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择安城,大琼境内,与北山交界处,最繁华的城镇。

    这时节刚刚开春,正是买卖的好时候。城中汇聚了北山和大琼的商人,牵着马匹,来往穿梭,交易着不同的货物,满车而来,满载而归,如同城外开始泛绿的丛林一般,生机盎然。

    城中最大的酒楼,一层坐满了客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大堂中央的说书人,聚精会神听他讲述着亦真亦假的故事。

    酒楼门口的柏树下,席地而坐着一个小道姑,身旁立着一根竹竿,竹竿顶端挂着一根布条,上书“卜卦”二字,字迹有些潦草,落笔时似有些匆忙。

    小道姑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明眸皓齿,顾盼神飞,鼻梁上有一颗小小的痣,凭添几分俏皮。她的道袍有些宽松,袖子挽了几圈,露出纤细的手腕,手腕上绕着一圈红绳,系着一个小铃铛,泛着幽幽的光。

    这个小道姑正是星野。

    自她离开北山,来到大琼游历,已有十几日。进入大琼后,漫无目的地左逛逛右晃晃了几日后,还是来到了姜越口中那个有长生不老药出现的择安城。

    星野是不相信长生不老药的,毕竟如果真有这玩意,过往的那些帝皇,又怎么会一个又一个走向死亡?但她还是决定来凑凑热闹,看看是什么江湖骗子,能搞出这么大的声势。

    星野在城中摸索了几日,扮作算命的小道士,四处打听,没听闻谁家有长生不老药,但有人说黄家七日后要办宴席,还请了不少人。

    星野试图趁着月黑风高混进黄家,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长生不老药,但黄家守卫森严,护院看似松散,实则各个都是高手,而她甚至连“有没有”,“在哪里”这种基本问题都没有答案。

    那夜星野蹲在墙头,顶着寒风,默默盘算了半天,确定不能悄悄潜入再悄悄溜走后,遗憾离开。

    走不了暗道,只能想想明路。她今日来这里摆摊算卦,也是听说黄家的大公子今日回来这里听说书的,来碰碰运气。

    不远处酒楼里的说书人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开始第二个故事,星野闲来无事,便挪了挪屁股,紧贴着酒楼大门,听里面的故事。

    “诸位可曾听过北山国有一个神秘的黎鹿族?这个黎鹿族,可非常了不得。传闻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后,人族、妖族、神族等诸多族群,混居在一起,最初天地浩大,资源充足,各族群相安无事,但久而久之,总有那么一些族群,盯上了他族的资源,想要霸占掠夺。

    各族群天资差异巨大,一些弱小的部族无法抵挡他族的侵略,濒临灭绝之际,天地间逐渐产生了新的秩序,各族群需要分开居住。但这种情况产生了一个问题,前面两族联姻,所生的子女,应当归属于哪个族群呢?

    传说中,这群人一直处于模糊地带。但随着时间不断拉长,这些无法界定血统出身的孩子,在他所生活的部族,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一代又一代,直至血统彻底消失不见,他们也就成了寻常人。

    黎鹿族就是这么一个部族。传说黎鹿族的祖先,是天上的神族,娶了人族的姑娘,生了不少的孩子。这些孩子继续娶妻生子后,却没有引入新的人族血脉,而是内部不断繁衍生息,最终阴差阳错,将神族的血统,保留了下来。

    是以,时至今日,黎鹿族的许多孩子,还拥有可操控风雨的神力。神族的人发现黎鹿族后,也无可奈何,总不能要求他们,必须与纯正的人族繁衍下一代吧?于是神族便给他们加了一层限制,凡拥有异能的孩子,寿命都将受到限制。能力越强,寿命越短。大琼百姓能活到耄耋之年,但黎鹿族人大多都等不到知天命的那一日。

    几百年来,黎鹿族在北山的势力越来越大,逐渐建立了北山国。那时,北山王就是黎鹿族的圣女。后来,拥有神力的北山国愈加强大,吸引了不少人移居。黎鹿族善良而克制的民族,他们欢迎并接纳移居的人,却也不因为自身强大,而去侵占他人的领地。

    几十年前,北山国发生内乱。和曾经一样,人多了,心不齐,总会产生些事端。你们应该听过后面的故事,但我想说的,和你们不一样。大琼流传的版本,应是现任北山王联合大琼皇帝,大琼皇帝出兵,一举歼灭黎鹿族,后北山王主动投诚大琼,沦为藩属国,但实际上,大琼的军队从未能踏进过北山一步。

    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在下也不是很清楚,但根据猜测,北山王和圣女之间,应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现如今,黎鹿族人依旧好好生活在北山国内,甚至北山境内发生什么事,北山王亦会请现任黎鹿族圣女出山,一起商讨对策。两方势力可以说是和平相处,罕有争端……”

    说书人的故事已进尾声,房间里也渐渐起了嘈杂的声音。有一老人开口问道:“听闻北山境内有几座矿山,产出的矿石可炼制无坚不摧的兵刃,可是真的?”

    说书人一愣,不自觉点头:“是有几座矿山,但是不是真的无坚不摧,老夫也不知晓……”

    一少年嗤笑一声,打断了说书人的话:“什么都不知晓,可见都是假的!编故事也不编的完整些。我问你,若北山真的有这么厉害的矿石,诸国为何从不派兵抢夺?现下各地纷争不断,为何只有北山一直安居一隅?”

