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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乌龙

    是否有那么一个夏天让你永远难忘?

    夏风炎炎,蝉鸣树梢,知了声此起彼伏。

    夏婵楞楞盯着窗外一排排论辈分可以当她爷爷的树发呆,心里琢磨着怎样才能将这群知了猴一窝端,抬头眯眼看向毒辣的日光,没坚持几秒就败下阵来,轻叹出声,拉下了窗帘,挡住外头阳光的猛烈攻势。

    蝉声聒噪,不分昼夜,这个夏天难不难忘不知道,难捱是一定的了。

    夏婵是一周前到若水镇的,高考结束后夏婵妈妈就将她送到了外婆家。

    若水镇山清水秀,不如大城市四衢八街八街九陌,却尽钟灵之能事,要花得花香,逢草草愈青,唯一美中不足之处——知了太多。也因其全天无保留的展示歌喉,夏婵到如今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眼底已泛起淡淡的青。

    压下现在立刻马上想将罪魁祸首就地正法的冲动,夏婵躺倒在床上,百无聊赖刷起手机,打开微信,未读消息一条条弹出来,点开排在最前的对话框,果不其然来自夏沐昀。

    【酷昀】;姐,你在吗?

    【酷昀】;妈说你还要在外婆家待很久,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酷昀】:爸妈还在吵。。。我一个人承受不来啊

    【酷昀】:你是不是忘了你大明湖畔的弟弟了,快回来救救我吧5555

    ……

    夏婵照例打哈哈,指尖在屏幕轻点。

    【一口吃不夏】;暂时没有回家打算,学会自救。

    【一口吃不夏】;加油。

    退出夏沐昀的聊天框,夏婵没有再继续回复其他人消息,点开置顶聊天,对话停留在五天前。

    【昀妈】;小婵,我和你爸把这边事情还没解决清楚,你先在外婆家待一段时间,等事情差不多了我再回来接你。

    【一口吃不夏】;好

    对话上上下下划拉,再没有更多的了,夏婵长呼一口气,摁灭手机屏幕,闭上眼睛,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回家么,什么时候回家,她又怎么知道呢。

    “知知,外婆可以进来吗?”门外响起外婆的敲门声。

    夏婵回过神,忙起身下床开门。

    一开门就见外婆捂着腰,对着夏婵愁眉苦脸:“哎哟知知,最近这天忽冷忽热的,搞得外婆这腰疼病犯了,又馋西街那一口酥,你下午要是没事帮外婆跑一趟呗。”

    陶兰香女士,也就是夏婵外婆,年过花甲,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平常爱好就是养养花念念佛,哦,据夏婵这几天观察,还得多加一项,爱和隔壁家的老大爷搭话。

    腰疼什么,不存在的。夏婵心知肚明陶兰香女士是担心她每天待房里闷坏了,有意让自己出门散散心,便轻轻点了点头:“我有空的,您想吃枣泥的还是豆沙。”

    “枣泥豆沙各一半,要全糖的。”

    ……

    太阳没入云层,为街道细细铺上一层碎金,欲在日暮西沉前挥霍尽最后一丝余热,夏婵踏着一路金晖到西街买完一口酥也不急着回去,想着再去西街对面的购物大厦买些生活用品。

    购物大厦位于若水镇中心,离西街只有几条路的距离,夏婵跟着手机导航走了十来分钟便到了地方,购物大厦美其名曰购物大厦,实则就是大型超市。夏婵也不挑三拣四,直奔生活用品区买了洗发露沐浴露之类的必需品,路过药品区又顺便拿了几贴伤膏。

    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等夏婵结完账出了商场门,天色已不复来时霞光万里,小雨淅淅沥沥开始下起来,整座镇浸了水的润泽,陷入雨的温柔攻势里。

    眼见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夏婵没心思欣赏眼前雨景,回到超市眼疾手快在一圈大妈的包围中抢到了最后一把雨伞,门口已簇拥着一堆又一堆避雨的人。夏婵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板,考虑到冲到门口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可能性很大,准备从后门绕路走。

    后门直通一条小巷,小巷一侧紧紧挨着一座又一座屋檐,连绵至巷尾,雨水滴滴答答顺着檐角溅进地砖缝,逬到少女的白鞋边。

    夏婵今天穿了一条鹅黄的吊带裙,外面罩着一件杏白的开衫,沿着墙边行走间裙摆翩跹,少女踏碎雨幕,一抬眼便望见了不远处的楚盈莹。

    楚盈莹住在夏婵外婆家的隔壁,也就是陶兰香女士的搭讪对象老大爷的孙女,因着两位老人家时常沟通有无,请你尝尝我新腌的泡菜,给你品品我刚做的米酿,楚盈莹和夏婵没少做跑腿的活儿,一来二去也混了个脸熟。

    而此时,“楚盈莹,你想好了没啊,他到底人在哪。”一道突兀的声音横插进来。夏婵侧目将视线移到楚盈莹对面的女孩子身上。

    “哎呀,我说了我不知道宋悄在哪,你在这堵着我也没用。”楚盈莹一张脸扭曲得比苦瓜还苦瓜。

    “不可能!你和吕盛明关系这么好,你不知道吕盛明总知道,你别给我打马虎眼。”蒋伊人语调骤然拔高,向着楚盈莹又靠近一步,大有你不告诉姐,姐今儿就不放你走的架势。

    夏婵看这阵仗一时半会也消停不了,又想着自己和楚盈莹不过点头之交,贸然上前也不是她的作风,巷道本就狭窄,两个人堵在前头占了大部分位置,见绕路也行不通,夏婵便站在不远处静静等待闹剧结束。

