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月皎是皇后宫里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宫女。

    人微,所以她不起眼。言轻,所以除了管事的嬷嬷,没什么人知道她。

    只是有一天,她突然走了好运。

    皇后娘娘让太子殿下选侍读宫女,殿下当时正在读书,随手一指,就选了她。

    其他姐妹羡慕的要死,是的,她突然拥有了许多姐妹,就连平常鼻孔朝天的大宫女姐姐都对她亲亲热热的。

    “你可真好运,东宫多久没进新人了。”她们这样说。

    月皎也觉得自己好运。

    钱多了不说,还能天天见到太子殿下,殿下性格随和,从来不苛责宫女,而且殿下爱读书,她做侍读,是常常见面的。

    未来的太子妃以后都没有我见殿下多。她心想。

    除了太子,还有很多人常见。

    比如圣人最爱的三皇子就经常来,快十岁的孩子每次来都叽叽喳喳精力无限的,也不知道殿下喜不喜欢这个弟弟,按理说是不会喜欢的,就算是她,也能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倒是三皇子看样子喜欢长兄,经常过来赖着不走。

    “大哥,这本书我没看过,借我看。”

    “大哥,叶灵雨那个丫头,不跟我出来!说自己头疼,你说是不是装的!”

    “大哥,二哥说我的字有形无神!你快教教我。”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月皎认为如果自己看书的时候有人这么吵,她绝对是要恼的。

    可是太子很平和。

    “好啊,不过要爱惜书本,这是黄师傅的珍藏。”

    “小雨身体弱,你作为兄长,要爱护她,不要勉强她。”

    “诶,大哥有很多事要做,只能陪你练一会儿。”

    陪着聒噪的三弟练完字,太子弹弹他的额头:“那么多书法大家等着教你,为何就对大哥纠缠不休。”

    月皎听见三皇子笑嘻嘻的说:“我不,我就要跟写字最厉害的太子哥哥学。”

    竟然小小的撒了个娇。

    还挺,挺讨喜的,配着他圆圆的眼睛,让人想微笑。

    当然了,作为东宫的侍读宫女,还是必须太子殿下第一好。

    有时候三殿下还会带着叶灵雨小姐过来,这是名震王都的叶首辅家里的小女儿,未来太子妃的妹妹,最近也很是出名,是大宫女姐姐们嘴里新近常出现的人物。

    叶小姐性格很乖,文文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三殿下各种玩闹,很有她大姐未来太子妃的稳重风范。长得也很乖,月皎给她端茶端点心,她微微低着头道谢的样子像某种小动物,可怜又可爱的。

    跟三殿下性格真是南辕北辙,偏他们两个好。

    这两个小的两小无猜,太子就坐远处干自己的事情。偶尔两个孩子争吵起来,太子还要当判官主持公道,也是这个时候,月皎发现叶小姐其实很伶牙俐齿,不是逆来顺受的小姐,而太子也是真爱护弟妹,好几次,太子盯着三皇子和叶小姐看,看着看着就笑起来,月皎不会形容,反正就是很愉快很欣悦的感觉。

    冷玉石被焐热了一样。月皎心想。

    又过了些时日,太子妃都已经娶进来,太子也开始奉旨听政。一切都按部就班步入正轨,就是东宫多了好些人。

    真的好多人,一下子挤挤插插起来,讨厌的,不讨厌的,重要的,不重要的,很多人,到处都是人,当然,讨厌的人居多。

    比如随太子妃嫁进来的萱草。

    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太子妃就是个雍容到让人不敢逼视的女子,身边的萱草仿佛就是她规矩的延伸,月皎从来都没发现,原来她这么容易犯错,是如此不精细一个的宫女,真是有何脸面舔居侍读宫女之位。

    只可惜她没有个虚心好学的好品质,萱草姑娘的训示,一般她就听听,然后尽量躲开,不往跟前现眼,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但有时候也躲不开。

    萱草端着托盘,上面珍而重之地放了一碗汤,由精致盖碗拢住热气,好不让对太子殿下的深情厚谊跑掉。

    萱草的脸也和盖碗一样郑重妥帖:“殿下在里面?我们给殿下送碗汤来。”

    我们。是太子妃和你,还是你自己啊?

    腹诽归腹诽,太子妃身边人不好得罪:“萱草姐姐来得不巧,殿下正忙碌呢,说了谁也不许打搅。”

    “嗯。”萱草点头,眼睛不自觉往书房里望了望,“那你好好侍候殿下,汤就放在这里,记得空闲时给殿下端过去,不许偷奸耍滑,也不许给殿下喝凉的烫的,我可看着你们呢。”

    你干脆留下等殿下空闲自己喂好了,我看你巴不得。

    “是,萱草姐姐慢走。”

    萱草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月皎舒了口气,有的人就是有本事让人度日如年,往跟前一站让人窒息!

    任凭汤放在那,理都不理,月皎推书房门进去,她可没扯谎,殿下确实在忙,只是她不想去禀报罢了。

    殿下正在写字,面上是云淡风轻,但月皎积年累月跟他在一起,知道他现在很认真,写一个字都慎重无比,额头上甚至出了细汗。

    到底在干什么呢?如此在意。

    太子右边站着的三皇子替她问了出来:“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在整理笔记。”太子心情颇好的答。

    “什么笔记?”

    “大哥近几年的课业和最近听政的心得。”

    “做什么用的?”

