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桑陵二三事 > 我背你回去

我背你回去

    “卫迟!”

    阮棠惊坐起来,发觉身上汗涔涔,窗外日光西斜,将近黄昏。她大口地喘气,眼前浮现出卫迟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急火攻心,眼前一阵阵发黑。

    如果这一世是重生,梦到的很可能就是上一辈子真实发生过的事。阮棠心脏突突跳动,胸口很疼,坐了好久才缓过来,换了衣裳,急急出门。

    他们常在公署议事,有点远,阮棠走了好一会儿才到,门口的官差拦下她,她解释几遍,官差神色不屑地道:“卫迟是什么大官吗,家里的阿猫阿狗也敢往这闯?小小商贩得了主公提携,真把自己当老爷了?”

    阮棠气极。她知道北娄的人平日对卫迟不怎么客气,万没想到连小小保安都对她这样傲慢无礼,那些当官的对卫迟只怕更是过分,如此处境,卫迟能淡然处之,她不行!她指着官差正欲大骂,有一人从里走出:“你们瞎吗,这是卫小官人的小娘子。”

    官差翻脸如翻书,赔笑道:“沈神医。”

    沈衣也是水商之一,但或许是因为和冉虞鱼的亲密关系,官差对他客气多了。阮棠由他领着进了门,咬牙把北娄的王八蛋骂了八十遍。

    “卫小官人在屋里。”神医坐在庭中条凳上,指了指东边某间房,“你且等等,他处理事情时从不让人打扰。”

    “你今日不摆摊啦?”

    “鱼娘托我来拿他给北娄王的回信,我一早就在这候着了。”

    阮棠问:“他没吃午饭吗?”

    沈衣摇摇头。阮棠正要坐下一起等,屋内人喊了声:“阿绵,进来。”

    阮棠应了,抱歉地对沈衣笑笑,沈衣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他对你一向不同。”

    门虚掩着,阮棠反手带上,瞧见卫迟站在桌前,提笔在纸上圈圈画画。她绕到一旁的椅上坐下,盯着卫迟的侧脸,又想起方才的梦。

    家里有习俗,若是梦到亲人死去,要悄悄地在他身边叫三声姓名,从阎王爷那把他的命喊回来。阮棠轻轻地说:“卫迟。”

    卫迟从图纸中抬眼,侧过来看她。

    这么小声也被听到了吗?阮棠几乎是把声音含在嗓子里,又喊了两声“卫迟”,然后没事人似的朝卫迟一笑:“我不打扰你,你先忙。”

    卫迟搁下笔,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做了不好的梦了?”

    阮棠不答反问:“你在画什么?”说着故意跑到桌边,假装认真地看纸上地图,避开卫迟的问题。

    噩梦最好马上忘掉。

    图上桑陵城和帝都的位置,用红笔画了十来个圈,桑陵北边两三个临海的城池,浓墨画了大叉。

    “这是什么意思?”阮棠指着那几个叉,“宝藏所在地?”

    “桑陵城水运为容成济所扼,我不在城中许多事都搁置了,货被无端扣了好几船。北娄想在这几处选座城取代桑陵。”

    “那这个呢?”阮棠又指了指红圈圈。

    卫迟从身后抱住她,耐心解释道:“水商分布,以桑陵和帝都最密。”

    “帝都也有啊。”阮棠有些吃惊。

    “嗯,大多在宫里。”

    阮棠更吃惊了:“宫里!”

    “是,有比行商更要紧的事。”卫迟抱她坐下,埋在她脖颈间,问,“怎么突然跑过来?”

    阮棠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我太宅了,我要不过来,都不知他们对你那么轻视鄙夷。妈的。”

    卫迟低低地笑起来,惹得她脖子发痒。

    “他们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阮棠不想他因此操心,“对我还挺客气。”

    但卫迟猜得到,沉默着在心里回忆今日当值官差是哪几个。阮棠拉开他的手站起来,道:“我去外面等你啊,沈衣要拿你给冉央的回信,等一天了。”

    “好。”

    阮棠凑近小声说:“他本是水商,如今成了冉虞鱼的男人,都替人跑腿了,你这个老板墙角被挖咯。”

    “无妨。”

    阮棠俯身飞快地在他唇上一点,又迅速跳开好几步:“我就在庭中守着你,卫大商人好好工作。”

    “好。”

    沈衣坐在太阳里昏昏欲睡,像个小老头,阮棠在他旁边坐下,他坐直身,打了个哈欠,眼圈发黑。

    “沈神医,我最近胃老觉得胀,吃完饭还会疼,你给我看看要不要紧。”

    沈衣打起精神,看舌苔、号脉:“没什么大事,我开个方子给你,抓些药吃几日。胃还是得养,药疗不如食疗。”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阮棠点头道:“是,有道理。沈神医也保重身体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方才刁难讽刺的官差,沈衣说他惨咯,平时怎么得罪卫迟都没事,但得罪了阮棠,别说公署,明舍城也没有他待的地方了;聊到现在住的院子和桑陵城的家很像,是卫迟特意挑选布置的。说到桑陵城就想起容成济,进而想到沈衣是容成济同父异母的兄弟,阮棠忽觉得唏嘘。聊着聊着沈衣主动提起容成济:“那厮当着城主,看似风光,其实啊,”冷笑一声,“废了。”

    阮棠是知道缘由的,叹道:“容家绝后了。”

    “可不,死了一个,废了一个,还有一个我算过,命不长,莫说传宗接代,那小子甚至活不到成亲当日。”

    阮棠瞪圆了眼:“还有一个?”

