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意听着门外的动静，内心格外不安。
赵兰零花钱给得大方，但从不许施意乱花，除去平时买各种资料，还剩一些，是足够配一副眼镜的，可是施颂今就在南城最好的医院工作，她没把握能避开他。
她知道作为父母，赵兰和施颂今是相当合格的，从不吝啬对自己的关心疼爱。
敲门声响起，施意知道这是过来问成绩，手机上可以看到具体成绩，偏偏赵兰这次不查。
运动会那两天，赵兰便忍着没说自己，可能就是等这一刻。
于是，施意向汇报工作一样说完各科成绩，然后沉默着，等待领导的批复。
赵兰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也没有怒意，只是随意瞥了眼书桌上空白的试卷。
施意注意到她的视线，左手下意识地遮住它。
赵兰语气冷淡：“我自己是个老师，我知道稳住成绩不容易。但我看你是心飘了，前两天搞那什么运动会心思就不在学习上，现在没考好连试卷也不想做了是吗？”
这话彻底击碎施意的希望，她不可能此刻告诉赵兰自己的视力有所退步。
“刚刚我发了会呆，我今天会做完试卷再睡觉的。”施意保证道，盼望这样能尽可能平息一些怒火。
赵兰真想不明白，自己对她就只有好好学习一个要求，怎么会这么难做到。要是施意在附中读书，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情况。
施意想起上周日父母特意陪自己过生日，然而今天自己却又惹人生气，心里极为愧疚，她欲言又止，左手紧紧抠着试卷，不时看赵兰一眼。
赵兰冷着脸不说话。
她认为自己在学习上没有任何懈怠，上一回的成绩是纯属靠运气，可是哪有办法让好运每次都眷顾自己呢！
“妈妈，我下次会努力进步的。时间宝贵，我不应该浪费在发呆上。你不要生气了，可以吗？”施意小心翼翼道，她恨自己没有一张巧嘴，不会讨人欢心。
或许赵兰说得对，她应该向施倩学习。
赵兰避开施意的目光，脸色板正：“施意你必须清楚，你从来不是为我读书，你也不需要向我保证。”
她紧拧着眉，双手按着太阳穴，声量渐低：“分班考一次，月考一次，下一次你想是什么？期中考还是高考？如果下次考试，你还是这个样子，要么你转学去附中，要么你就不要叫我妈。”
施意不想去附中，也不想让赵兰不管自己，她垂着肩膀，点头应好。
——
灰蒙蒙的天空下着丝丝细雨，她闻到远处飘来的桂花香，向外一看，那鲜绿的枝叶上泛着金黄色。
走廊靠外的地方还算干，施意快速走向办公室，孟荣不在。
换座位一事没希望。
在这一刻，施意不知怎地像是松了口气，她回到教室，从钟钰的口中得知孟荣外出学习去了。
下晚自习前，施意已经和何曦打好招呼，说自己今天有事，不能和她一起回家。
施意撑着伞，蹲在校门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上面显示着赵兰的名字，对方还未接通。
她想打电话起码不会有窒息感。
然而对方的声音响起时，施意的心还是被揪着，事先想好的说辞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她支支吾吾开口：“妈妈，我想跟你说个事。”
“你说。”
刚想说话，却被赵兰打断：“你还没回家？”
“我马上就到家了，最多十分钟就行。”施意立即回答。
赵兰又问：“你现在在哪？”
施意很想说不用来接，但她还是老老实实说：“学校门口。”
“我等会就到，你在那等着。”
“好。”
那绵绵细雨如同一根根细针，狠狠扎在施意的皮肤上，今天出门急，连外套也没穿，她腾出手擦去另一只手臂上的雨水，忍不住打个寒颤。
“施意？”有人唤她。
施意回过头，是林广白和池江，他们两人自运动会后关系倒是不错。
林广白冲她笑：“你怎么还没回去呢？”
“马上就走了。”
“要不要我们送你一程？”
“不用了，谢谢！”施意客气道。
十分钟后，赵兰来了。
施意上车后，车上开着暖气，迟迟未开口。赵兰问：“有什么事？”
施意手心不断出汗，紧咬着嘴唇，犹豫片刻道：“我现在坐在最后一排，有时候反光，我看不太清黑板。”
赵兰把车停在路边，看着施意，心里既心疼，又生气。刚想说她几句，一时又有些不忍，长叹一口气：“什么时候的事？”
施意说：“就这两天的事。”
“昨天怎么不说？”
“我怕是我自己想多了。”
“明天请天假吧！让你爸陪你去配副眼镜。”赵兰继续开车，不再看施意。
赵兰没有说自己，可她很失望。施意双手握成拳，转而又松开，不安地到处乱瞟，就是想不出一个能让赵兰减少失望的办法。
