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

    星野上岸时,岸边的人已经跑干净。

    不愧是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遇到危险保命要紧,哪里还管主人家的要求,和作为护卫看家护院的职责?

    星野并非有意吓唬他们,下水之后,她想着定会有人跟着跳下湖寻她,便缩在湖心亭附近,努力隐匿,但没想到那群人站在岸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能隐隐听到一些争执,却始终没有动作。

    星野水性一般,全靠神力和内力撑着,憋了没多久便感到胸口快要炸掉,实在撑不下去了,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露出水面换气呼吸。

    毕竟憋死和潜入黄府被发现,哪个更严重一些,她还是分得清的。

    当时的星野并不知道,出门前因为没干而披散在肩头的秀发,和怕道袍醒目被认出,露出的白色里衣,在月光下清冷的光芒下,阴差阳错组成了女鬼的模样。

    星野在众人尖叫四散的过程中,迅速上岸,简单拧干身上衣服和手中道袍的水,趁四周没人,顺着来路往回跑,跑到最靠近花园的西侧院落时,一抬眸,正看到有一行人从正院拐出,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正院的护卫功夫要高许多,星野不敢冒险继续前行,咬了咬牙,从房顶一跃而下,落入陌生的庭院。

    无论如何,先混过这一夜。

    星野抬手便要砸开院落正屋紧闭的门,房间里无人最好,若有人,则直接敲晕。

    她抬起手,掌心还未触碰到雕花木门,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打开。

    借着稀薄月光,星野看清站在门后,目光清明的人,有些尴尬,更尴尬的是,这人她还见过,正是那日在树下摆摊算卦,拿了人家一块玉佩的男子。

    墙外的脚步逐渐逼近,虽然明知他们是要去湖边查看,一时半会还搜查不到这里,但还是有些紧张。星野从那人身边挤进屋内,将那人推到一旁,麻利合上房门。

    月光被彻底隔绝在门外,屋内漆黑一片。

    黑暗中,星野的听觉变得格外灵敏,甚至能听清近在咫尺的那人,细微的呼吸声。

    星野觉得这氛围有些奇怪,尴尬地吞咽了下口水,轻声解释道:“事出紧急,并非有意叨扰。我不是坏人,我们前几日见过。”

    “我知道。”

    星野呆住。饶是她从水中爬出来后没有照镜子,也知道她此时极为狼狈。衣服湿漉漉皱巴巴看不出形状;头发贴在脸上身上,兴许还挂着湖中的水草;开门时站的位置还是背对月光,更难看清五官……这人是怎么认出来的?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星野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什么,转了转眼珠子,寒暄着打破沉默:“你这几日可好?令尊可好?令慈可好?”

    言蹊在黑暗中仿佛能看清她纠结的样子,忍着笑意,温声回答:“我很好。在下言蹊,姑娘怎么称呼?”

    星野松了口气:“我叫星野。好巧啊,竟然在这里遇到。你也是来参加几日后的宴会的?”

    言蹊轻笑,声音温和好听:“是,我算是半个玄门中人,黄家邀我参加宴会,来破除那长生不老药的煞气。”

    星野呆住,这说辞怎么和她哄骗黄俊良的如此相像?

    言蹊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黄俊良并不知此事。我是受其父黄安之邀。”

    星野睁大双眼:“那物真有古怪?”

    “是。黄安的长生不老药,来路不正,是盗人坟墓得来,沾有邪祟。星野姑娘前几日同黄俊良所说之事,正好说中了黄安的心事,想必过几日黄安归家,会找姑娘详谈。”言蹊顿了顿,继续说道,“星野姑娘深夜在黄府中摸索,想是在寻找此药?”

    星野沉默下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与言蹊说是萍水相逢不为过,今夜她意外闯入他的房间,他没声张,她很感激,可心头依然悬着一根细线,无法相信他。

    她摸不准他的想法和目的,更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坦诚分享信息,兴许后面所图甚大也说不定……言蹊知道她寿命的秘密,只要不是特别蠢顿,总会联想在一起……

    言蹊不急,安静等着星野思考。

    星野咬紧牙关,面对危险、又好像打不过的摸不清敌友的人,不如直接坦诚:“是,我不相信世上真有长生不老药,所以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可有发现?”

    星野摇头,随即想起黑暗中无法看清动作,发出声音:“没有,黄府守卫严密,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星野自进房间后,便运起内力逐渐逼退身上衣服的湿意,此时勉强烘了个半干。门外的守卫此时应该聚集在花园池塘排查,正是溜回房间的好时候。更何况,身旁这人太过危险神秘,还是离远些为妙。

    星野刚准备告辞,突然听到黑暗中,言蹊的声音再次响起:“找到后你要如何?窃药?”

    星野一愣,抓了抓头发,茫然解释:“并不是,我不做贼。我只是想,无论如何,要赶在宴会前确认一下那药是否是真。”

    “若是真的,你要如何?假的又要如何?”

    “若是真的,求黄家人直接赠药,他们必然不肯,那我……”星野说到一半,哑住声音,再次沉默。

    言蹊顺着她的话说:“长生不老药有价无市,黄家不会赠药理所当然。你若想问药的来处,黄家自诩正当人家,这药来处上不得台面,定不会说出实话。您若想问配方,若真有配方,他们又怎么会轻易透露给你呢?”

