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琼怔怔盯着前面的白墙，麻木的神情里涌动着一分震撼二分惊疑三分难以置信。
她抹了把脸，企图上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冷静道：“你再说一遍？”
脑海中的机械系统声重复道：“因为您在加载时出现未知卡顿，与其他体验用户信息同步失败，数据叠加产生复制本。所以您需要独自面临穿书挑战。”
“不，不是这句。”
系统拉了一下进度条，“根据您签署的用户协议，除游戏方造成的任何人为或不可抗变化，都需由用户承担风险。所以现在您必须顶替其他十七位玩家，分饰十八名角色。”
“不不，下一句。”
系统顿了顿，机械道：“您在未完成剧本任务之前，强行下线需要缴纳S级正式用户资费888888星币。”
姮琼心如刀绞，惨淡扶墙道：“这么残忍的文字真的是我要听到的吗？”
她字字泣血，“明明是你们，告诉我抽中了免费名额，来为你们测试新穿书本。我排除万难挤出档期，如约而至，现在你们说要扣钱？”
系统声音平稳，犹如磐石，“如果您能操控十八名角色完成虐待男主促使觉醒且达成被男主杀死的结局，就能完成任务下线。免费的。”
姮琼几乎吐血：“我就算是八爪鱼也没办法一天分饰十八个人吧！你考虑过我一天只有24小时只有一条命吗？”
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简直是仙人跳！诈骗！勒索！她又不是大傻子，能信这套鬼话。
她必须捍卫自己的正当权力，现在就下线！免费下线！还要追讨今日造成的误工费、受惊费、呼吸费……
她气沉丹田，双眉冷竖，慷锵正义的驳斥即将喷薄涌出。
就听到系统幽幽道：“那或许您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登录全息穿书OL的八千九百二十三万用户，只有您在加载中产生卡顿，造成此次突发事件。请问您有按照通知购买正版且运营良好的全息游戏仓吗？”
……
沉默是尴尬的外衣，缓缓将姮琼上下包裹，憋出绯色。
姮琼想起自己在二手市场以正价的二十分之一淘到的那台老古董全息游戏仓。上面好像确实没有清晰批号，且生产年月显示濒临老化报废……
她原本是犹豫的，但卖家主动送了一个月的营养液……于是她喜滋滋填了个五星好评。
可恶，果然占小便宜吃大亏。
难怪今天上线的时候游戏仓颠得跟滚筒洗衣机似的，把她脑沟都快甩平了。原来是盗版伪劣产品，竟然还收她5000星币，那可是她全部的身家，可恶可恶可恶……
系统有条不紊道：“您可以选择下线，但我方会派出工程师上门调查，如果确定责任在您，我方会追缴本次穿书全部费用，即单次费用的十八倍15999984星……”
“停——”
姮琼沉声打断，面上肃然又坚毅，“我觉得人生就是因为不同的挑战而多姿多彩，区区十八个角色纵然有些小小难度，但我姮琼人虽穷，心却坚韧！我必能走完剧情完成任务，为贵方蓬勃发展的穿书事业贡献一分微小但重要的体验数据！”
*
姮琼捏着手上的角色介绍，凌乱地感受着“小小难度”。
系统贴心道：“需要我为您念出来吗？”
“不了，我识字。”虽然此刻她希望自己瞎了。
十八个角色坏得各有特色，堆叠在一起形成一本厚厚的小册：
山门守卫，欺软怕硬，每逢男主路过必会勒索两枚灵石，如若不给便重重阻拦，欺辱谩骂。
掌勺后厨，手抖王者，以听到外门弟子哀嚎为乐，厌恶男主，打菜掉落肉片为零。
