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吴枫歌约夏烨喝咖啡，夏烨没拒绝，吴枫歌找她一定有目的，而她，也乐意效劳。
到了咖啡厅，吴枫歌点了一杯拿铁和一杯摩卡，抬头看见对面的夏烨时，顿了一秒，又突然懊恼的拍拍脑袋，抱歉的说：“不好意思，你喝什么。”
“冰美式。”
吴枫歌让服务员将摩卡换成了冰美式，待服务员走后，他撞上夏烨好整以暇的视线。
“郑涵喜欢摩卡？”她问。
吴枫歌勾起嘴唇笑笑，面色都变得温柔，“她不喜欢太苦。”
夏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时嘴快问这种问题，看见谈起郑涵就变得温柔的吴枫歌，她竟有些心酸。
即使是与世长辞，也仍会有人记得她不爱吃苦。
夏烨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很久，她知道吴枫歌约她出来想问什么，直接开门见山：“我最近没碰上郑林。”
意料之中，吴枫歌声色自若的说：“为郑美乔的事忙坏了吧。”
说起郑美乔，夏烨一阵恍惚，这才发现原来这丫头已经很久没给她找麻烦了。
“她最近怎么样？”她问。
“目前在进行强制戒毒。”
强制戒毒......夏烨从没有接触过这些，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影视作品和新闻，不禁有些担忧的问：“她毒.瘾发作难以控制的时候你们会打她吗？”
吴枫歌有些好笑的扣扣额角，“我们又不是莽夫，只是强制隔离，并进行医疗辅助戒毒。”
服务员端来两杯咖啡，夏烨托着腮，手指在冰凉的杯壁上画着，滑下一溜小水珠，她漫不经心的说：“白蹭你一杯咖啡，也没带来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其实吴枫歌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郑林这段时间都在为郑美乔的事情奔波，他也在关注他的行踪，却并无线索，但即使只是渺茫的希望，他也不愿意放过。
夏烨见他神色落寞，话锋一转：“郑涵自杀之前你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吗？”
“她自杀之前，情绪不太好，也不怎么理我。”吴枫歌有些懊恼的低下头，自责的说：“我那时应该察觉到的，她或许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你和郑涵感情好吗？”
“怎么？”
“问问。”
“挺好的。”虽然没有确立过关系，但处于暧昧期的那会儿真的让他觉得他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你们好了多久？”
“两个多月，盘山公路车祸之后。”
“因车祸结缘？”
“嗯，那会儿她妈妈很紧张，来报案说是谋杀，来过几次队里，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你们的关系，她爸妈知道吗？”
吴枫歌思索了一下，刚准备开口突然又顿住，转而眯眼睨着她，“打探消息？”
“你不是也在利用我打探消息吗？”
“......”
吴枫歌一噎，自己的行为被她这么直截了当的戳穿还真让人难为情，但他也不是脸皮薄的，很快就恢复了从容不迫的姿态，点点头，“行，各取所需。”
“这么说你第一次见我时那么惊讶是把我当成她了吧？”
吴枫歌想起那天晚上她坐在大厅排椅上的倩影，卡其色的风衣，柔顺的长发，以及那刻进脑海里心心念念的面容。
那一刻带给他的震撼，如梦一般，除了不可思议的质疑，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那一刻，他甚至愿意相信神。
可现实告诉他，这个世上没有神。
吴枫歌垂着眼，像是陷入了回忆一样，夏烨问他：“我们像吗？”
他回答得很快：“第一眼像，相处以后就不觉得像了。”
其实夏烨心里早已有答案，吴枫歌之前也说过，她们之间性格截然不同，但她还是会幼稚的忍不住去问，她回到正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们的关系，她父母知道吗？”
吴枫歌思索了片刻，“虽然没有正式说，但我们平时互动并没有避讳，也经常约出来玩，他们心里应该有数。”
夏烨听后忍不住皱眉，看来郑林和李莲生瞒了很多啊。
随后她想起之前自己和林君那通不甚愉快的电话，觉得有必要说明：“林君之前警告过我，不让我插手。”不是她不尽心帮忙，而是有人阻拦。
吴枫歌自然也知道，他咬牙，眼神愈加坚定：“郑涵的案子我一定会追查到底，即使是死也得死得明白。”
思及此，夏烨突然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的问出来：“如果郑涵和郑美乔的案子有关联，真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的话，那么郑美乔是不是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吴枫歌没有正面回答：“要拿证据说话。”他补充：“况且她自己都认罪了。”
他不免想起伍梁生前在鬼屋曾想对夏烨下手，再次嘱咐：“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上次伍梁欲加害于你，幸好有你男友在，才逃过一劫，我们现在并不确定他背后是否还有人，所以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提起这茬，夏烨也是一阵后怕，当时自己竟还觉得好玩。
“我当时还想着NPC挺卖力，差点给我勒断气，出来后还挺抱歉挣扎时不小心抓伤了他脖子。”
“心大，女孩子在外面还是要小心一点......”吴枫歌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他眉头深蹙，像是听错了一般，身体凑上前，难以置信的确认：“你说什么？你抓伤了他脖子？”
夏烨没想他反应那么大，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声音都小了半截：“嗯，我那会儿指甲比较长，这应该属于自卫吧......”
吴枫歌垂下眼深思，一脸的不可思议，最后他泄了气靠回椅子里，望向夏烨，语气严肃。
“伍梁的尸体，脖颈处没有任何抓痕。”
......
