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跳坟

    在陆伍带着虎子摸索树干的时候,阿顾正藏在村门口不远处的杂草丛后屏气凝神地偷听官兵和村长讲话。

    黑夜里影影绰绰,她隐蔽的地方选得很好,不仅听得清楚他们的对话,甚至还因良好的视力看得清楚那打头官兵的表情。

    她来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官兵问询完要离去。意想不到的是,那官兵在深夜打着哈欠道别,看不出是事情紧急的模样,偏偏又深夜到访。

    “难为几位官爷大晚上来回跑。”村长赔着笑,从厨房拿了几个锅上还烫着的饼子往那官兵怀里塞。

    那官兵也见怪不怪地,揣着热乎乎的烫饼满意地呼出一口气,道,“哎,都是上面要求,让大晚上查,我也奇了怪了,又没出什么人命,找不到就拉倒呗。”

    “官爷辛苦,敢问后面还有几个村要去,我再给您多拿几个饼子。”

    “不用了。”那官兵伸手止住了村长,说道,“这里是最后一处,我们这就回去。”

    阿顾那细眉下的眼眸闪着暗光,一手扶着那把已经与黑暗浑然一体的大剑,大剑已经被她从身后拿了下来,放在趁手的位置,同她一起隐蔽着,似是再次出手,便能即刻要了人脑袋。

    她跟了片刻,那官兵没有去而复返,也没有躲在暗处,似乎真的不在意找不到他们二人会有什么后果。

    听到的谈话也是出乎意料,她本以为她会是被通缉的头号,毕竟她是当场亮了剑动了手的,没想到官兵主要寻找的竟然是陆伍。照官兵自己也疑惑的谈话来看,缉拿陆伍这件事是上头那位钦差直点的,他们自己也闹不明白原因。

    总而言之,雷声大雨点小,这件事姑且算是莫名其妙地翻篇了。

    这件事也给阿顾敲了个警钟,她前世恩怨未了,今生身分不明,过去三月贪恋村子温暖,如今再久留便是牵累了。

    阿顾趁着夜深,该细想的都细细想了一遍,待走到与陆伍约定好的地方时,天刚个蒙蒙亮。

    陆伍坐在不远处,那绳子还在头顶上吊着,虎子又累又惊了一夜依偎着他睡着了。

    待她走近,陆伍正面色铁青的瞪着铜锣大眼,这二人居然下来后一步未走,吓似是得不轻,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听到一声轻笑,熬了半宿的陆伍抱着虎子一跃而起,一晚没落的汗毛竖得更是根根分明,浑身炸了毛一样。

    只见那阿顾抿着嘴,从大雾中走显出面容,有如救世下凡。

    救没救世还尚未可知,但此刻她的出现算是救了陆伍,他刚刚一跃而起的动作,震醒了怀里的虎子。

    “阿顾姐姐。”大约是睡着前狠哭过,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腔,他揉着眼睛问道,“是阿顾姐姐回来了吗。”

    “是我。”阿顾摸着他的脑袋,柔声说道,“我来带你回家。”

    一旁的陆伍却是像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她那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神情。

    此处看起来便是虎子说的,三月前捡到阿顾得乱葬岗。

    前日里夜深雾大,现在天亮了,陆伍跟着阿顾的脚步走时,才得以分出目光探索一下四周。

    四处荒芜,尸体纷杂,白骨累累,这里以前是个战场?陆伍胡思乱想着,跟着阿顾的脚步便慢了一拍,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的她便不见了。

    “跟上!”慌乱间,前头不见的了人下一秒从身后出现,阿顾声色严厉,路过时看了他一眼,“走错一步,怕是再找不回你了。”

    陆伍被吓得从下到上打了一个机灵,他前晚老老实实守在那头一步不动是有原因的。

    他堂堂七尺男儿,怕鬼。被阿顾那么一吓唬,便委委屈屈跟在后头,生怕被丢下。

    跟了片刻,他便看出些门道,原来这靠边尸骨的摆放也是有讲究的,正是世上有缘人学得,无缘人学不会的“奇门遁甲”。

    传闻奇门遁甲共有四千三百二十局,风后改良为一千零八十局,是奇门、六壬、太乙三大秘宝中的第一大秘术,为三式之首①。而这三式,分别由傲云山庄、滕玉阁、文祥岛所保管,而这奇门的保管之地,正是在傲云山庄。

    他看着前方的那个虽然瘦小,但依旧挺拔的身影。

    论年龄来看,她已经过了傲云山庄收徒的年纪了,难道是顾缃私下收的徒弟?

    那就必然要跟着她了,不对,是应该想方设法让她和他一道,才不会突兀。

    另他惊喜的是,还未待他使出忽悠人的真本事,阿顾倒是主动提出和他一起走。

    “你当真和我一道走?”将虎子活蹦乱跳地送回村长家,陆伍狐疑地问道。

    “普天之下,均是道路。”过了这一夜,阿顾似是卸下重担,也不摆着一副冷漠无情冰冻千尺的冷脸了,倒不学好地吐出挑衅的话,“何为和陆少侠一道?”

    “你嘲讽我?”陆伍有些不可置信,“我被你丢在乱葬岗看小孩一夜,你居然嘲讽我?”

