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乐园的调查收效甚微，虽然证实了穆臣和夏烨没有说谎，那个意图不轨的NPC扮演者是伍梁，并且折回调查的穆臣并未发现，但对于穆臣后半夜的行踪依旧一无所获。
穆臣的嫌疑仍未摆脱。
第二天上午，林君带着王晓去找郑美乔。
郑美乔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去学校，校方也反应她已经有几天没来上课了。
那场暴雨之后，气温日渐回暖，阳光一天比一天明媚，洒在枝繁叶茂的绿叶上，落在红绿相间的操场上，蒸发着水沟，洋溢着青春。
王晓穿着便衣，稚气未减，站在榕树下和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她有些兴奋又有些难过的说：“郑美乔消失的时间正好就是案发之后，怎么会这么巧，莫不是心里有鬼。”
郑美乔的躲避正好增加了她的嫌疑，可她又不希望她是凶手。
林君低头看她一眼，想告诉她办案永远不要被自己的情绪左右，可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
“走吧，有没有鬼，一验便知。”
郑美乔没来学校在林君的意料之中，从她电话打不通开始他就知道找人没那么容易，但好在他还记得李石墨的那个小出租屋的地址。
两人赶过去，在敲门之前，王晓悄悄按开了包里的录音笔。
来开门的是李石墨，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和休闲裤，面容有些憔悴，头发多日未剪，刘海搭在额前都快遮住眉眼。
看见他们，李石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露惊愕，迟疑的说：“林......林警官？”
林君微微颔首，礼貌问道：“郑美乔在吗？”
门维持着半开的状态，李石墨看着他，堵在门口，眼神闪躲，在犹疑。
就在林君权衡着是否要破门而入的时候，郑美乔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他们大大方方的打招呼。
“林警官？”
李石墨这才让开，请两人进来。
还是那个逼仄的小屋子，却和上次不大一样，窗帘换成了奶白色，吸顶灯换成了花环造型的吊灯，沙发前还添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小茶几。
整个空间都多了一丝生活的气息，不再像一个破旧的藏身之处。
李石墨依旧沉默寡言，无声的把沙发上堆叠的衣物团着抱起来收回房里，腾出位置示意他们坐。
相比之下郑美乔倒是开朗许多，她穿着一件宽松的半袖毛衫裙，头发也长长了些，随意的垂在肩头，未施粉黛的脸上有些暗沉，额头上还冒了几颗痘，状态不佳。
她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翘着脚开门见山的问：“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林君也不绕弯子，直接说：“伍梁的事情你知道吧？”
郑美乔想否认都难，毕竟前一天夏烨刚打电话问过她，况且即使官方新闻有意压下舆论，但在市民的生活中依旧热度不减，茶余饭后的谈资从轻松的八卦娱乐转移到令人细思极恐的抛尸案上。
她点点头，有些忐忑也有些恐惧的低声说：“知道。”
林君问：“案发时你在现场吗？”
“不在。”
“我们查到案发之前，伍梁和你一同进入兴北街的城中村，能说说当晚的经过吗？”
林君盯着她，以为随之而来的会是气急败坏的狡辩，没想到她倒是出其的乖顺配合。
“那天伍梁心情不好，约我出去喝酒，我本来不想去的，可他在电话里威胁我，说我不去的话就去骚扰我姐，我担心他真去找她，就去了......”
听到这里，林君忍不住打断：“你姐？夏烨吗？”
郑美乔点头。
林君不解：“为什么用她威胁你？”
“他们之前在金大发生过争执，伍梁这人，心气小，有仇必报，我和我姐虽然关系不算融洽，但好歹也是骨肉同胞，伍梁做事心狠手辣，不留情面，我担心他真心生怨恨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过分事情。”
林君神色不明，心想她自己坑夏烨的时候可没手下留情。
他清了清嗓子，示意她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
“他那天来找我时就已经喝了些酒，情绪不稳定，说话粗鲁，我担心他耍酒疯就挣扎着不想去，他却不让，硬拉着我，过程中有些不愉快，酒吧走小路很近，他就带着我从那个城中村穿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迎面来了个人，那人撞了他一下，伍梁本就心气不顺，于是骂骂咧咧的和那人发生了口角，我看情势不妙有些害怕，便借机逃走了。”
她看向林君，突然起身抓住他的手臂，急着解释：“真的不是我干的，之后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就死了，明明之前还是好好的......”