    说书人还没回答,一北山商人笑道:“谁说诸国没派过兵?不过是打不过罢了!”

    少年不信:“北山国面积不过大琼十分之一,就算和东面的大梁比,也不到大梁的一半,诸国怎么可能打不过?”

    说书人摇了摇头:“少年人,还是需要多出去走走看看。老夫刚刚提到过,北山黎鹿族,天生有神力,可操控风雨。北山国虽然面积小,但两面依山两面靠海,想要进出北山,必要经过一条狭长的山谷。此山谷约莫二十里,易守难攻。百年前,大琼建立前,九方皇族曾派兵围剿,但几乎是踏入山谷的瞬间,天地就变了颜色,暴风雪从天而降,片刻功夫便无法通行。是以,老夫才说,大琼军队从未踏入过北山,北山的投诚,必然有别的原因……”

    酒楼里的热闹还在继续,星野却没了听下去的兴趣。这说书人应当是个北山国人,但非黎鹿族人。他所提所说基本属实,北山国里人人皆知,只有小部分和黎鹿族有关的事情,添了几分臆测。

    星野挪回刚开始的位置,靠着树干,看着面前人来人往,边发呆边等着她守株待兔的那个人。

    有风轻柔拂过,带来一抹春的气息。这里的风与北山很不相同,温柔,旖旎,让人不自觉沉沦。星野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再睁开眼时,双目被如雪的颜色晃了一下。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男子,身材颀长,白色的长衫不染尘埃,细看有太极八卦图的暗纹,在阳光下似乎泛着光。他的脸被帏帽遮挡,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三分做作五分神秘。

    星野停下手中的动作,仰起头看着如松般站立的人,笑容真诚:“施主,算卦不?”

    言蹊看着竹竿顶端布条上的那两个字,双目被深深刺痛。

    这么多年了,真没见过这么烂的字,像是幼时养的那只叫阿福的长毛狗写得似的,歪七扭八,不堪入目。

    言蹊将目光从两个丑字上移开,看向对面小道姑的脸,略微扫了一圈,温声问道:“可能测字?”

    星野眨眨眼睛,从袖袋里掏出三枚铜板,上举着努力凑到言蹊帏帽前:“师父教的不多,只教了我伏羲六十八卦,您要不试试这个?”

    “……”言蹊沉默片刻,低声笑了一下,纠正道,“伏羲六十四卦。”

    星野被人揭穿,也不恼怒,自然而然收好三枚铜板,笑嘻嘻说道:“不然频道帮施主相面吧,贫道相面可准了!”

    她本以为对面这人会愤怒转身离去,她就能安安静静等黄家公子出现,却未成想那人自然而然蹲下,丝毫不在意衣摆沾染上尘埃。他手指纤长,挑开纬帽的帽裙:“道长观我最近运势如何?”

    星野看着他纬帽下的脸,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他专注地看着她,目光澄澈如北山上融化的雪水,不似人间物。

    她欣赏了片刻后,替他将纬帽整理好:“贫道已看清。施主这个相貌,还是遮住为好,免得引来太多小娘子,砸了贫道的摊位。”话音刚落,她似乎也发现这摊位连个桌子都没有,只有一根今早刚捡到的竹竿和那块破布,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贫道观施主红光满面,是红鸾星动啊!施主最近可遇到心仪女子……”

    “……”言蹊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站起身,打断她的话,“真是个小骗子。”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温润如水,随风飘入路过行人的耳朵,路过的人冲她指指点点,有人取笑,有人皱眉,更多的是围在一旁看热闹。

    星野本不在意这些,只想赶紧打发了他,却没想就在此时,那个她等了一日的人,和那一群围观百姓站在了一起,看这一场热闹。

    星野头皮发麻,开始后悔刚刚的满口胡言。她敛了笑意,转了转眼珠子,站起身,不忘将一旁的竹竿抱在怀里。她微微抬起下巴,看着面前比她高不少的男人:“施主可要与贫道打个赌?”

    言蹊收回正要离开的脚步,微微转头,看向她的方向:“赌什么?”

    星野头靠着怀中的竹竿,竹竿上的破布条落在她的肩头。她装作为难地摸了摸下巴:“施主说贫道学艺不精,贫道可不愿承认。现在这里围了这么多人,若贫道继续帮施主您卜算,您大可耍赖不认,大家伙儿也不好辨认真假……这样吧,贫道现在就算算明日的天气,这样到了明日,是非曲直自然能见分晓。若贫道算对了——”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目光停在了他腰间的玉佩上,“若我算准了,你把这块玉佩给我;若我算错了,我马上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言蹊颔首,帏帽上的皂纱微微晃动:“好。”

    见他答应,星野将竹竿靠在背后的树上,掐起手指,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看起来确实有几分玄乎。

    星野聚精会神,感受天地间风起云涌,半晌,睁开双眼,声音笃定:“明日辰时,有风起,巳时三刻有雨至,不大,约莫半个时辰,雨停,一刻钟后,有大雨倾盆,至申时方歇。”说完这些,她松了口气,抿了抿有些泛白的嘴唇,笑了起来,“明日大雨,贫道不出摊,不若后日此时此地,施主将玉佩给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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