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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盛夏的天说变就变,安南市一场暴雨刚停,现在又出了太阳,让本来就热的天变得更闷,整个城市像是被捂在大蒸笼里一样。

    昨晚临睡觉前,易琛发来消息说明天让她来搬东西。

    程玫想着今天休息,没有事儿,便应了下来。

    这会儿她正赶往易琛的房子。

    现在,她握着手里的电话,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打给易琛。

    前两次听筒里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后来就直接变成了忙音。

    程玫想过放弃了,但决定尝试着最后一次打给对方,等摁下号码,铃声响了两下后,又自动挂断。

    收了手机,她自嘲般一笑自己何必坚持这一通电话。

    只是有些事不说不代表没有发生。

    此时临近中午,头顶的太阳正毒,空气中还带着一股闷热的土味。

    好在她出门前涂了足够的防晒霜,就连胳膊也都涂了厚厚一层。

    虽然打着遮阳伞,但是无济于事,汗水顺着头发丝从脸颊留下,黏腻感让她十分难受。

    现在自己已经快到小区楼下了,而易琛半天没见个人影。

    打了几通电话联系不上易琛,程玫现在感觉自己头顶的冒着的热气里还夹杂着一丝怒气。

    要是自己在这里就这么干等着,中暑只是早晚问题了。

    她抬眼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离自己只有几步路的一家糖水店。

    真正吸引她的并不是招牌本身,也不是门口贴着的诱人味蕾的食物样品图。

    而是玻璃门上用木板悬挂着的几个大字“本店空调开放”。

    她现在的状态就是需要空调来续命。

    推开门那一刻,冷气顺着门缝流出,与外边的高温形成两级分化,冷风吹到身上的那一刻,程玫瞬间才觉舒适。

    慢慢的,身上的灼热感逐渐消退。

    程玫点了一份店主推荐的招牌刨冰,名字还挺好听,叫绵绵冰荔。

    点完餐,程玫选择了离空调最近的位置坐下。

    屁股刚挨凳子的那一刻,手机的消息提示响了一下,是易琛。

    易琛:【今天出差,赶不过去了,你要是到了直接进去,家里今天有人】

    对于易琛这种心知肚明并且烂掉牙的理由,现在的程玫已经懒得去追问。

    她只回了一个字:【嗯】

    而对方没再回任何消息,好像这真的像一场交易一样,多余的话一字不提。

    翻翻手机,与易琛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周前。程玫当时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而易琛隔了几个小时才回了她,只一个emoji表情。

    仔细琢磨和易琛的这几年,感情从热恋再到变淡,只不过都是时间问题。

    回头想一想,从当初的轰轰烈烈,再到现在的渐行渐远,好像回忆里并没有一件刻骨铭心的事情,值得自己去歇斯底里的挽留这段变得似有似无的感情。

    顺其自然就好,程玫想。

    但是内心深处的声音好像又诉说着一些不甘。

    回忆终于被服务员端上来了的一大份的绵绵冰荔拉回来。

    程玫只敢吃掉了上边装饰的两颗去皮荔枝和几口冰沙。她们这行,对体重尤为敏感,得控糖。

    这刨冰量足,或许得要两个人一起才能吃完。

    离开糖水店,走了不到五百米,来到小区门口,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幢幢高楼,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程玫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和易琛一起并肩出入这里是什么时候。

    时间太久了,记忆竟然都存不住。

    进了电梯,她摁下了十二楼的按钮,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切换着。

    片刻后,便到达易琛家门口,程玫准备输入密码,胳膊刚悬在半空中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突然想起易琛刚刚在微信里说了家里有人,但自己也没问是谁。

    “有人在吗?”

