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烨和穆臣约好要搬家，李莲生对此诧异不已。

    她难得睡了一次懒觉，听见外面的动静才披头散发的出来，看见西侧的小房间又恢复了原来的一尘不染和空荡荡，心里蓦的一空。

    夏烨正背对着门口往床上的打包袋里装衣服，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裹挟着浮尘在空中飞舞。

    她趿着拖鞋走进来，不明就里的问：“怎么了这是，要搬走了吗？”

    李莲生看上去没有休息好，面色蜡黄，眼底浑浊，有隐隐约约的红血丝，夏烨点了下头，不好意思的说：“我昨天吵到你们了吗？”

    李莲生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迟疑的试探：“你昨天回来了？”

    夏烨：“嗯，回来时你们都已经睡了。”看来自己并没有吵到他们，她继续收拾东西。

    李莲生迟钝的“哦”了一声，上前看看她收拾得差不多的行李，回头难以相信的问：“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家里住的不舒服吗？”她望着她，眼里有不舍。

    夏烨本就没在这儿住多久，东西不多，一个打包袋就装完了，她拉上拉链，看着李莲生苍老憔悴的面容终是有些不忍，她别过眼，假装没看见，一边将零散的护肤品装进包的侧袋里，一边无动于衷的说：“住这儿不太方便。”

    “怎么不方便了，这儿不是离你公司挺近的吗，你难得回来和我们住，要是嫌我们吵，我跟你爸以后注意点，不唠叨你好不好。”李莲生提醒：“还有你那个邻居不是有暴力倾向吗，你又得罪了他，他报复你怎么办？女孩子一个人住多不安全。”

    在今天之前夏烨还仍觉得住在这里如芒刺在背，令她压抑不安，可现在见着李莲生渐红的眼眶，心里突然又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不愿承认那可能是不舍。

    她低下头压了压情绪，解释道：“我和你们作息还有生活习惯都不一样，住在一起多少会有些互相影响，我搬去穆臣那儿，以后每周五还是会回来的。”

    “搬去穆臣那？同居吗？”李莲生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夏烨低低的“嗯”一声，不想过多解释。

    李莲生长叹一声，神情暗淡，失落的感叹：“长大了，再过几年出了嫁回家就更难咯。”

    夏烨吃软不吃硬，最怕别人谈感情，一时间便心软了，开始慢慢动摇，始终无法如计划中潇洒的拎着包转身离去。

    李莲生将她迟疑的脚步看在眼里，趁热打铁的问：“你就那么喜欢穆臣吗？”

    夏烨觉得有些奇怪，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觉得他俩感情渐入佳境是一件好事，可当初又是她牵的线。

    夏烨蹙眉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探究，“你不满意穆臣？”

    李莲生和她对视两秒便心虚的瞥开视线，不知是不是没休息好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进展太快了，担心你们是在脑子一热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况且你一个女孩子，未婚同居也不好啊。”

    夏烨虽然不赞同她的说法，但也理解，这就是两代人之间的代沟。

    夏烨：“我和穆臣年纪也不小了，做出的决定绝对不会是一时脑热。”

    李莲生见道理说不通便开始打感情牌，挽着她胳膊说：“你和穆臣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也不急这一时啊，涵涵，你就当时再陪陪我们不行吗，等以后你们结了婚有了孩子怕就不是说回就能回来的。”

    夏烨刚刚还摇摆不定的心瞬时又被浇了个冰凉，她抽出手臂，错身拎起她身后的打包袋，再说话时语气平静无波：“我以后每周五还会来的。”

    夏烨拎着包绕过她出去，李莲生见她这股走定了的执拗劲儿，不免有些着急，跟在后面碎碎念。

    郑林正端着冲调果汁从厨房出来，迎面对上夏烨的视线，两人都没说话，均是条件反射的瞥开。

    夏烨站在门口换鞋，李莲生仍锲而不舍的给她做思想工作：“涵涵，我还是觉得你们现在就住一起不太妥，你原来的房子回去也不安全，你若真想走，再将就两天，妈妈给你在公司附近租一个房子好不好？”