    有人等烟雨,有人怪雨急,显然人们的悲欢并不相通。楚盈莹这厢仍在垂死挣扎:“也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你怎么不想想你这么久联系不上宋悄有可能大概也许是他不想见你呢……”

    夏婵默默望着渐大的雨势,正巧墙角窜出一只湿淋淋的小猫,毫不意外的,人猫视线相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无助。

    而此情此景被逼在角落的楚盈莹看在了眼里,见夏婵一脸担忧的模样,心下感动得稀里糊涂,登时福至心灵,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心瞬间大胆起来。

    “你不是奇怪为什么宋悄不见你么,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其实……其实宋悄已经有女朋友了!”楚盈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小得意。

    殊不知已被当成救命稻草的夏婵下意识顺着声响看向楚盈莹,只见后者双眼发光一眨不眨回望着她。

    夏婵:……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敏捷如楚盈莹还未等夏婵反应便一个箭步冲上前,悄声说了句:“夏婵夏婵江湖救急,多谢了!”便拉住夏蝉的手走回蒋伊人跟前:“就是她,我是和她一起出来的,我……我们等会就是要一起去找宋悄的,你……还是别想了。”

    蒋伊人看着楚盈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如此蹩脚的借口,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夏蝉,随即嗤笑一声:“楚盈莹,你就算扯好歹扯一个我会信的,随便找个生面孔糊弄我,有意思么你。她一看就不是我们这儿的人。”

    楚盈莹被戳穿还是理不直气也壮:“信不信随你,反正你是没戏,我们要走了,你别挡道。”

    蒋伊人一手拦住他们的去路:“不管你怎么说,今天我一定要见到宋悄,你不带我去我就把你和吕盛明谈恋爱的事告诉你爸妈!”

    “嘿哟,你这人怎么还血口喷人呢,我什么时候和吕盛明谈恋爱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啊哪只眼睛?”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们的事六班哪个有眼睛的看不出来啊……”

    “我看你今天不是来找宋悄的,是来找茬的是吧,我…….”

    眼看两人要动起手来,夏蝉终于忍无可忍:“我说两位——”

    二人顿时止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国粹,齐齐转头看向她。

    “可以给我让个路吗,我赶着回家……”

    气在头上的俩人这时倒是心照不宣,异口同声:“不行!”

    楚盈莹是想着吵架么多一个人多一分气势,她有意和夏婵交个朋友,已经自动将夏婵归为己方阵营的人了。

    而蒋伊人明显理智的多:“现在雨下这么大,你有伞……能不能带我们一程。”其次,尽管知道楚盈莹多半是糊弄她的,她也不想随便放走这个疑似宋悄女朋友的头号嫌疑人。

    楚盈莹见是拦不住蒋伊人了,也顺着她的话开口:“是啊是啊,现在雨下这么大,夏婵你让我们蹭个伞吧,拜托拜托……”

    夏婵想拒绝的话卡在喉咙,瞧两个人都一副你不答应我们就都耗在这的表情,心里默念日行一善日行一善,无奈点了点头。

    “去哪?”

    “金都汇!”

    “切,你还说你不知道……”

    ……

    如果早知会遇上这样的乌龙事件,夏婵今天一定不会轻易踏出家门。可惜没有如果。夏婵只恨出门怎么没翻翻黄历看凶吉。

    于是乎,一把伞默默承担起了所有,三个人挤作一团缓缓在雨里挪动着。

    一路上两个小学鸡你来我往拌嘴不停,夏婵夹在中间脑袋嗡嗡响,还是搞清楚了右边这位三句话两句离不开宋悄的痴情主人公叫蒋伊人。

    三人好不容易走到了金都汇,迎面便跑来一个高个子男生,长得眉清目秀,声音却洪亮:“楚盈莹,让你买点东西怎么回来这么晚,再晚点我都担心你被人贩子拐走了,我们这儿……诶?你怎么来了?”吕盛明看向楚盈莹背后的蒋伊人。

    楚盈莹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吕狗!你还好意思说!”

    楚盈莹拉过吕盛明的耳朵,凑上前小声说道:“还不是你,说来找宋悄的都打发了,蒋伊人多缠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刚刚去的路上碰见她,死活缠着要见宋悄……啊呀糟了,忘记还要买扑克了!”

    “算了算了,我们这边也快散了,你——”

    “吕盛明,宋悄现在在哪儿?”蒋伊人没工夫听这俩人嘀嘀咕咕,直截了当问出口。

    吕盛明挠挠头报了一个包厢号,蒋伊人听完便自顾自冲上了楼,留下三人面面相觑。吕盛明这才注意到楚盈莹身边的夏婵:“这位妹妹是?也是来找宋悄的?”

    楚盈莹忙摆摆手;“不是不是,她是我邻居,被我拐过来的,诶,对了夏婵,今天谢谢你把我送过来,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社交牛逼症吗……楚盈莹当然听不见夏婵内心os,还想拉着夏婵话家长里短,还是被吕盛明及时制止:“我们还是先上去吧,还不知道宋悄那边什么情况。”

    “喔喔对,夏婵你要不和我们一起上去吧。”

    楚盈莹说完不等夏婵拒绝,就急哄哄拉着人拐进了电梯,不知不觉间夏婵已跟着他们到了包厢门口。

    吕盛明推开门,霓虹灯明灭闪烁间暧昧交织,迷蒙了视线,一股热浪扑来,嘈杂喧嚣声已入耳,外面仍夹杂着风雨裹挟的凉意,里间却不知夏雨绵密,温暖如春。

    一扇门,隔开两个世界。

    夏婵就在这安静的一头,毫不意外的,第一眼,望向了另一个世界,烟火气缭绕间,那个少年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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