穆欣这接连三天去码头，可那间夹在石墙边的小屋子一直大门紧闭，感受不到一丁点生活气息，她越想越惶恐不安，可眼下再无其他办法，只得再次去找穆臣。
即使是周六，穆臣也一大早就去了中科院，穆欣在电话里急得语无伦次，穆臣只得停了手里的工作，匆匆赶回来。
穆臣对朱燕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十一岁之前，他知道那位性格开朗、年轻漂亮的阿姨是王蕊最好的朋友，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王蕊让他喊她“燕姨”。
记忆里朱燕与他们家的关系不亚于正常人家的近亲，即使王蕊已经成家，依旧走动频繁，有时王蕊和秦辉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就会将他送到朱燕家住几天，因此，朱燕也算是他在云乡时极为亲近依赖的长辈。
王蕊出事之后，秦辉被抓，侦查审判那段时间，他难过、麻木，所有的信念都在一瞬间崩塌，一直是朱燕在照顾自己。
来到金台后，穆欣严令禁止他与过去的人和事再有任何联系，话里话外指的无非是朱燕，对于年仅十一岁的穆臣来说，朱燕曾是他灰暗无度的时光中的一个依靠，他没法像大人一样控制感情，说割裂就割裂，可他也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许多事情大人不支持，他也无能为力。
倒是高中那几年他无意发现穆欣有看过朱燕，于是也偷偷跟去记下了地址，可当他背着穆欣翘课去码头时，朱燕根本就不见他，留下的是冷漠疏离的背影。之后他又去过两次，都吃了闭门羹，于是也不再去打扰。
如今，伍梁的案子刚刚结束，朱燕却又突然失踪，穆臣也渐渐察觉事态不对，当即决定要报警，可穆欣却有所顾忌。
“有没有可能搬家了？”一旦报了警，往年的事情又会重新被翻出来，他们又将被卷进去，穆欣仍然自我安慰的试图往好处想。
“燕姨云乡的老房子早就拆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呆在那个码头，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在金台也无亲无故，突然搬家的几率不大。”
穆欣又哪能不明白呢，若真是搬家，不会连桌上的碗筷也不收拾，这样的猜测无非是自欺欺人，她正想着，运转的脑子突然一顿，狐疑的望向穆臣，眼神渐渐严厉。“你怎么知道她住在码头？”
她最忌讳的就是穆臣和过去仍有牵扯，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关于朱燕的任何消息，每次自己去也都是偷偷摸摸的，可很显然，穆臣见过朱燕。
穆臣靠在桌边，不避讳，也不解释，神色坦荡，只是微蹙的眉眼里含着失落与担忧：“她不肯见我。”
穆欣面色愠怒，她嘴唇动了动，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也没必要再在这件事上纠结了，眼下找到朱燕才是最重要的事。
“可朱燕又没有什么仇家，谁会害她？”如果朱燕真的遇害，她想不通会是谁干的，朱燕在整个事件中的参与度无非是做了次红娘，顺水推舟的牵了根线，并且在事发后照顾了穆臣一段时间，说起来她和秦辉曾经也是好友，秦辉不可能害她。
穆臣垂着眼，神色不明，“总之，她在这个时间突然失踪，很蹊跷。”
“我看她家里现在都是灰，住附近的人也说很久没见过她了，估计不是最近才失踪的，你说她不会......死在屋里了吧？”那房子虽然一眼可以望到头，但厕所和厨房的都是隔开的，里面的景象无人知晓，一想到这里，穆欣就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穆臣被她说得眉头深蹙，但很快便推翻了这种可能：“不会，都夏天了，尸体长时间不处理会发臭，早就被发现了。”
可朱燕到底去哪了呢。
穆欣懊恼的扶额，喃喃自语：“我明明去年还见过她的......”
穆臣不顾她的反对，还是拨通了林君的电话，林君对朱燕有印象，她算是二十年前悲剧的源头，穆臣将朱燕的现居地址发给他，林君当即便带人前往码头。
挂了电话，穆欣一声不吭的坐在沙发边，脸色很臭，偌大的沙发上她略微佝偻的背影突然就显得特别瘦小孤独。
这么些年穆欣独自一人带着他，始终未婚，年轻时谈过几场恋爱但最后都无疾而终，穆欣老说是自己看不上他们，但穆臣心里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总是无法全身心投入一段感情的。
他走去她面前蹲下，微仰着头叫了声“妈”，穆欣瞬间就绷不住，红了眼眶。
他抽了张纸巾拭去她眼角的泪，温声说：“燕姨对我们家有恩的，以前她一直都很照顾我们，她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不然你也不会偷偷去看她，偷偷给她钱。
过去的那些事情我不会忘记，那是刻进大脑里的记忆，即使换了全新的环境也无法抹去，但我已经长大了，我能调节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己的行为，我不会再让自己被噩梦桎梏了。”
穆欣摆摆手，突然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这些年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努力迎着阳光，可实际背后充满悔恨与无奈，朱燕又何尝不是。
其实，他们都被困在了那场阴影里，自以为是的挣扎。
可面朝阳光时，背后必定是阴影，他们需要的不是摆脱，而是勇敢的面对，并释然。
穆欣抹了把眼泪，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窗边出神，人到了年纪，离终点越近的时候反而越喜欢回忆。
过了一会儿，她回头，哑声说：“你去看看吧，我就不去了。”年纪大了，受不了那场面。
穆臣抿了抿唇，知道她其实是后悔了，心里的煎熬与内疚不必他少。
穆臣安抚了她一下就准备去码头，刚出门就来了个陌生电话，他一边接起来一边往楼下走，走到半路突然顿住。
“这里是双井路派出所，麻烦来接一下你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