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李莲生找着话题和夏烨聊天，夏烨有一茬没一茬的应着。

    “我把穆臣的电话发你了，你加一下微信，今天放了人家鸽子，改天可得请人吃饭，赔个礼，要不然太不像话了，我还要和穆欣做好几年同事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嗯。”夏烨边开车边看手机，敷衍的应着。

    “开车就别玩手机了，注意安全！我瞧着这孩子挺不错的，无论是外貌还是才智，都相当出众，虽然是单亲，但他爸妈可不是离婚那种感情破裂不负责任的父母，听说他爸在很年轻的时候出了事，你穆欣阿姨为了他一直未再嫁，这么说来也算是个靠谱的家庭，你可要把握好机会。”

    “嗯。”

    平日里夏烨本就不和他们亲近，也不大爱说话，但此时她的心不在焉让李莲生明显感觉到了不寻常。

    在沉默了良久后，她忍不住问：“怎么了？不喜欢？”

    夏烨心里想着郑美乔的事，没想到她还在说这一茬。

    “不是。”她放下手机。

    “那是怎么了？工作上的事？”

    夏烨深吸口气，将车缓缓停在路边，雨刮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玻璃上刮着，不知是不是雨刮胶条变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挠得她心里愈加烦躁，她扭头，望着李莲生苍老的侧脸。

    “郑美乔失踪了你知道吗？”

    李莲生端坐着没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面色如常的望着前方，只是嘴角蠕动了下。

    这种反应，让夏烨分不清她是真的对这个情敌的女儿莫不关心，还是早已知道，所以现在也不足为奇。

    夏烨转回脸，望着雨幕，双手随意的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无意识的敲着，平静的问：“郑林下午是去钓鱼了吗？”

    李莲生蹙了蹙眉头，忍不住纠正，“那是你爸爸，这么直呼其名不礼貌。”

    “我在公安局遇到他了。”

    夏烨审视的望向她，静等下文。

    李莲生嘴唇动了动，随后泄气似的自嘲一笑，“陪那个女人去了吧？”

    “他也是郑美乔的爸爸。”

    李莲生忍不住提高音量，“可他不是赵卉丈夫！郑美乔也不是我女儿，她是死是活都与我没关系！”

    夏烨望着她，在丈夫的女儿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还能出去做美容，与别人谈笑风声，可真是个冷漠的女人。

    但也没什么奇怪的，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她的冷漠。

    夏烨没说什么，重新发动车辆，汇入主干道。

    在沉默了良久之后，李莲生忍不住叹了口气，缓缓解释到：“你爸爸当初离婚，没多久就和那女人搞到一起，你知道对我的伤害有多大吗，一个为了家庭放弃事业的女人，拖着一个年幼的女儿，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每天下了班就要蹬着自行车哼哧哼哧的去学校接你，然后载着你去菜市场，买被人挑剩下的菜，回家能吃上饭的时候都已经快八点了，还要洗碗、洗衣服、做卫生......那些都是他们带给我的，你要我以怎样的角度与心情去同情她们？”

    面对李莲生的控诉，夏烨只是紧了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始终一声不吭。

    她那些悲痛沉重又难熬的时光，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周一，安南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王晓汇报着调查新进展。

    “据我们了解，郑美乔是金台大学中文系大二的一名学生，于上周五下午三点至六点之间消失，本来只是一起失踪案，但失踪者的父亲郑林却在报案当天将其母亲赵卉送走之后，又匆匆跑回来跟我们说可能是绑架谋杀，要我们一定重视，并不要告诉赵卉，以免受不住刺激。

    据我们调查，在上周五下午四点，也就是郑美乔失踪时间段，其同父异母的姐姐夏烨曾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我们从夏烨口中了解到那天郑美乔请了假，她帮她去拿资料，并电话问她要不要给她送过去，但据学校老师以及同学的描述，那天郑美乔并没有请假，上午还有按时上课。

    目前，我们已经走访了南居小区附近的居民、金台大学及其附近的五家酒吧、三家KTV、六家网吧，查到了几个和郑美乔来往比较比较密切的小混混，但是这几个人都称郑美乔前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和他们来往。”

