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威严的公堂上一片肃杀,程和泽一拍醒木,对着堂下所跪之人严厉道:“何氏,你毒杀你婆母、丈夫、妾室、还有那三岁小儿,证据确凿,你可还有何话说?”

    “他们该死,那老虔婆故意诱导我儿在河边玩耍,害他跌落河中活活淹死。那可是她的孙子啊!”何氏在牢狱中已关押了几日,发髻散乱,衣摆上沾满脏污,她神色呆滞但提起死去的夫家,呆滞的眼中瞬间充斥着恨意,“林勤那个孬种知道亲生骨肉被他娘害死却一个屁都不敢放,跟我说再生一个便是。所以我就杀了他们,为我可怜的孩儿报仇。”

    接着何灵华仿佛陷入了疯魔之中,口中不停念叨着“该死”、“杀了他们”、“报仇”的话语。

    “何氏何灵华,触犯我大夏律法第三十一条,判罚死刑,于秋后问斩。”

    堂外一片哗然,有人对着何氏指指点点,感叹其心狠手辣,连三岁小儿都不肯放过;有人对着何氏悲悯地叹息,可怜她失去孩子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

    “爹,您在找到关键证据之前是如何发现何灵华才是毒杀她夫家一家子人的真凶呢?明明她自己也喝下了那碗带有毒药的鱼汤。若不是隔壁大婶好心去她家送青菜发现她口吐白沫及时唤人将她救下,恐怕她自己也......”柳眉桃腮的妙龄少女跟在下值的程和泽身后亦步亦趋。

    程和泽闻言停下脚步,扭头斜眼看她,语气不妙:“你又偷偷跑出去了?”明明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程芷讪笑着后退一小步,缩了缩脑袋,说:“家里实在是太闷了嘛。”

    程和泽轻哼一声,重新迈步。

    程芷抬腿跟上,锲而不舍地追问:“爹,您还没告诉我呢。”

    “第一,那隔壁的林大婶每日清早便会去街市叫卖新鲜的蔬菜,直到辰时街市散去她才会归家。”

    “他们互为邻里多年,想必何灵华一定清楚林大婶归家的时刻。”程芷若有所思地点头,“那第二呢?”

    “第二,林大婶淳朴又知世故,她说何氏中毒的前一晚送了自家母鸡生的鸡蛋给她的孙儿补身体。”

    程芷不等程和泽说完便兴奋抢答:“我明白了,有来有回才能大家和和气气、互帮互助地继续当邻里。所以何氏料定第二天林大婶会回礼。”

    “第三,最近正好秋收,她的丈夫林勤每日要下田做活,而那天何氏却没有烧饭。”

    程芷恍然大悟:“何灵华在家中并不被善待,婆母刻薄、妾室瞧不起她,这二人根本不会帮她起锅烧炉,而本该照常做饭的何灵华却并未淘米下锅,而是煮了一锅根本吃不饱的鱼汤。”

    因为已经没有下厨的必要了。

    父女俩往膳厅走去,程和泽感到身边的闺女忽然安静了下来,他正觉得奇怪扫了一眼程芷,程芷情绪低落道:“爹,人命如草芥,死得如此轻易。”

    一只大手忽然放上了她头顶,温暖又干燥,接着一声沉甸甸的叹息从头顶传来。

    程和泽沉默了半晌才说起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以后若是你出嫁遭到欺负,一定要来信告诉爹和娘,我们哪怕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为你出气,你爹没别的本事,就是熟读大夏律法。总之千万不要自己做傻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程芷闷闷不乐道:“以后才不嫁人。”

    “总是要嫁人的。”程和泽被程芷幼稚的置气之语逗笑,眉头舒展开,“走吧,再慢点儿饭菜都要凉了。”他已经看到站在膳厅外头等着他们俩的妻子了。

    ......

    秋风渐起,程和泽书房外,金枫打着卷从枝头飘落,猛地一道充满愤怒又倔强的声音飞出窗。

    “我不!”

    “阿芷,容英是你沈伯父的儿子,天资英才,年纪轻轻便有了参加科举的才华。此次秋闱放榜在即,你沈伯父信里说容英有把握进士及第,若是能成便会来提亲。”程和泽压下涌上来的怒气,耐着性子跟程芷说话。

    程夫人应和:“既是如此,近些日子你可得安生些,别总是学他们男子抛头露面,去凑什么命案的热闹,好生在家中练习女红才是正经事。”

    “你娘说得对,收一收你的性子。”

    “什么提亲,什么女红,都与我无关!”程芷一把夺过桌上的信笺,“二姓之好”四个字刺眼无比,她猛地将手中的信笺撕了个粉碎,委屈地哭喊:“我不嫁!”

    程和泽被程芷的举动激得火冒三丈,气得用手掌狠狠拍了下书桌,放出狠话:“这个家我说了算,你不嫁也得嫁!”

    “我是您的女儿,不是您用来当作维系人脉的工具。”程芷倔强地抹掉滑落眼眶的泪珠,瞪大双眼一字一句地说,“这指腹为婚的约定,要么您放弃,要么......就您自己去嫁吧!”

