋,余光却小心翼翼地关注周围人的反应,特别是不远处坐着的付禄。

    付禄捻起胡须,含笑,点头,对她这表现算是满意了。

    毕竟在坐的商贾大多是男子,奚玉泽一介女流,从性别上就要特殊些。

    昭国女子从事经商的少之又少,基本都是在家中相夫教子,而她不仅独自经商,还能就“无奸不商”一词说出如此见解,虽非议重重,却也令人钦佩。

    “好一个审时度势,顺势而为。”付禄单手敲打桌面,声音沉如山间寺庙的暮鼓,自会场前方悠悠传出,继而夸奖奚玉泽:“小姑娘,你,不错的。”

    奚玉泽向付禄这方向行了一礼,“付老谬赞。”

    然而顾士棋不是个省油的灯,在这场子里并不肯打算给他俩面子,外面平日里称兄道弟的韩子辰亦直接被他忽略。

    一个人不爽另一个人大多是没有因由的,正如顾士棋对奚玉泽。

    他身子隔着案几朝前挪了几分,眉宇间情绪蔑然,一上来就是逼问的口气,向奚玉泽:“方才那番言论是你自己的?”

    奚玉泽清楚他不怀好意,但不好戳穿,只能反问:“不然呢?你让会场的人盯得这么紧,我哪有机会作弊?”

    顾士棋装的是副无辜样儿,单手摸起下巴,眼尾带笑,“我觉着不像是你的,我想你自己也应该知道。”

    “顾公子,口说无凭,你得拿出证据。”

    “证据?你跟我讲证据?”顾士棋不以为意,“行云,你把证据呈上来给奚姑娘看看。”

    奚玉泽眉头一敛,说不慌实在有点假。

    她去看场外的韩子辰,可显然韩子辰比她还心焦,一个劲儿地拼命摇头。

    他的意思是,只要你不承认就对了。

    就在奚玉泽思索应对之策的时候,行云已经把一沓信纸交在了顾士棋手中。她定睛一看才知道,这竟是韩子辰为她手写的那些问题答案。

    昨晚她背得晚,匆匆上床休息完,早上又匆匆起来赴会,摆在桌上的东西就忘记了收,不想竟受人以柄。

    “哦,让我翻翻,三十四号——‘无奸不商’这个问题,嗯……在哪儿呢?原来在这儿!呀!这上面写的怎么跟你方才说的一模一样?再让我翻翻,诶怎么刚刚前面的人抽到的问题这上面都有啊?真是奇了怪了。”

    奚玉泽攥紧拳头。

    欲骂无言。

    她总不能跟顾士棋说,是韩子辰押题押得太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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