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总是比正常途径走得更快，王伟国把实话透给了一帮老人，转天时间，厂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天下来，要不是还有个考勤制度在，恐怕大多数人的心思都不在做事上面，恨不得立即跑路。

    但即便是在岗位上，但做起事来也心不在焉，袁珠珠更是几次都差点儿弄到自己的手，她姑姑姑父看不过去，把她叫了出去，单独让她休息。

    袁珠珠坐在小房间里休息的时候，揉着自己酸痛的手，望着窗外就开始畅想：也不知道那个大老板什么时候回来，她什么时候能过上好日子？都怪秦雨诗这个女人，没事搞什么考勤制度，害得她现在天天都要过来做事。就休息这么一会儿，姑姑还叮嘱她再过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别被人告状了。

    袁珠珠想到秦雨诗那漂亮的模样和窈窕的身材，更加恨得牙痒痒。

    而其余人也都各有议论，王大眼就被工友撞了一下肩膀，轻声问：“大眼，你听说了吗？咱们厂子要完了！”

    王大眼依旧是满脸严肃地做自己的事，被撞了一下也不耽误他手里的动作：“好好做事，上工时间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工友悻悻：“不就是给了你五块钱奖金吗？看你这么卖命！”

    王大眼皱眉：“不是奖金的问题，厂子要是没了，我们这些人以后怎么办，你想过吗？我看，你还是多做点事，只要厂子能撑下去，厂长总会给我们一口饭吃的。”

    工友更加不屑一顾：“那也就是一口没油水的请汤饭而已，谁爱吃啊！大眼，我跟你说，我手里还有别的门路，只要你和我们去，以后的工资一定比这里多！”

    王大眼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继续问：“你哪来的门路？别被人骗了。”

    人是最喜欢证明自己的，工友当即就急了：“谁说我被骗了？我告诉你，是我爸那边说的，临城要收一批人，我们这些人以前有经验，是首选！去了也给我们安排住宿，听说食堂天天吃肉呢，那不比咱们这里好？”

    工友为了说服王大眼，还把工厂的名称都说了出来，待遇也显然比目前发不出来工资的成县纺织厂强得多，可王大眼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肯离开，最后工友气急败坏，下工的时候骂了句：“你个死心眼的，以后就和这厂子一起死吧！”

    下工之后，王大眼在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也留意了一下，身边不少人都在讨论临县。

    “我亲戚也在那边，说是条件确实比我们这里好。”

    “而且那边不是还有个大市场吗？卖东西也比我们这里多，听说还能买很多票市面上见不到的货呢！”

    “而且上工的时间也宽松，不像我们这里管那么严。”

    “你说的，我都想去了。”

    “去啊去啊！”

    这些人脸上洋溢着或是明目张胆，或是隐晦的笑意，似乎没有人愿意留在这艘即将沉没的旧船上，都迫不及待要去新的方舟。

    王大眼呆呆看着这些人，这些人里面不少人和他一起长大，是他的朋友，也有许多人是他的长辈，可是，他们就一点儿都不念着厂子的好处吗？

    “大眼，大眼？”

    郑冰排到了前面，看王大眼还一动不动，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王大眼猛地回过神来，看见脸上挂着亲切笑容的郑冰，当即鼻子一酸：“郑大婶，你也要走吗？”

    郑冰脸上的笑容一收。

    她打了饭，带着魂不守舍的王大眼绕了一圈，来到了边上的桌子，那里坐着的正是顾问小秦：“小秦，我把大眼给你带来了，这孩子，听了风言风语，有些钻牛角尖了。”

    王大眼一看见秦雨诗，就像是看见了靠山一样：“秦顾问，他们想走！”

    秦雨诗淡淡一笑：“我知道。”

    “你知道？”

    王大眼差点儿跳起来：“那你还不拦着？人跑光了我们厂子就完蛋了！”

    王大眼急得眼睛都红了，秦雨诗却笑了笑：“有些人的心思不在厂里，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筛选一下，看看是什么人想走。留下来的才会是重建成县纺织厂的中坚力量，比如你，王大眼同志。”

    王大眼听不太明白秦雨诗的话，但却能看出来秦雨诗眼底的欣赏，他忽然间觉得自己肩上多了些无形的担子，让王大眼不由自主挺直了脊梁：“我，我会的！”

    这一次临城纺织厂来挖墙脚的事情，秦雨诗清楚得很，甚至还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她拦住了暴怒的王伟国，反而建议让这些人继续挖墙脚，毕竟，能被挖走的，说明从一开始也不是坚定的人，并不是她们需要的，可以重建工厂的骨干。