    “混账!”程和泽气急败坏地怒斥,夺步到程芷身前,右手高高扬起。

    袖袍掀起的风打在程芷脸上,程芷紧紧闭上眼屏住呼吸,脸上却迟迟没有感受到疼痛。她愣怔地睁开眼,只见程和泽黑着脸喘着粗气狠狠剜了她一眼就扭头不再看她。

    “滚回你的房里思过!”

    程夫人连忙上前搀扶住程和泽,责怪地看着程芷。

    程芷咬着唇看了一眼还在气头上的父亲,于是草草行了个礼就回房了。

    程芷前脚刚走不久,程和泽就命令道:“来人,看守好小姐,没我的命令不准小姐踏出房门半步。”

    程夫人虽然心中怨闺女不懂事,但见状还是忍不住心疼起程芷来,正要低声劝说却被不留情面地打断。

    “这次你不用替这个不孝女说话。看看罗大人家的女儿知书达理,陈大人的女儿端庄贤淑,再看看她!像什么话!”程和泽数落程芷,“平日里就不听话,一天到晚往外跑,让她学了本领自保不是让她用来翻墙的!以前不让人省心便也罢了,但你瞧瞧,她今日说的那是什么话?”

    程夫人苦着脸,心想还不都是你自己惯的。

    “老爷消消气,阿芷年纪小还不懂事,你别跟她较真。她过会儿也许就想通了。”

    程和泽甩袖冷哼。

    程芷刚回到房间坐下就听见屋外动静,她起身去看,刚踏出房门一步,斜刺里就钻出来一个家仆拦下她,恭敬道:“小姐,老爷吩咐不准您离开房门半步。”

    程芷面色一沉,作势要硬闯,“若我偏要闯,你能拦得住我?”

    话音刚落,右边又冒出来一个丫鬟,苦着脸求道:“小姐,老爷的命令我们不敢不从啊,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吧。”

    程芷一噎,不情不愿地将脚步收回,但是越想越气,抛下一声怒哼,就气冲冲地退回房中,顺带将房门重重阖上。

    程芷推开窗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仆从丫鬟牢牢守着她的院子,她懊恼地坐回床榻上,打着被褥泄愤,小声怨道:“怕是看守死刑犯都不如看守我的阵仗了吧!爹这次是认真的了......”

    脑海显现出自己日日待在后宅中做女红,盼着丈夫归家的画面,程芷忍不住一个激灵,她搓了搓胳膊,口中念念有词:“不行,不能嫁。”

    程芷在房中焦躁不安地左右踱步,眉间一会儿紧蹙,一会儿又松开。

    到了用饭时刻,丫鬟端着精致的饭菜推开程芷的房门,却在下一瞬惊慌失措地打翻了菜汤,碗筷落了一地。

    程芷的屋内竟空无一人。

    想起老爷的命令,霎时间丫鬟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她逡巡屋内,注意到圆桌上竟出现一张突兀的字条。

    她顾不及收拾地上的饭菜,抓起字条飞奔了出去,口中高声喊道:“不好了,小姐跑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程和泽耳中,程和泽闻言大怒:“你们这群废物,这么多人连看个小姐都看不住,你们说我养你们何用?!”

    失职的护卫仆从惶恐地低垂着脑袋,“老爷息怒......”

    程和泽抖着手摊开丫鬟从程芷房中发现的字条。

    ——女儿不喜欢做女红,不喜欢下厨,不喜欢每日待在后宅中望着四角的天空哀叹,不喜欢为了一个男子去委屈自己做不爱做的事情,我要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恕女儿不孝。

    程和泽满脸铁青地将字条揉成一团,“还不快去找!不找到小姐都别回来了!”他愤力一挥衣袖,方桌上的花瓶被带落摔碎在地,瓷瓶碎裂的声音宛如一声惊雷,惊得众人一哆嗦,大梦惊醒般连忙散开各自去寻程芷的下落。

    程府里大半的人都出去找程芷了,在乱哄哄地过了一会儿后倏地静了下来,一只飞鸟掠过程芷屋外的树梢,树叶哗啦作响。

    屋内的房梁上跃下一道倩影,正是众人遍寻不得的程芷。

    程芷换上了利落的衣装,斜挎着收拾好的细软包袱,腰间别着一把细剑,警惕地探出头环视一圈四周,确认无人后,她贴着墙迅速摸到一处稍矮的墙根。

    虽说府里的人大半都出去寻她了,府里人力空虚,但是贸然从大门逃出去还是有被逮住的风险,还是翻墙更稳妥。

    这么想着的程芷爬上墙头,手脚麻利地完全不像一个闺阁千金。

    顺利翻出程府高墙的程芷拍了拍裙摆上的尘泥,得意地扬眉自语道:“多亏了爹让我从小就学武功,不然我还出不来呢。”

    若继续留在京城中,她指不定何时就会被她爹的人逮回去嫁人,反正出都出来了,不如去看看大好河山。

    打定主意后程芷走出人迹罕至的窄巷,像一尾灵活的鱼,游进了人群中。

    不远处便是东城门,程芷的脚步却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顿住转了个弯。

    她眼尖地认出正在跟守卫城门的士兵对话的人是她家的家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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