    林君翻着资料蹙眉沉思，待她汇报完之后，问：“所以那天夏烨是在学校里给郑美乔打的电话，而那时郑美乔明明还在学校里？”

    “是的。”

    “郑美乔的电话？”

    “一直在追踪，可是最后一次使用就是与夏烨的那通电话，之后便再未使用过，我们无法进行定位。”

    “郑美乔几点离校的知道吗？”

    “这个不清楚，监控里下午三点有拍到她下楼拿外卖，然后她室友六点回宿舍时人就已经不在了，监控有死角，并没有拍到她离开的画面。”

    “有证据能证实夏烨那天确实是在学校吗？”

    “校门口的监控显示周五下午三点半夏烨确实去过金台大学，在四点离开，但是校园里监控分布稀疏，并不能证实她下午具体去了学校哪里，是否有去找过郑美乔。”

    “宿舍楼监控有没有拍到她？”林君问。

    “没有，但是监控有死角，不能作为排除依据。”

    “夏烨为什么要说谎，还偏偏在那个时间段去了学校，不可能这么巧吧？”小胡说。

    王晓：“而且那天在做笔录的时候，总感觉她怪怪的，明明很担心，却又不愿意配合，我问她郑美乔请假原因的时候，她也欲言又止。”

    “她应该是隐瞒了一些什么。”林君手里把玩着打火机，看向刘洋，“郑美乔在学校的人际关系摸清楚了吗？”

    “调查清楚了。”刘洋接话到：“郑美乔在学校人际关系不怎么样，据她同学以及室友描述，郑美乔性格乖张，平日里经常逃课，并且喜欢和外面不三不四的一些人玩，和同学之间的交流比较少。郑美乔有一个男朋友也是金大的，前段时间刚分手，分手之后便无联系，目前从他那边也查不到有效线索。”

    林君将资料合上，沉声到：“前段时间是哪段时间？具体时间有没有？分手原因有调查过吗？相比学校里交流较少的同学，男朋友应该更有调查的价值。”

    刘洋一噎，讪笑着纠正：“是前男友......”

    “前段时间应该是指分手不久，他应该是学校里比较了解郑美乔的人之一，另外，为什么分手不久郑美乔就失踪了，如果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离家出走，那么她前男友肯定是有所察觉的，如果是有仇家恶意报复，那么她前男友应该也是比较了解她社会关系的，如果只是一个瞎猫碰上死耗子的随机绑架案或谋杀案，那么就难办了，毕竟现在都还没有收到勒索电话，也没有找到尸体。”

    小胡点头：“嗯，如果是恶意犯罪，那我们目前没有任何可靠线索。”

    “另外......”王晓说：“据目前调查来看，郑美乔应该是一个性格乖张的叛逆少女，可赵卉的描述中，她女儿是一个单纯听话的乖乖女，生活圈子简单干净。”

    刘洋嗤之以鼻：“那有可能郑美乔就是那种长辈面前和朋友面前两副面孔的人，或者是她妈对女儿有滤镜，不愿意人前说她不好。”

    “还有一点。”林君不疾不徐的说：“为什么郑林会在送走赵卉后又特意跑回来说是绑架谋杀，他应该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是收到过威胁信息，再要么就是有仇家。”

    刘洋机灵的接话：“对，我觉得我们可以从郑林身上入手，应该可以套出什么线索，他爱女心切，只要是能帮助到案件的，应该都不会隐瞒。”

    一圈讨论下来，并没有收获有明确指向性的信息，反倒是揪出了一堆疑点，散会时，林君分配工作：“小王、小胡，你俩再去调查一下郑美乔的前男友。”

    王晓和胡南应道：“是。”

    林君：“刘洋，你等会儿和我去一趟郑家。”

    “是！”

    出了会议室，刘洋跟着林君进了他办公室，将一个牛皮纸资料袋放在了他桌上，林君抬眸瞟他一眼，调侃道：“动作挺快。”