    她进门后轻声道,但是没有得到答复。

    程玫直接关上门走进客厅,随手将包放在了沙发上。

    “嘭”一声。

    卫生间传了一声响动,声音不大,听着像是什么东西掉下地上了,但是房间里太过于安静,还是吓了程玫一跳。

    她伸手顺了顺胸脯,平复了一下内心被惊吓带来的的悸动,走去查看响声来源。

    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内心着实一颤,来源没弄清楚,倒是看见了一副新鲜的“美男出浴图”。

    男人精致的腹肌尽收自己眼里,距离近,还能明显看到皮肤上挂着未擦干的水渍。

    头发擦的半干,发梢还时不时掉下几颗水珠,滴落到裤子上。

    虽然没看清被头发遮住的脸,但她明显感觉到对方整个人的气质非常冷清,让人难以接近。

    不过这身材倒是不赖,挺行。

    反应过来的程玫瞬间脑子一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干干站在原地。

    她想,像她这样一进来就盯着陌生人裸露的腹肌看,会不会被别人误以为是个变态。

    这大好名声,传出去是要完蛋。

    程玫想抬腿转身,但是不知怎的,脚突然就不听使唤,跟粘在地板上一样。

    褚浔冲完澡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没有擦干,就看到站在卫生间门口的程玫。

    俩人视线碰上的那一刻,都愣住了。

    周遭空气也跟着凝固几秒。

    他停止了继续擦头发的手,面无表情看着程玫。

    沉默一瞬…

    “我去穿件衣服。”

    褚浔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已经套上了一件黑色的T恤。

    头发也干了不少,甚至连鞋都换好了。

    如果这会儿是冬天,程玫觉得她能在自己身上裹十层被子。

    好久不见这人还挺防着自己,好像自己调戏了良家妇男一样。

    “什么时候回来的?”程玫先开了口,打破了两人沉默的局面。

    “今天。”

    褚浔说完,俩人又陷入一片沉默。

    “你住在这里?”

    程玫走回客厅,顺势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她。

    “没有,刚才帮他送了个东西,走到门口被一小孩把冰淇淋弄到身上了,就进去冲了个澡。”

    程玫自然明白褚浔口中的“他”是指的是谁,褚浔的亲哥,易琛。

    程玫上学早一年,年龄小了易琛一岁,褚浔和易琛差了八岁还多,俩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只不过褚浔不和易明凡这个亲爹姓,随了她妈褚婕姓。

    程玫和易琛认识挺早,俩人是高中同学,高一的时候还是同班,更是同桌。

    上学那会儿,易琛风光正盛,长得帅学得好家境优人缘旺,这几样他占全了,可是出了名的校草。

    但程玫也不赖,一次机缘巧合下,从小便踏上了学习芭蕾舞的道路,上高中时候就考进了安南市芭蕾舞团了。

    俩人在各个方面都算得上是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那会儿易琛就经常邀请过程玫来自己家里玩,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程玫第一次见到了褚浔。

    准确来说,是还在上小学的褚浔。

    用她的话说,褚浔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就妥妥一“小青瓜蛋子”,未开窍的那种。

    当时程玫刚进门的那一刻,就看见褚浔手里拿着与他年纪完全不符的小狗玩具,还非要假装自己是孙悟空,得和小狗一决高下。

    程玫当时有怀疑过,这小孩儿是不是发育有点太晚了,别的小男孩都是玩奥特曼,再不济也是过家家或者做饭什么的。

    谁家小男生,这都十岁多了,竟然沉迷一只会叫的小狗玩具,她家里上一年级的程放看到都嫌幼稚。

    易琛看到这一幕就给褚浔飞过去一个眼神,让他去一边儿玩去,别碍眼。

    后来才知道易琛为什么不喜欢褚浔,褚婕生褚浔的时候,易明凡还没有和易琛的母亲离婚,说难听点儿的,褚浔在她眼里就是一上不了桌的私生子。

    她痛恨褚婕,连带着痛恨褚婕的儿子褚浔。

    褚浔倒是躲得挺快,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里去,也没和刚进门的程玫打招呼。但可以看出来的是,褚浔是怕易琛的。

    当时程玫只觉得易琛对褚浔太凶了,没点儿当哥的温柔。

    易琛倒是把程玫的话听了进去,后来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一些,但是依旧很凶,仿佛褚浔在他眼里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之后接触时间长了,俩人每次去玩,程玫都会提议带上褚浔,只因为程玫怜悯他。

    完全就是一个爹不疼妈不爱,没人重视的小可怜。

    为此易琛还提出过抗议,觉得褚浔就是一个“电灯泡”,八千瓦的那种。

    他甚至私底下警告过褚浔,没事少来找程玫。

    当时褚浔胆子小,也害怕易琛,没办法,只能点头。

    但程玫好像还挺开心,觉得褚浔这小孩挺好,经常无所谓道:“他就一小屁孩儿,能懂什么。”

    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几年没见,已经比自己高出半头还多的“小屁孩儿”,程玫还是挺震惊的。

    不仅长大了,并且变化大到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说呢?