李石墨见她激动，连忙起身稳住，扶着她肩膀坐下来，细声细语的安慰：“别激动，先坐下来，警察会查清楚的，别怕。”
林君始终耐心十足，面对郑美乔善变的情绪也无动于衷，并未急着推开，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她手臂上的淤青。
郑美乔被李石墨按回椅子里安抚，情绪仍未平息，她双手握拳撑在大腿上，难过的絮絮叨叨：“我以为只是和平时一样，大不了打一架，伍梁那么厉害，能解决的，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打一架？”林君挑着眉，毫不客气的教育道：“如果你们是秉着这样的态度去解决问题，那么今天这结果是迟早的事。”
郑美乔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老老实实的低着头。
林君抓住她刚刚话里的几个问题，继续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知道吗？”
“不知道，可能是工作不顺心被骂了吧，他那会儿刚提前下班，路上的时候一直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差一点就好了，偏冒出个坏事的。”
听到这儿，林君和王晓无声的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林君：“当晚走的哪条路？”
“往关南大道方向走的。”
“看清来人没？”
“没有，城中村的小岔路没有路灯的，那人又逆着光，好像还戴了口罩，我没看清，本来就不想去的，看见有人找他麻烦就正好溜了。”
“是穆臣吗？”
“穆老师？”郑美乔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随后摇头说：“不是，他比穆老师矮些。”
“多高？”
“大概......一米七几。”
“还有其他特征吗？”
“没注意，我当时只想赶紧跑。”
“男人？”
“男人。”
“胖瘦？”
“中等。”
“穿什么衣服？”
“好像是黑色吧......我真的不记得了，当时慌得没注意。”
林君看她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将茶几上的烟灰缸扒开，把照片推到她面前问：“见过这个包吗？”
照片很模糊，看得出来应该是监控的截图，郑美乔垂眸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见过，那天伍梁就是背着这个包的。”
“里面装的是什么知道吗？”
“不知道。”
“这个包你后来见过吗？”
“没有，那天之后我一直没有联系过他，直到突然看到电视上的新闻。”
林君又问了几个问题，郑美乔都配合度极高的一一回答，除了一开始的情绪失控，整个过程都顺利无比，林君的抛出去的问题她都镇定自若的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最后林君和王晓起身告别，临出门时，郑美乔忍不住又抓住林君的胳膊犹疑的说到：“林警官，请你们好好查查，我觉得......张舜可能有问题。”
林君闻言一愣，回身问：“为什么觉得是他？”
郑美乔张了张嘴，忐忑道：“他们之前闹过矛盾。”
林君看着她，最后垂下眼，语气轻缓却坚定的说道：“不是他。”
“为什么？”郑美乔追问。
“张舜，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因酒驾发生交通事故死了。”
外面的天气好得不像话，春风抚动枝丫沙沙作响，带动着地上斑驳的光影旋转跳跃。
进到车里，林君准备点一支烟，余光瞟见王晓又收回去了，捏在手里转来转去的把玩。
“看见刚刚郑美乔的表情没？”林君问。
“看见了，她和张舜的关系应该不简单。”
在得知张舜死亡的消息时，郑美乔的眼睛瞬间放大，脸上变幻莫测，从惊诧不已到难以置信，再到淡然释怀，最后是面无表情的呆滞。
林君叹了口气：“三个人的关系都不简单。”
“可就目前的线索来看，郑美乔的说辞天衣无缝，那戴口罩的人又是谁？监控里未见过有戴口罩的人。”
林君和她纯良的双眼对视几秒，最后一拍脑袋，“头疼！”
......