    夏烨充耳不闻，一声不吭。

    李莲生见夏烨去意已决，只得暂时不计前嫌的拉拢郑林，气急败坏的给他使眼色，要他也说两句。

    郑林一直装模作样的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时不时的悄悄朝这边瞟两眼，却始终不肯说话，直到夏烨手扶上门把手的时候，他才沉不住气，放下报纸，叹着气走过来。

    “多大点事，至于搬走吗？”

    夏烨手中的动作一顿，她面朝着紧闭的大门，没看他。

    “我又没怪你。”郑林说，褶皱横生的脸透着一股拉不下面子的别扭。

    李莲生这才察觉他们之间似乎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你怪涵涵什么了？”李莲生护短的转头质问，战火一下又燎到了郑林身上。

    “你是不是又说她什么了？人住得好好的怎么可能要走，你个老东西天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夏烨长长吐出口气，拧开门锁，礼貌的打了声招呼便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所有的争吵与别扭都关在了那个破旧的屋子里。

    穆臣早已等在楼下，见她下来顺手卸下她身上的两个包拎过来。

    外面阳光明媚，风轻云淡，夏烨深深的吸了口清新的空气，感觉一身浊气似乎也被净化，穆臣跟在后面，无声的摸了摸她后脑，并没有她这般步入生活新阶段的雀跃。

    夏烨回头歪着脑袋打量他，闷闷的嘀咕：“你脸色怎么也不好。”

    穆臣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昨天没有休息好，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望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月光，整夜睡不着。

    他不答反问：“你昨天没休息好？”

    夏烨摇头：“不是，我看李莲生今天也面色蜡黄，出门时他俩还在吵架。”

    穆臣空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安慰道：“夫妻之间吵架很正常，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

    夏烨靠在他怀里，见他脸色灰白，眼下发青，头发也软踏踏的搭在额前，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甚至有些颓废的感觉。她体贴的伸手去拿自己的包，替他分担点重量。

    “这个给我吧，出差回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我都担心把你给累坏了。”

    穆臣躲开她的手，好笑的问：“我有这么弱不禁风吗？”

    夏烨伸出去的手没捞到东西，便顺势搂住他的腰，贴着他说：“心疼你。”

    迎面有老妇人拎着菜篮子，牵着只小泰迪走过来，穆臣似乎有些不自在，低头凑在夏烨耳边小声说：“男朋友分内的事。”

    夏烨忍不住翘起嘴角，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校园恋爱的感觉。

    手机震了两下，显示一个电量低的提醒，夏烨这才想起来走的时候急，放桌上的充电器忘拿了，回想刚刚出门时的情况，她也不想再折回去拿。穆臣看了下她接口，说没事，他家有两个充电器。

    夏烨在祁和这边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件基础的换洗衣物和护肤品。

    两人打算先顺道去鑫佳花园再收拾些衣物。

    夏烨见穆臣状态不好，便主动请缨做司机。

    夏烨第一次开他的车，对车型不熟悉，开得磕磕绊绊，穆臣坐在旁边不免也跟着精神高度紧张。

    但好在夏烨很快便适应了，踩着油门慢悠悠的行驶在慢车道上，转头看见穆臣笔直的坐姿，不免好笑的打趣：“有必要吗？”

