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旧物

    要说起这掀起武林双剑流派的第一人,除了顾缃,恐怕连第二都选不出来。

    答案不用说,定是陆伍在幼年练武时期并未听从武术师傅的指导,只盲目地寻求和顾缃一式的脉络,忽略了自身擅长之处。

    阿顾看了他两眼,实在忍不住道,“非左利手人并不适合双剑。”

    见陆伍并无更加抵触神色,她继续道,“七尺长剑其实是最适合你用的武器,延伸出的招式均出自名门正统、板板正正,后续如果你能认识到傲云山庄的弟子,可以讨教一下炼阳诀和冰雷赋,都是非常适合融合你脾气和招式的功法。”

    陆伍蓦然闻言傲云山庄,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阿顾,“炼阳诀和冰雷赋?是顾缃所学功法吗?”

    “她倒不学这些,这两套学得最好的应是褚思召。”阿顾回想道,“褚思召世家出身,武学开蒙早,学这些就要趁早养成好习性。”

    “我为何要学习那会叛逃自己师门之人?”

    “你竟是这样想的吗?”阿顾对此有些吃惊,“虽为叛逃之人,但功法并非歪门邪道,这也要贱视吗?”

    他一下被问住,堵在喉咙处那句顾缃所杀之人即使功法卓越也不敌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哦。那我回头讨教一下。”陆伍转过身去,遮挡自己满脸的挣扎。

    正是前来引见二人去见温家走镖雇主的领路镖头拯救了他。那镖头应是在二人来之前接待那温家人的,此刻虽然被二人抢了活计,但丝毫无任何不悦之色,反而絮絮叨叨一路给陆伍讲起这温家规矩来。

    这一路走一路讲,竟是没有一条不重样。

    这不愧是被称作四大江湖势力家族的南温的温家呀,陆伍感叹道,这规矩快赶上皇家公主了,看得出这温家人颇得宠爱,要不是规格所迫,高低得给整个公主得仪仗吧。

    这边陆伍感叹着,并无捕捉到阿顾那一闪而过不自然的神情。

    她看到那直立着的白衣飘飘的身影就内心暗道不好,待那镖头所言规矩颇多的雇主转回身来,果然是温家大小姐——温清。

    她上辈子就颇为头疼这位温家大小姐,说好听点是菩萨心肠,善良得过分了。

    早年间她格外看不上的就是这样的人,实力不济倒也罢了,好管闲事的心倒是停不下来。不过大小姐做好人,身旁必定有收拾局面的。当年和温清一起入学的,还有温家义子温词,温词名字看着温文尔雅,人实在是冷淡肃静,站在那里就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

    于是年少时初入学便仗着自己武功好,在山庄内的个人对战演示中,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温清,彼时她还未曾料到温清是内门弟子中的异类。

    说起内门之事,便要提起傲云山庄的入门仪式,傲云山庄是当今世上出过最多尊者的门派,当年已隐隐有天下第一宗门的趋势。为集百家大成之学,庄主从未设立过入门的门槛,无论是出自名门世家,还是市井小民,均可在年满十五入院。

    山庄秉着传统,于外门每三年收徒一次,此后进行大考决定是否能进入内门学习,真正的不论出身。

    因此能进入内门的弟子,都是个中翘楚。

    她并非没有见过世家子弟,但她最熟悉的世家之人,褚思召,却是个从开始练武起便被称作天才一般的人。

    除此之外,世家大多前来傲云山庄的也非泛泛之辈,毕竟大考万一真的丢脸,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资质一般的,要么去的就是自己家开的武堂,要么便去只招收世家弟子的滕玉阁。

    因此当她略施小计便将温清打得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时候,她本人也是十分诧异。

    而温清被扶着下了场后,她那义兄便提剑替她而上,好好教训了她一番。要不是褚思召和秦绛一人拦着一个,她和温词非得当场倒一个横着出去不可。

    于是在那之后,她看这两人,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要么看见当没看见,要么看见转头就走。

    后来秦绛才告诉她,温清便是这等体质。

    温家是个特殊的血脉传承,本家功法只有本家所生之人方才习得。但温清在温家也是个异类,她自出生起便十分羸弱,旁人练武得五分功力,她怕是只能得一分。温家家主只得这么一个女儿,为此十分头疼。待温清十岁那年,父亲带回一男孩,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可习得本家术法,虽为义子所有待遇与大小姐无甚差异。