李莲生因为腰伤请了半个月的假，最后在郑林的唆使下准备办提前退休，为此，夏烨少不了跑前跑后的给她准备材料，而穆臣因为准备下周的一个学术讲座，也忙得晕头转向，但仍坚持每天接送夏烨，两人都没再提伍梁的事，只是偶尔会在网络上看见相关的新闻。
得知李莲生的腰伤，穆臣百忙之中准备抽空去看看，夏烨本觉得没必要，可穆臣说李莲生毕竟是长辈，若不知情倒还好，可既然知道了还不去看望便失了礼数。
夏烨若还是一个人，是不会在乎这些礼数的，可和穆臣在一起之后，他总是能考虑得面面周到，不用她操心，以后他们还会成为家人，她也不该再像以前那样任性自我了。
周六的早上，穆臣在院内准备讲座的资料，周末的校园安逸静谧，屋檐下有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楼下有三两学生的欢声笑语，穆臣专注的修改着电脑里的PPT，直到响起一阵敲门声。
“请进。”
李石墨推开门，微微探身，“老师，您找我？”
看见是他，穆臣合上电脑招手让他进来。
李石墨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眼下一圈青色，头发也乱糟糟的一团，穆臣挑眉，随口问：“最近很累吗？”
“还好，可能是没休息好。”李石墨挺了挺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儿。
李石墨是出了名的勤工俭学，穆臣忍不住关心道：“又在外面兼职了？前段时间不是才发了奖学金？”
“不是，没有兼职，就是最近睡得不太好。”
穆臣想着临近毕业季，压力大也在所难免，嘱咐他调整好心态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不疾不徐的说：“中科院有一个天文科创计划，还剩一个名额，你有意向吗？”
李石墨内敛的双眸一亮，有种被天上的馅饼砸中的感觉，又惊又喜的确认：“中科院？”
穆臣点头，把文件递给他，淡笑道：“不过地点是在南京，不知道你这边有没有问题，这个资料你先拿回去看看，如果有意向就告诉我。”
李石墨虽然是他手下最不起眼的一个学生，沉默内敛，做事永远是隐在最角落的位置，从不表现自己，却总能用名列前茅的成绩占据大家的视线，每当出成绩的时候，榜首的那三个字才会提醒大家，天文学院还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学生，他不但有着优异的成绩更是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符的成熟稳重与低调的品质。
穆臣虽然平日只和他们保持学业上的交流，看上去清冷疏离，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忽视任何一个学生。
李石墨双手捧起资料，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随后又有顾虑，“那我现在手上这个课题.......”
“这个你不用担心，课题继续，我们可以线上交流，但是别忘了，到时候你是忙也好，闲也好，课题可容不得马虎，该做的一样不能少。”
李石墨这下安心了，可眉头依旧锁着，似在犹豫，穆臣想着可能是异地问题，理解的说：“不用现在急着告诉我，资料你先看看，考虑一下，下周一给我答复。”
“诶，好的。”李石墨恭敬的欠了欠身出去了。
人走后，穆臣看了下时间，收拾东西回了住处。
回到家，屋里安安静静，夏烨还没起床，穆臣把东西放在桌上，去房间叫人。
许是听见了动静，夏烨正迷迷糊糊的躺在薄被里伸懒腰，眼睛要睁不睁，穆臣顺势握住她伸出来的手，又软又暖。
“快起床了。”他坐在床沿，把她前天晚上准备好的衣服拿到她枕边。
夏烨手一缩，像鱼一样的溜走又藏进被子里，她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不理他。
穆臣好笑的戳戳她肩膀，“快起来，不早了，哪有下午去拜访的。”
两人本约好早上九点去看望李莲生，穆臣紧着早上的一点时间去学校里处理些事情，想着到点回来接上她一起去祁和，没成想夏烨还赖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不愿意起。
夏烨像虾米一样的蜷着一动不动。
穆臣摸到她被沿，威胁道：“再不起来我掀被子了啊。”
她压根不当回事儿，小声咕哝：“你敢......”
穆臣没辙，俯身连人带被的把她抱起来，一边把她被子剥下来，一边摸到她领口作势要脱她衣服，循循善诱：“我帮你换？”
夏烨软软的靠在他怀里，未施粉黛的脸上干净素雅，秀气的眉毛下眼皮懒懒的耷着，纤长的睫毛如羽翼轻轻颤动，高挺的鼻尖下嘴唇细腻柔软，透着淡淡的粉色，看起来清秀纯良，完全没有平日里那生人勿进的疏离感。
她前夜没睡好，这会儿来了起床气，半嗔半娇的往他胸口上垂了一拳，气呼呼的嘟囔：“都怪你，困死我了！”
穆臣心虚，百依百顺的认错：“怪我，下次注意。”
夏烨靠在他怀里，又是抬眸不满的瞪他一眼。
穆臣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然后把被子给她裹好，温声说：“快起来，我去热早餐。”
说完便不再逗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