    太子笑而不答,脸上隐隐有雀跃之色,与平日的气定神闲的模样大相径庭。

    太子左边站的叶小姐忍不住了:“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肯定是给圣人看的啊,你还总拿着自己做的破文章给圣人看呢。”

    “还是小雨聪明。”太子心情好,也不嫌两个小的聒噪。

    三皇子听了不服气,冲叶小姐撅嘴,叶小姐反倒面有后悔之色,仿佛认为自己多嘴了。

    右边小的吵不赢,眼珠一转,自找台阶道:“大哥,你要给父皇看,那就得快着点了,赶在十五日之前才行。”

    “是要赶在十五日之前,不然岂不是无用功。”

    “大哥你知道啦?”

    太子忙里偷闲了回一句:“知道什么?”

    “父皇要带我看外公和舅舅去啊。”三皇子洋洋自得,高兴的很。

    太子突然不写了。

    他面带微笑,语气轻松的问:“就定了十五日去么?”

    “是啊,我一说父皇就答应了,要带我去看舅舅练兵,还要同意我跟外公讨教兵法。”

    “我都等不及了,”三皇子没心没肺的说:“父皇说他没什么事,最近空闲的很,带我去玩玩也好,正好母妃也想外公了,把她也带去,我们一家......”

    “李承俊。”叶小姐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怎么了?”

    “我们不要在这里打扰太子哥哥了,还有我头晕。”

    听到头晕三皇子很重视,他急急忙忙的上前搀扶着叶小姐,急急忙忙的跟太子告辞,急急忙忙的带着叶小姐走。

    太子依旧在微笑,还嘱咐:“承俊,不要冒冒失失,扶好小雨。”

    “知道了,灵雨你有没有事?”

    叶小姐摇了摇头,在出门的瞬间,她飞快的撇了太子一眼,很迅捷,但被月皎捕捉到了。

    不过是小姑娘的一个眼神,她也没在意。

    直到萱草吩咐她去帮忙。

    “萱草姐姐,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忙忙乱乱的。”

    “说你当差不经心你还不服气。”萱草没好气儿的说;“亏你还是殿下跟前的老人儿呢,再过三天是什么日子?就这么伺候主子的!”

    萱草姑娘说完就转身忙了,不理睬她个刁奴。

    再过三天?月皎掰着手指头数:今日是十二,再过三天就是十五,那十五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又不是八月十五......哦,是三皇子跟圣人出游的日子,也不对,三皇子出游萱草忙活什么?

    啊!

    月皎想起来,每年这个时节,大宫女姐姐们都很忙碌,今年因为萱草来了,指挥东指挥西的,乱乱糟糟,她都差点忙忘了。

    十五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啊。

    真是的,忘了吃饭也不能忘了这事,尤其殿下对她们格外好,生辰当日书房伺候的都说好了要抢先内宫伺候的,第一个给殿下道贺,这也算她们书房奴婢和殿下的一点小趣事来着。

    更何况,这次不是普通生日,太子殿下听政了,又娶了太子妃,按民间的说法,这是成家立业,月皎记得她大伯当年给大堂哥生辰大操大办,宴请了所有能请到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整整吃了三天席,她们小的乐得有的玩,娘说了,这是给所有亲朋好友看看咱们家里又有位能顶门立户的后生了,是给大堂哥未来铺路呢,代表着父亲对孩子的期望,是咱们大梁的老讲究。

    可圣人,不给大儿子张罗,带着小儿子走了?还是去玩,说的过去吗?

    打住!月皎摇了摇头,这不是她该揣测的东西。

    到了书房月皎莫名不敢进去,害怕看到什么悲伤的殿下之类的。

    想什么呢,她给自己打气,轮得到你心疼主子?更何况太子看起来像是在乎那种东西的人吗。

    果然是她想多了,太子一切如常,坐在书房里,还是那样风姿俊雅,言谈和煦。

    只书房里一位老大人不和谐:“太子殿下,老臣本想效仿昔日德怀太子出阁讲学,请圣人为您布置周旋,到时您的风采文名定能传遍天下,可圣人怎么要出王都?这是您的大日子啊!”

    “老师,此事不要再提了。”太子笑道,一边把张写满字的纸团一团扔在桌角,“孤又不当学究,文名传天下做什么。”

    “可是......”

    “老师,我们都错了”太子殿下的语气有种奇异的平静,“只做学问,是当不好大梁太子的。”

    抬手制止老大人,太子对月皎说:“把这些收一收。”

    “是。”

    月皎低眉顺眼的过去,走进才发现,不光桌上,桌角,太子的脚边,也有不少废纸团,凌乱的,失意的,她每收拾一个,老大人的眉头就一跳,活像要了他的命。

    收拾收拾着,月皎不知怎么得想起上次叶小姐临走的眼神来,当时她觉得是担心和戒备,现在又觉得不是了。是什么呢?

    她手脚麻利,几下就全拾掇好了,站在那里请太子的示下:“殿下,这些,怎么处置?”

    “全都烧掉吧。”太子随意的说。

    “是。”

    转身离开的时候,月皎灵光一闪,叶小姐那眼神有什么不好猜的,多年书房生涯她耳濡目染,学问很有长进了,比如,她知道有个词叫物伤其类,用来概括叶小姐的匆匆一眼正好,即是说她在同情和伤感。

    真奇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有什么可同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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