    唯一的要求便是,此生为大小姐而生,为大小姐而死。

    “那温家家主怎么就判定这义子不会以后把这弱了吧唧的大小姐给踹了呢?”当时的顾缃好奇地提问道。

    秦绛摸了摸下巴,对顾缃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行为表示赞扬,后揭秘道,“温家家主也不是吃素的,早在带义子回家之前,便已从南疆取得什么生死蛊,传闻这生死蛊管用一辈子,大小姐生义子生,大小姐死义子死,哪怕大小姐心口痛那么一下,这义子都会感同身受。”

    “要论歹毒,你们世家,真是不容小觑。”顾缃对着无辜的褚思召点评道。

    这辈子没听说过这种事的褚思召更是无妄之灾,被同伴二人抓着好一番拷问才作罢。

    此后再说温家温清,就是感叹这人命实在是好,年少时父亲宠爱,此后离家还有义兄护着,当真是受不得一点委屈的大小姐。

    而这位大小姐,偏偏对毫不留情打过她一顿的顾缃另眼相看,不知脑子有什么毛病。

    顾缃在山头打鸟,她便将鸟受伤的翅羽包扎,待伤好放生;顾缃在那轮烈日下教师弟摆阵,她便带着防中暑的绿豆汤前来分发;顾缃喜爱对阵剑法,她便日日穿着她那白葱似的衣服站在台下,那白色反光,愣是被太阳照得晃眼。

    顾缃实在是烦得不行,请示师父后抓着褚思召和秦绛便出去游江湖去了。

    “哈哈,你说她是小白花吧,看你的目光确实是艳慕,没有一丝嫉妒。”秦绛说起此话回回都很犀利,“她应是羡慕你有副好身体吧。”

    这话说得顾缃由内而外舒舒坦坦,连带着对温清的那丝讨厌也缕平了。

    此后她和同伴三人一同出游多年,再回师门后却听闻温清和温词已回温家,在此后便出事颇多,再无相见过。

    倒不知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为何现在温清大小姐独身在外,身边不见温词,反而还要自己寻找镖局护送。

    她自认两人先前并无什么交情,此番也并无对她有打探之心。

    那窗边的温清照旧穿着她水葱似的白衣,柔声说道,“两位少侠,请坐。”

    看得出是出自良好的世家教导,她屏退侍女,亲自为二人倒茶,随后坐下开始说起这趟的正事。

    “不瞒二位,这次我寻求镖门护送,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几位海涵。”她端着微笑继续说道,“这次护送是为参加傲云山庄的武林大会,话说在前头,我此番前行必定会受到阻挠。”

    她说到此处,犹豫片刻继续说道,“如若是普通阻挠,各位便按照一般护送来,如若遇到家兄,我必不会让诸位为难。”

    说到这里,她弯下腰,从地上搬起一个半大的古朴箱子,放在桌上供众人看到,“如我平安到达,便按说好的待遇交付。如若遇到家兄,我会随他而回,必不会让他为难各位,而后各位的任务便是将这个箱子,亲手交予傲云山庄的庄主秦绛。”

    她继续说着后续安排,“我已修书于秦庄主,他知晓此箱子的事情,如果各位没有将箱子交予秦庄主,怕是后半生都要躲着傲云山庄的追杀帖。”

    哦吼,小白花不白花了,居然也会威胁人了,阿顾面无表情的心想,当年如果是这个带刺儿的模样,她也不会看不起她多年。但根据温清的说辞,难道是她自己偷跑出来的,此后还会被温词抓回去?这秦绛看不出来啊,还和小白花私下里联系呢。

    “不过这个箱子也并非金银财宝,存放着诸位不会感兴趣的旧物,我还是建议诸位按时送达,省心拿下镖银即可。”

    “那敢问箱子里是什么呢?”陆伍问道,脱口而问后发觉问得过于直白了,又急忙解释道,“我是怕中途被人调包,不然我们护送一路万一中间拿错了怎么办?”

    “确实是一些故人旧物。”温清神色黯淡,她伸出一只手抚摸着箱子上的纹路,说道,“对各位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但对我,对秦庄主俱有颇深意义。此箱子内乃下落不明的顾缃女侠的旧物而已,对其他人也没什么作用,也不会有人故意调包这些东西。”

    一些.......旧物?什么旧物?

    阿顾的目光放在这个她完全陌生的箱子上面,心想。

    她能有什么东西,还得是能放在温清这里的啊?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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