后山妖兽，四阶妖丹，天性吃素但每逢男主出现都会招呼同类围攻袭击。
草包医师，不学无术的长老二代，给男主胡乱配药导致中毒三次，反而诬陷偷药。
……
花痴师妹，内门长老之女兼万人迷，因颜狗加口嗨，孜孜不倦为男主拉动情敌内斗。
虚伪师尊，因功法受损，从外门中挑选男主为记名弟子，背地里吸血练邪功。
刷——
姮琼合上小册子，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
系统身为智能，立刻询问道：“您在担忧任务的艰巨性？”
“不。”姮琼蹙眉道，“我只觉得男主玄重好惨。”
系统平静道：“玄重身为S级美强惨男主，自然要比普通人遭受更残酷的历练，何况这只是前期，小虐身心。而后他的每一个人生关头，都会被亲友恋人抛弃，靠自身的血肉与毅力挣扎站起，接着还会遭遇误会、陷阱、利用……最终才成就自身。”
“……好狠……不过我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更惨。”
系统平静无波的声音终于露出一丝意外，“您说。”
姮琼展开册子食指放在山兽上，深深道：“后山历练半个月一回，像这种隔十五天才出镜一次，对打时长一刻钟还五五开的角色，竟然要花费888888星币来体验。这是何等凄惨的冤大头。”
她叹为观止，“你们可真黑啊！”
系统：“……一般。”
任务乍然听着庞杂艰巨，但姮琼只对着剧情梳理了一会儿，便发觉有空隙可钻。
首先，这些角色有一定的剧情自由度以及托管离魂功能。
这意味着，她只需要在这些角色与玄重有直接交集时，附身操控完成剧情进度即可。只要她错开角色避免交汇，按照轻重缓急分配好附身时长，一天连吃饭带睡觉在各个角色上挤一挤，还是可行的。
比如山兽、守卫、医师、拍卖场管事、旅店老板娘、炼器师……这十个并不天天出现的角色，占用时间稀少又相对独立，可划分为三级不重要角色。
而大厨、外门长老、丹房药童、执勤管事这四个角色因为本身工作繁杂，往往与玄重也就会面一炷香至半个时辰，可划分为二级一般重要角色。
剩下戏份最重时常也最不稳定列为一级的角色有三个：因为太闲每天四处刷存在的宿管管事、每日都必须利用玄重练功的师尊，和黏着玄重死缠烂打的内门师妹。
她思考着如何安排这三个一级角色，就见到一本薄寡的人物小传忽然出现在手中。
系统提醒道：“您还有最后一个角色，属于您自己的本体角色云浮秋。外门的隐形背景板小师妹，暗恋玄重成疾，某日购得种情散偷偷下给玄重，却因买到假药导致玄重走火入魔，导致被一剑穿心。”
姮琼，不，云浮秋捏着自己寥寥数语扁平可悲的生平，迟疑道：“我让所有角色达成被男主杀死的结局就能下线？”
那不就意外着，她只要狠下心，狠狠折腾磋磨男主，岂不是很快就能完成？
“不。”系统否决，“虐待只是手段，您的目的是促使男主崛起。您在不违背角色人设的情况下，还得保证男主在此期间不能泯灭善良正直积极向上的本性，纵然被世界遗弃践踏，也决不放弃对世界最美好的期翼。”
“……”
云浮秋麻木着挥退了系统。
她怕再听下去，她自己就先放弃了对世界美好的期翼。
四处磋磨虐待男主，无情构陷利用男主，最后还要求男主正直善良热爱世界，听听是人话吗。
她深吸一口气，环视四周——
这是属于云浮秋的房间，小巧方正，格外干净整洁。墙是墙，床是床，被子是被子，多一样都没有，想杂乱都难。
但她对这些都不挑，打算先飘出去找玄重。
之所以用“飘”这个动作，是因为游戏方为了让用户适应书中世界生存法则不至于落地成盒，允许每个用户都可以化为魂体飘荡一天，次日再开展任务。