    阿顾回想当时看到他那副神情,不由得轻笑出声,一道而走时,山路便只剩陆伍的大呼小叫声。

    一路倒是声声漫漫,惊鸟不归林。

    ***

    两人倒也没真的心大到就此离去,阿顾半道上担心官兵们去而又返,在隔壁的县衙附近又打了几处掩人耳目的地道战,后来的半月便是绕着那官兵四周的县城成日里抛头露面,日日做一些好人好事,名声好到甚至能有人认得出二位,抱拳称之为江湖正义侠客。

    而那四周县城的恶霸,被揍了几顿后又被搅和了几场好事,虽是老实了几日,暗地里却怒骂他们雌雄双煞。

    待到阿顾终于松出可以离去的口风时,陆伍那小子情书都收了好几封了。

    这一日便是十月初十,冬来小雪。

    濮水以北一百里地,临福酒馆,是临近清河县最近的一家驿站。

    今日这小驿站很是热闹,虽是时节小雪,但这天色渐暗,飘散的雪花越来越大,这途中停下进驿站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快大堂便坐了个七七八八。

    大堂的伙计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温酒递桌,那热气熏氲徐徐上升,越升越高。

    驿站老板娘是个有能力的,为了让过客吃好喝好,甚至还请了位说书先生在堂内讲书。相较于镇上茶馆,路边驿站来往的江湖人士占多,于是这说书人也不同于城里般照本宣科,反而自己半真半假地编了些江湖能人异事,引起一阵叫好。

    ——“前人撒种后人收,无非龙争虎斗。今儿个人啊那是真不少,咱们说一说起近些年来最为红火的江湖传闻,必然是傲云山庄前庄主的三位弟子。先说这前庄主,年方二十五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在他之下的三位亲传,个个武功那是登峰造极,又是师出名门狂傲至极。”

    ——“尤其是那大魔头褚思召,前有名门望族年少风流旺盛名,后有师门保驾护航起风光,但咱们就说这人呐,是永远不会知足的,有一天呐,这魔头和另外两位弟子不知起了什么龌龊,师父之死尚未解惑,竟当场血溅百年山庄,此后更是传出叛逃的口风。而这后来者居上的第二人,就是登上了现任庄主之位的秦绛,上位第一贴便是对同门的追杀令。”

    ——“再说这现庄主,早有小道传闻说他早年便被那魔头压一头,得名万年老二许久,这不新官上任三把火,火火烧的都是新仇旧怨。这仇怨随着人死烟消云散,那剩下活着的人就得分赃了。”

    ——“说到这儿啊,那就不得不提一提他们二位的师妹——顾缃,女侠拿起长剑侠骨柔情无限、放下屠刀人也顾盼生辉,一副好手左右双剑,那无与伦比的剑法不知多少人艳羡。传言,就是她深入魔头腹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见那魔头三言两语说不听、冥顽不灵,才下了狠手替师父清理门户。更有甚者,说那顾缃是褚魔头的未婚妻,才能深入一次便得手,可见是难难难!不仅大英雄,连大魔头也难过美人关啊!就这么一个名动江湖的美人侠女,斩妖除魔大功臣,最后竟落得一个下落不明的下场......”

    台上人说得脸色发光,台下坛坛好酒就着好故事,带起一片叫好声。

    无人在意的角落,有个身影始终没有参与这场场叫好的买卖,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阿顾!”有一少年连忙跟着她出去,刚从温暖的酒馆出来便遇上了一阵冰凉的雪粒侧着脸刮过,他急忙裹紧了自己大氅上,一边欢快地问,“怎么不听啦?听老板娘说这是他们这场说书往常可是场场爆满呢!”

    被他追着喊作阿顾的少女面无表情,年岁看起来和少年一般大,手上拉着马的动作却丝毫不见青涩,反而像是走惯了江湖的老手。

    “该走了。”

    “啊?赶雪路吗?”少年不太情愿,想要讨价还价,“我们不能等雪停了?我还想听顾缃女侠的故事呢。”

    阿顾看都没看他一眼,翻身一跃上马,以行如流水的行动表示拒绝,不留片刻,茫茫大雪中只看得到一个背影。

    不知怎的,眼看白衣纵马渐消,大雪纷飞下,竟落得一丝寂寥。

    少年被雪迷了眼,伸手一抹,那份寂寥便是一点也不剩了,连身影都只剩下小小的一个,眼看就要不见。

    “欸欸!”少年连忙拉起自己的马,将行囊随手一挂,神色只余慌张,也顾不得不能听书这事儿了,满脑子只有追赶前方。

    阿顾骑马猛冲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头脑清醒了点。她回头看去,正巧看到少年低着头追赶,帽子顶儿坠着一串红穗儿,在漫天的白色中格外显眼。

    是当下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

    至于二人为何会到这里来,细说还是三日前,陆伍将要出门时,被常住客栈的老板娘喊住了。

    陆伍长得颇为周正,是以当老板娘闪烁其词时,他还以为又要收到近日来的第八封情书,待他听了片刻后,便明白了老板娘为何吞吞吐吐了。

    他们的押金抵用完了。

    这对以前的陆伍并不算什么事儿,他哈哈一笑便伸手从自己的胸口掏银票子,片刻后便一脸严肃地门也不敲闯进了阿顾的屋子里,被阿顾一剑柄捅了个肚子痛。

    两人最近也交过不少手,陆伍反身一转,闪躲过阿顾的偷袭,转而坐在靠近窗边的椅子上。

    “大事不妙。”他神情肃穆如临大敌,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愤愤道,“我们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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