    穆臣也忍不住被她逗笑，放松下来。

    路上接到郑林的电话，穆臣帮她举在她耳边。

    郑林话里话外都是不想让她搬走，估摸着这电话也是李莲生的主意，夏烨静静听完，声音不大，却简洁有力的拒绝了。

    电话接完手机便有气无力的闪了两下，随即没电自动关机。

    到小区的时候大门入口被堵了，两辆宝马不小心在门口追了尾，车主在旁边手舞足蹈的推责，争得脸红脖子粗，后面排了一溜的车队。

    门卫亭里的小哥见堵了入口，气急败坏的跑出来让两人靠边吵。

    不知什么时候天突然暗了，一团团的乌云笼罩下来，闷雷在云雾中低吼，如牢笼中狂躁不安的猛兽，即将破笼而出，闷热潮湿的空气不安的躁动，似乎在酝酿着一场疾风暴雨。

    尖锐的争吵声、刺耳的喇叭声、沉重的闷雷声此起彼伏，令人烦躁郁闷。

    “要下雨了。”穆臣降下车窗，望着外面阴沉的天，心事重重。

    夏烨静静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没有打扰。

    她时常会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然后慢慢又演变成揣摩他这个人，他们是情侣，可她却并不那么了解他。

    也不知道到底是她的失职还是他的失职。

    穆臣对他很好，周到体贴，无微不至，可他的心思却从来不肯与她诉说。

    她想，这或许也是他温柔的一部分。

    等了大概十分钟，那互不相让的两人才在保安的劝说下骂骂咧咧的将车挪至路边。

    一道亮光在天边闪过，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雷，划破长空，积蓄已久的力量突然在这一刻爆发，似要将人间撕碎。

    豆大的雨水簌簌落下，砸在车顶啪嗒响，夏烨拨动雨刷，跟着车流驶入小区。

    上了楼，打开大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一种久无人居的寡淡味道。客厅的那排龟背竹不见了，显得有些空荡寂寥。

    刚刚伞大部分都打在夏烨的头上，此时穆臣的肩膀湿了一大块，夏烨找来吹风机让他去吹干。

    夏烨去把窗户开出一条缝透透气，路过餐桌时，穆臣放在上面的手机轻震了下，屏幕亮起，夏烨无意瞟了一眼，没想到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来信人是穆欣，弹窗只能显示开头：“听说你和小夏同居了？我知道......”

    夏烨好奇心上来想看后面的内容，她有穆臣手机的密码，但又觉得私自打开不好。

    穆臣从洗手间出来时就见夏烨站在桌边盯着自己黑屏的手机发呆。

    “怎么了？”

    夏烨指指手机，“你妈发消息了。”

    穆臣没多想，直接点开，消息同时呈现在两人眼前。

    “听说你和小夏同居了？我知道你现在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也管不了，可你们才认识多久就同居了，你们了解对方吗，小夏家里那种情况，以后肯定也是麻烦不断的啊，你李阿姨的病，还有两人的养老，你们和他们的关系怎么处理，这些问题你都考虑过了吗？”

    不用想也知道，是李莲生束手无策搬救兵了，可穆欣的立场似乎也并不和李莲生相同。

    周遭一时间有些安静，两人都没想到会同时撞见这样令人尴尬的信息，夏烨后悔万分，想早知道就不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为了缓解气氛，她似调侃般的幽幽说了一句：“看来阿姨不喜欢我啊。”

    穆臣并没有急着回消息，只是扶着她肩膀认真的解释：“她不是不喜欢你，只是觉得你家的情况有些复杂，这些问题我都想过的，如果你认了他们，我便随你叫他们一声爸妈，如果你不认，在我看来也是情理之中，如果是维持现状为最后一丝骨血之情动容，我和你一起为他们养老。”

    夏烨其实也并没有生气，可穆臣这一番话着实让她心里暖了一下，这样情深义重的承诺比任何情话都令人安心。

    两人并没有因为这一个信息而产生误会，夏烨去房间里收拾衣物，穆臣想帮忙却插不上手，最后被夏烨使唤着去端茶送水。

    厨房的流理台还是上次离开时的样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只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台面上没有杯子，他打开橱柜翻找，刚开柜门便滚出来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黄色的粉末，他眼疾手快的接住，随手放回原位，从柜子深处的杯架上取出两个瓷杯，正准备关柜门时又瞟到那瓶粉末。

    他忽然想起两个多月前在祁和的情景。

    他动作一顿，再次拿起那个小瓶子看了看，眉头深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