她按照脑中系统给的方法试了两遍，果然将身体转为透明，行动速度可快可慢，随心而动。
她深吸一口气，飘身而出。
时间有限，她必须尽快找到玄重，熟悉他的生活节奏。
玄重的生活十分简单枯燥，不是被欺负的途中，就是在执行被欺负的结果。早晨去执勤洒扫院落，上午被点评奚落修为，中午吃一顿无油寡饭，下午去丹房劈柴烧火，黄昏受一顿意外磋磨，晚上困于内室当血包。
眼下日头高升，玄重应当在外门学道院内修行，可云浮秋把整个道场上下穿了个遍，也没看到半根玄毛。
怪哉。
云浮秋心头涌上不好的感觉。她方才精心规划了一堆就是建立在玄重规律的日常上，如果玄重本人的生活远超剧本上的丰富，那引发的角色会面次数会远远超过她的预期。
她一面打着第二计划的草稿，调转方向，沿着系统给的地图开始摸索玄重可能发生的剧情地点。
然而她足足兜了两个时辰，连每日只开张一次的饭堂都闭门了，也没找到玄重。
她呼唤系统寻求帮助。系统却跟卡BUG了一样只会回复“休眠开始，请您加油”。
加加加，都修真玄幻世界了，加哪门子的油！
云浮秋扩大搜寻范围，甚至把后山的一堆山洞都扫了一圈，确认无果后，才垂头丧气飘向外门弟子的宿舍。
虽然是魂体，依然感觉心累身疲。
她目光沧桑，飘躺在一名回宿舍休息的弟子脑袋顶上，蹭顺路。
这弟子已经向身旁同伴源源不绝输出了一路的八卦，依然兴致不减。他搜刮着还有什么未说的秘闻，突然挤眉弄眼道：“你猜猜我今早出门时遇见谁了？”
同伴打着哈欠配合道：“谁啊？”
“那个扫把星啊！”弟子压低声音兴奋道，“玄重。”
嗖。云浮秋陡然坐直。
弟子望望天，疑惑道：“怎么感觉有一阵阴风……不重要。你猜我见到什么了？”
同伴果然十分感兴趣，忙道：“什么？”
弟子嘿嘿笑了几声，尽显猥琐与阴暗，“你猜？”
同伴：？
云浮秋：？
靠！她生平最恨有嘴不说又偏要卖关子的人，和看电影正投入时突然剧透者并列黑名单第一。
她握紧拳头，恨不得给上一拳让他一口气把话吐出来。
可惜她挥舞出的，只有阴风。
而同伴挥出的却是结结实实的一掌，拍得弟子一个踉跄，“少卖关子，赶紧说。”
好样的！云浮秋竖起大拇指，一同竖起的还有耳朵。
弟子吃痛撇嘴，嘟囔道：“今早我轮值，起得早了些，正好撞见玄重那小子跌跌撞撞往房间走，连滚带爬的。我瞧着像是受了什么重伤，衣服血红血红……不过还没到后山历练的日子，这家伙估摸又得罪了什么师兄，被整治了一番。”
他努努嘴，示意同伴看向西边最孤僻的房间，“我看这次有点玄，他可一上午都没出来，误了洒扫修行不说，连饭点都没赶上，不知道是不是死在里头……”
一阵更急更冷的阴风从他头上窜过。
他错愕着摸了摸脑袋，“要下雨了？”
天当然没有下雨，但狂奔的云浮秋的心在下雨。
下的是“是不是死在里头”的循环语！
怎么会！不可能！不能够啊！她的任务还没开场，怎么主角就提前倒下？玄重不能出事，也绝不能死！
如果剧情不能顺利走完，她被迫下线，面临的可是15999984星币的罚款——
那还不如让她替他去死！
她一个底层孤仔二十年黑工流民，倾家荡产买了个游戏仓，要是再背上债务不进牢子高低也得卖几个器官，属实活路断绝。
什么坑X游戏！她一边飞速翻阅脑中的精简剧本，找寻对应剧情，一边身形如闪电。
很快，她便赶在心脏还没跳穿胸腔前，抵达最冷僻最破败属于玄重的小小房间。
她想也不想，从破漏的屋顶钻入。而里面的景象，令她呼吸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