    星野呆住,这时才发现她有多天真。自进入大琼以来,她握着临走时得到的线索,仿佛有了目标,却并没认真为这个目标谋划。她走一步算一步,常常在变故出现后,才能给出反应。

    先谋而后定,就算不能谋到终点,也至少谋个两三步吧?

    星野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是我的疏忽。我想,寻到后,若数量多,我便……借两颗;若数量少,我便全借走。反正黄家这药按照你的说法,来路不正,我借走也不算太过亏心。你也知道,我短命,快死了。命都快没了,做什么君子?活下去最重要。”

    说完这些,星野感觉有些怪怪的,却一时想不出是哪里怪。她晃了晃有些昏沉的头,继续说道:“守卫们估计会在府里详细排查,我先回去,咱们宴会上见。”

    星野不等回复,准备离开。她拉开大门,脚还没卖出去,大门再次合上,被言蹊合上。

    星野有些错愕,身上每一根汗毛在瞬间立起,每一根头发丝都进入警戒状态:“你做什么?”

    黑暗中,星野只觉得言蹊离她很近,他的声音响起时,似乎就在她的耳边,带起的细弱气流卷起鬓边碎发:“星野姑娘,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星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啥?”

    言蹊忽略她的不自在,解释道:“后日,黄安会返回家中,会邀姑娘前去相见。到时,我会送姑娘一个线索,姑娘凭这个线索,会知道丹药藏处。”

    星野奇怪:“你知道那丹药现在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言蹊并不回答,继续补充:“我需要姑娘帮我一个忙,希望姑娘取得丹药后,借我一观。”

    星野恍然大悟:“原来你也想要这药的配方啊!那为何不自己去拿?或者我拿的时候帮你也顺一颗?”

    言蹊轻笑:“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无需如此。我不求长生不老,只是有些好奇……姑娘全当满足我一个好奇心吧。”

    ……

    星野溜回房间后,简单清洗了一下头发上和身上的脏物,倒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握着装着丹药的瓷瓶,那瓷瓶冰冷透骨,她几乎要握不住。她的四周,围绕着许许多多看不清脸的人,唯一清晰的一个,便是黄俊良。

    黄俊良指着她,声嘶力竭地说着些什么,但梦里的她听不清,只感到莫名的害怕。

    梦的结尾,她将手中的瓷瓶狠狠摔在地上,药瓶中棕色的药丸四散开来,周围人一拥而上,趴在地上逐渐陷入疯狂……

    一片血色。

    星野清醒后,盯着床顶的纱幔,脑海中昏昏沉沉、一片空白,久久无法回神。

    院子中传来细碎声音,有些嘈杂。星野起身简单整理,打开房门。

    门外阳光刺眼,黄俊良站在院中,身后跟着几个护卫,看到她出现,表情玩味:“小道长昨夜睡得可好?可曾听到什么异响?”

    星野脸色不变,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揣着手笑嘻嘻道:“什么异响?贫道昨夜睡得早,什么都没听到。”

    黄俊良笑道:“昨夜府中进了贼,有人看到是个女子。我想着府中外人虽多,女子却不多,除了刚来的下人,剩下的几个,恰巧都住在这个院子里,便领着这几个目击者,来认认人。还请小道长不要介意。”

    星野心中一跳,后知后觉注意到黄俊良的称呼,从“仙人”变成“小道长”。她皱起眉头,佯装生气:“贫道是来帮你们黄家的忙,为何要平白无故受你们诬陷?即如此,贫道离开便是。”

    黄俊良身后的守卫向前几步,挡住了星野所有的去路。黄俊良笑嘻嘻道:“我也非平白无故来扰道长清静,只是昨夜恰巧有人听到,道长这边有奇怪的响声,所以才来看看。若道长同意,我便给道长安排个新住处,待宴会结束,黄某再亲自送道长出府。”

    星野眯着眼睛,心中怒火中烧。黄俊良这意思,是要把她关起来,等尘埃落定,丹药下肚,再将她放出。

    星野冷着脸,装作没听懂:“胡说八道!贫道日落前便睡下,刚刚听到你们的声音才醒,从未离开过房间半步!贫道凭什么跟你走?是谁说这里有响声的?你可叫他与我当面对峙。”

    黄俊良见她不松口,神色冷了几分。这人是他找进府的,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留下任何把柄,落下任何口实。否则父亲知道,定会责罚于他。

    黄俊良想了片刻,对身边的一个护卫说:“去,把扶神医请出来。”

    护卫敲开正房的房门,将一妇人从屋中请出。那女子穿着寻常布衣,脸上带着黑色面纱,身姿丰盈,眼神清冷。她走到黄俊良身旁,语气不耐:“知道的我都说了,还有什么事?”

    黄俊良陪着笑,语气却不退让:“扶神医,刚刚听你说,昨夜西侧厢房有些吵闹,似乎有人进出,可是如此?”

    扶舒抬眼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星野,顿了一下,冷笑着否认:“我何时这样说了?我只说似乎有人从屋顶穿过,向西厢房的方向去了,可从未说过这人便住在西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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