应该分享在学校的乐事吗？还是补习班的趣事？好像都不合适。自己还能做什么？玩手机的时间已经少得不能再少，补习班也去了。
她想了很久，唯一能做的只有转学到附中。
施意心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方是劝她做个听父母话的乖孩子，一方诱惑她做自己想做的，她不禁想起在附中的日子，于是后者在这场辩论中轻松获胜。
一路上两人默不作声。
回家后，赵兰让施意回房休息，并跟孟荣请假，施意逐一应好。
——
这天一班的体育课是和五班一起上的，活动场地仅限于操场，所以男生大多成群结队地坐在观众席。
池江神色慵懒，翘着二郎腿，头顶的太阳使得他紧拧着眉，旁边还有几个五班的男生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好不容易聊了点有意思的事情，结果还停下了。
池江没了兴趣，耸拉着眼皮。
却不知道正是由于他的存在，才让那群人暂停聊天，有人大着胆子问：“池哥，你同桌是不是叫施意啊？”
池江不耐烦地应了声。
“你们关系好吗？”那人又问，其他人不说话，可也好奇地观察着。
池江睁开眼，眼神颇为玩味，他侧过头环视周围，哂笑道：“你们都聊了这么久，还在意这个干什么？接着说就是。”
那人一听这话，摸不清池江的意思，接话：“我们也是觉得这个女生胆子很大，看着文文静静，骂起人来这么狠。”
“说起来还是韩明说话太难听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前，何曦发现一直都没见到施意，她找到钟钰：“施意今天是不来学校了吗？”
钟钰说：“施意请假了，你找她有急事的话，等她来了我帮你转达。”
“没事，我就随口问问。”何曦猜想是不是施意昨天感冒了？她皱着眉回到教室，忽然瞥见窗户边走过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扎着低马尾。
这人不是施意吗？
不对，那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她仔细想了想，明明就是施意，难道是去配眼镜了？
何曦立刻探出头，定睛看着那个背影，越看越像，她踏出教室门槛，抬脚就要追上去。
不巧，这时上课铃响起。
施意在门口深呼吸后快步走进教室，赶在老师进教室前坐下，没有错过进门那一瞬间旁人诧异的目光。
她不是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相反，她很在意，在施颂今和人交流时，她偷偷对这镜子看了多次，那张脸配戴上黑框眼镜，果然变得更加普通。
下课后，曾榆以及好几个女生都过来找施意，在运动会之后，她已经与不少同学熟悉起来。
“施意你怎么突然配眼镜了？”曾榆好奇道，她说着还凑近看了看施意的眼镜，食指摩挲着下巴，“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不戴眼镜更好看。”
“施意你皮肤白，怎么不配个白色的呢？”另一个女生问。
……
施意明白这些人不会有恶意，有人主动找自己玩是好事，她温和地笑着，一一回答问题：“因为我有些近视了，又比较喜欢黑色，所以配了个黑色眼镜。”
“这样啊！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回家也要去检查一下视力，好久没测了。”
施意耐心道：“可以测一下，不然就像我这样太晚了。”
“是的。”一女生肯定道，她突然想起正事，“施意去不去厕所？”
施意委婉拒绝道：“我就先不去了。”
池江硬是等到这群人离开，才把桌子一叠试卷往施意桌上一放，慢条斯理道：“你桌子里塞不下，前天晚上你自己把书全收起来了，没书压着，我就放我这了。”
“发下来的试卷、作业都在这。”
“谢谢！麻烦你了。”施意真心感谢他。
“这么丧？”
男生声音清冽，尾音微扬着，像是羽毛拂过手心，她伸手挠了挠手心，疑惑地看着池江：“什么？”
女生皮肤白皙，眉目如画，唯独眼睛被镜片遮住，明亮却少了几分灵动。
“很漂亮。”
施意原先还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意识到立刻耳根发烫，余晖映照在他的脸上，她觉得池江的眼神里好似融入了几缕阳光，连带着增添了几分柔和。
施意说：“谢谢！”
池江轻笑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