    刘洋嘿笑两声，油嘴滑舌的说：“老大，你别这么看我，抬头纹太深显老。”

    林君刚拿起资料袋，闻言没好气的把资料往他脑袋上一拍，“没大没小！”

    林君把资料打开，刘洋在一边感慨的说：“没想到吧？这郑林竟然还有一个女儿。”

    他瞅着林君手里的资料，点点上面彩色的一寸照片，说：“就她，夏烨，目前在一家制药集团工作，是郑涵的孪生姐姐，出生在云乡市，由于出生时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并且医生判断可能活不过十岁，那会儿郑林小两口都忙于工作，再加上不想承担高额的医药费，于是被父母遗弃丢进了山里喂狼，最后被云乡市一对膝下无子的老夫妇捡走，心脏病也被这对夫妇带着四处求医治好了。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这对老夫妻就相继离世了，那时她才不过十来岁，之后的十几年里一直是在云乡孤儿院长大，从孤儿院出来之后没多久就到金台来打工了，工作几年之后又半工半读的在理工大考了个本科学历，之后就进了现在这家公司。

    去年七月郑涵不是自杀了嘛，李莲生遭受打击，一直无法接受女儿离去，没多久就精神出了问题，总以为自己女儿还没死，满世界找女儿，郑林没办法就想顺水推舟把另一个女儿接回来，不过听说夏烨没同意，只是偶尔回去看看他们，配合演戏，安抚一下李莲生。

    你说有意思吧，身体健康被视为掌中宝的小女儿郁郁寡欢说走就走了，反而是本以为活不长的弃女留下来给他们养老送终，这命运呐，真可笑。”

    林君扯了下嘴角，讽刺道：“可笑的不是命运，是人。”

    “反正那老俩口是挺不要脸的，他们说找就找到夏烨了，你说他们当初把夏烨扔山里喂狼的时候可曾想过还有再见面的时候，并且是以这样残忍的方式。

    我听说那二十几年老两口是从来没有找过看过夏烨，甚至连提都不会提及，身边好多人都不知道还有夏烨的存在，直到郑林把她接回来才知道的。”

    刘洋咕哝两句，又说：“对了，你别说，还真是玄乎啊，听说郑涵、郑美乔这俩姐妹虽然同父异母，但关系还不错，你说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林君沉默的看着手里的资料，眉头越蹙越深。

    刘洋还在一边碎碎念：“要我说这对父母还真够狠心的啊，自己的骨肉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留下来的这个宝贝女儿死了，又觍着脸求遗弃的女儿，这夏烨每次回去还要面对她疯疯癫癫的母亲对自己妹妹的思念，做妹妹的替身，这才是最残忍的......”

    刘洋吧啦吧啦半天，只见林君靠在椅子里，盯着一处目光凝重的沉思。

    “怎么了？”刘洋凑过来问。

    “你还记不记得郑涵在自杀之前，大概去年五月的时候曾在盘山公路上出过一次车祸。”

    “记得啊。”

    林君说：“本来就是一起交通事故，都不归我们管，李莲生却在事故几天后跑过来报案说是谋杀。”

    “要我说她就是太神经紧张了，我们都已经勘察过了，就是路上一钢筋扎爆了胎，才导致她撞上山体，那山上本来就正在修建，准备打造成景区，时常有货车经过，有钢筋掉落也不足为奇啊。

    李莲生接的那通什么‘膝下无子’的恐吓电话我估计也是恶作剧，你说那郑涵为啥就非得作死喜欢往没人的山上跑，要摄影哪儿不能摄啊，你说是吧。”

    “那这一次郑林又言之凿凿的说是谋杀呢？”

    刘洋不说话了，觉得这一家就是个事儿精。

    林君面色凝重的把资料锁进柜子里，便往外走边说：“去郑家，还有......”

    “嗯？”

    林君手扶在门把上突然停下来，搞得跟在后面的刘洋差点刹不住车，撞上他肩头。

    “这件事先保密，不要对外声张。”

    “为啥？”

    “若真查下去，可能会牵出去年的案子，但目前都只是我们的主观猜测，在拿到确凿的证据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