    最直观最肤浅的感觉就是人变得更好看了。

    “现在在哪里上学?”程玫引了个话题,问他。

    她和褚浔有很久没有见过面了,显然了解不是太多,回想一下,上次见面应该还是自己上刚上大学那会儿。

    她和易琛刚在一起,偶然遇到了褚浔。

    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褚浔板着个脸,自己调侃了句:“老是这幅表情,小心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也不知这句话是哪里惹得褚浔不开心,没说一会儿扭头就走了,连句招呼也没打。

    褚浔:“安大。”

    “安南大学?是在青岩路那个校区?”

    褚浔点头,“是。”

    “哦,那还真巧了,我房子就在青岩路上,御水苑知道吗,和安大离得不远。”

    竟然一直都离得这么近。

    听她说完,褚浔思考了一下。

    “嗯,是很近。”

    俩人就这么挤牙膏似的聊了几句,程玫总感觉很久没见面,这人看起来有点怕生了。

    她也不再纠结,开始打包自己留在易琛家里的的东西。

    都是之前买的一些工艺品,但是忘记切换收货地址,全寄到了易琛这里,自己忙,放着放着也就忘了这回事。

    想到这里,程玫提醒自己回去要删除没用的收货地址了。

    褚浔见她忙忙碌碌的模样,开口问:“你要搬东西?”

    程玫手上的活儿没停,她把一件陶瓷工艺品小心翼翼地装进铺了很多拉菲草和泡沫纸的箱子里。

    “嗯,今天来就是把我留在这里的东西都搬走。”

    她屈膝半跪在地毯上,给箱子贴了好几层胶带纸,而后看向身后的人。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也不会再来了,这可能也是我们俩的最后一面。”

    重逢即告别。

    褚浔侧身倚靠在墙上,垂眸看着地上的人,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听到程玫的这番话后,心里猛然一颤,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看着程玫忙碌的背影,若有所思,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你和他分手了?”

    程玫低头,停下手中的动作,视线紧紧盯着地毯,叹了口气:“严格来说还没有。”

    这几个字飘进褚浔耳朵里时,他跟着沉默好一会儿。

    正思考如何作答时,紧接着耳朵里又传来四个字。

    “但也快了。”

    但也快了,褚浔心里重复这句话,那就是差不多快玩完了呗!

    她表情一变,随后走到程玫身边,蹲下。

    “要搬走的东西多不多,我帮你弄。”

    “还行,就几个大箱子,但是有点重。”

    程玫指了指放在阳台,有两个摞在一起的大纸箱,体积看着不小。

    褚浔走过去尝试着颠了一下重量,“是挺重的,你一会儿怎么搬走,来的时候开车了吗?”

    程玫今天出门着急,想着这几个箱子占地挺大,她那辆车的后备箱估计是放不下。

    来回跑两趟也麻烦,就打算直接在手机上叫一辆小型拉货车,更何况这大件自己一个人也搬不动,就没开车。

    “没开车,一会儿收拾完了直接联系拉货的师傅。”

    褚浔点头,“也好。”

    在褚浔的帮忙下,效率提高,东西很快就收拾完成。

    程玫坐在沙发上联系了货车师傅,得到的回复是还需要好几分钟才能到楼下。

    褚浔洗完手出来,正擦拭着沾在手上的水珠。

    一抬头就看到一双正盯着自己看的眼睛。

    这上下打量的眼神,仿佛要把自己看穿。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自在看向程玫,“我脸上有东西?”

    程玫摇头,“没有。”

    褚浔没再搭话,轻笑一声,回她了一个“那你不停盯着我看什么”的表情。

    程玫笑,“就是好几年都没看到过你了,感觉变化挺大啊,弟弟。”

    这句话倒是没什么,只不过这语气听起来...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欠她的事儿似的。

    褚浔低头一笑,语气里满是漫不经心的口吻,“嗯,是好久没见,还以为再见面就得开口管你叫声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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