    “嗯,还有个小废物。”沈衣冷冷地道,“想必卫小官人与你讲了我的身世了吧?呵,以前容狗骂我杂种,我便要他的儿子都绝种。”

    他的话里眼里全是恨意,阮棠有些被吓到,随即又对他生出无限同情:“我小时候,也有很多人骂我杂种野种。”

    虽然那些记忆丢失了,但梦填补上空缺,儿时经历许多细节纤毫毕现,尤其和阮夫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沈衣叹道:“幸而我娘亲对我很好。”

    阮棠脱口道:“我阿娘也是。”

    日渐西沉,庭中点起灯,风有些凉,阮棠出门急穿得少,打了个喷嚏。沈衣站起来,是卫迟开门了,交给沈衣的信封泥盖印。沈衣忙不迭接了,松口气道:“可以交差了,不用挨鱼娘骂了。”

    三人走到大门口,沈衣道别后哼着曲接过官差递来的提灯,卫迟脱下外衣罩在阮棠身上,天色昏暝,街上景物慢慢融入夜色,不等走到家,路都看不到了,明舍城家家都是天黑闭户,商铺也不例外,又无路灯照明,阮棠瞪了眼自顾自关门的官差。

    “早上出门忘了拿盏提灯了。”卫迟背对着阮棠蹲身,“阿绵,我背你回去。”

    “我自己能走啦。”

    “这段路我熟。”卫迟坚持道,“外袍给了你,我也觉得后背有些冷。”

    阮棠捶他:“那我还给你!”说归说,还是趴到他背上。卫迟稳稳地站起来,走得不快,阮棠拍拍他的右肩,笑嘻嘻地喊:“驾!”

    城中寂静,偶听得路边人家几声咳嗽,还有小孩嬉闹声、哭声。阮棠拉紧外袍,伏在卫迟耳边问:“北娄对你一点也不好,你干嘛还要替他们卖命?我想去南随找惜诵。”

    “就算我投奔南随,也于事无补,阿绵,很多事是避不开的,有时候你越躲,它越来。”

    “我不明白,但我相信你有你的打算。”阮棠紧贴着他,像贴着生命里最安心的温暖,“卫迟,你是后天出发吗?”

    “是。”

    “你要按时吃饭,不然会和我一样落下胃炎的。你今天没吃午饭!”阮棠揪他的耳朵,“听到没有!”

    “好。”

    “对了卫迟,你会法术吗?比如……比如召唤鬼差的那种?”

    卫迟脚步略微顿了顿:“阿绵,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我倒希望我能快点多想起一些事。”特别是前世的事,提前剧透一下。

    卫迟将她往上一颠,继续走:“楼家不许族人学妖术,少时师父教李辞彦术法,或遇其他人说我有灵根,要授我各类奇术,我只敢听听,不愿修习。但后来我觉得,妖法邪术、旁门左道,有时比圣贤书大道理更管用。呵,我父亲若还在,必要罚我在祖祠跪三天三夜。”

    “你父亲对你很严格吗?”

    卫迟摇头道:“算是慈父吧。不过太执着于忠君之道,一心要扶他们的贤君上位,以为凭一个好皇帝就能让天下恢复海清河晏的盛世景象。”

    阮棠想起当年争储,八皇子设计扳倒太子,却被花云早背后捅了一刀。

    “贤君是八皇子吗?他还活着吗?”

    “死了。那个蠢货,暗中勾结花云早,临了被卖,打入诏狱。阮夫人以秘术去探过,问了楼家被牵连之事。”

    “我阿娘吗?”

    “是,阮夫人当年为八皇子所做之事,和我如今为北娄做的差不多,只是我不信北娄能还天下太平,阮夫人却信八皇子仁义贤明,可扶大厦之将倾。”卫迟的语气平淡,阮棠抻脖子去看他的脸,光线太暗,看不清表情。卫迟疑惑地侧脸,靠得太近,两人的唇轻轻擦过。

    阮棠忙缩回脖子,红着脸问:“后来呢?”

    “八皇子为保命,当着花云早的面给皇帝写了封信,信中尽是楼家与他勾结、煽动他谋反的话,说他何其无辜,一时糊涂受奸人蒙蔽……楼家毕竟多年来追随依附于他,所为皆是望他承继大统,信上的事半真半假,花云早凭着八皇子的亲笔信,借天子之怒,将楼家连根拔起。”

    阮棠越听越心疼,伸手贴到卫迟冰凉的脸,道:“那八皇子死得活该!真活该!”

    “毕竟是皇帝亲儿子,又有花云早说好话,朝廷睁一眼闭一眼,八皇子原本逃出去了,在乡野隐姓埋名,伺机东山再起。是李辞彦杀了他,师父拿他的头祭楼家和颜瓒。”

    “你师父对你很好。李辞彦也很好,卫迟,如果你与他不和是为了我,那,能不能为了我别再讨厌他了?”

    卫迟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天已完全黑了,还好星星出来了,方向依稀可辨,披着星光,他们相依而行,黑夜长风黄沙,万物寂寥孤独,但无须害怕。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