    可王伟国面对这一切却成了个惊弓之鸟，根本就不敢想象有多少人会走，尤其是在厂子已经风雨飘摇的时候，人往高处走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他又一次躲进了厂长办公室。

    于是只有秦雨诗一个人出来面对这些声音，在一众要走的声浪里，王大眼和郑冰这样坚定要留下来的人显得格外突出。三天后，陆陆续续有几十个人都提交了辞职信，任主任加班加点清算这些人，忙得焦头烂额，各个车间也因为少了人的原因，许多工作一下子就被打乱。

    厂里瞬间乱成一团。

    作为骨干力量的王大眼和郑冰也在这时自愿加班加点，去解决各个车间里，他们能够解决的问题。

    “厂长，我都说了，不能让这个小秦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看看，现在厂子里彻底乱了吧！”

    任主任因为人员调动忙得几天都睡不了觉，掉了不少头发，这时候也顾不得对女同志客气。

    方大志更是一开始就看秦雨诗不顺眼，见有人出头，也赶紧踩一脚：“可不是嘛！我们车间现在连出货都快不行了，这些损失你来承担啊？”

    各种诘问丢下来，让本来就承受了巨大压力的王伟国难以忍受，他拍了一下桌子：“够了！你还好意思说！这些人，以前也口口声声要和我们厂子同进退，逢年过节，哪怕是退休了也没少拿东西，可是现在一听说临城那边条件好，立即就把我们甩下去，投奔人家了！这些没良心的家伙，还不都是你收进来的！”

    任主任都快委屈死了，但王厂长在气头上，他也不好多说，临城开的条件虽然好，但几个主任倒是都没走，原因无他，在这里经营了那么多年，日子过得滋润，换个地方，哪怕是高工资也不能这般舒心。

    因此走的人看起来虽然多，但实际都是些没有特别关系的“散户”。

    王厂长不清楚，但始终留意人员变动的秦雨诗却清楚，因此，哪怕被这么质问了一通，她也只是笑吟吟地摇摇头：“身上长了脓疮，不把这根挖掉，怎么可能好得了？我现在做的，就是刮骨疗伤。”

    在众人怀疑的眼神里，秦雨诗拿出了另外一份考勤表，开始念到：“离职人员刘梅，去年请假一百一十七次，离职人员高俊，去年旷工七十一次，早退六十八次……”

    秦雨诗越往后念，众人脸上的表情也就从一开始的怀疑变成了震惊，他们等秦雨诗念完，这才迫不及待问：“这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

    秦雨诗微微一笑：“这是秘密，不好说的。”

    不软不硬让几个骂她的主任吃了颗钉子，秦雨诗又对王厂长一笑：“您看见了吧，走的其实都是该走的人，如今不费吹灰之力，把这些败坏我们厂里风气的人送走，不是好事一桩吗？”

    任主任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秦雨诗，看起来那么年轻，但心思却那么深沉，先前就碍于这些厂里员工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不好随意开除，可没想到，这个小秦居然这么轻易就把人送走，而且还不用给一大笔钱！

    任主任立即对秦雨诗展开笑脸：“小秦你可是帮我解决了个难题啊！谢谢你小秦，以后有机会，上我家里，让你嫂子给你煮饭！”

    任主任开了口，熊主任也憨憨地笑起来：“我们以前要是开除谁，那可能会全家人都来闹，我们保卫科就有的忙了，这一次没人来闹，走了的人都是偷偷摸摸走的，给我们省事了，你要是想吃饭，也可以来我家吃！”

    方大志没想到秦雨诗居然一下子就收到了两位主任的示好，一时间瞪圆了眼睛，不服气地说：“你光是想着把这些人弄走了，你也不想想，这么多人都离开，我们接下来完不成产能怎么办？”

    这个同样也难不倒秦雨诗，秦雨诗亮出了另外一张单子：“这个是各个车间的生产量，对比下来，其实没有比之前下降太多，目前还是在可控范围内，证明这些员工在岗位的时候，生产力太一般了。”

    说一般都是客气，方大志管过那些人，怎么不知道这些人做事情的样子？那都是来磨洋工的！

    他还想说什么，又见秦雨诗笑着说：“厂长，除了这个，我还要和你表扬几个同志，郑冰和王大眼同志为首，他们下工的时候还主动去别的车间帮忙，帮助不能够完成任务的同事，也是因为有这样一批不计较个人得失的同志，所以我们厂子的产能目前才没有太大的下降。”

    王厂长听了那么多坏消息，总算是听了个好消息，当场就笑了：“好！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