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看得见，是吧。”
“看见什么？”丁罗拉不记得他之前给她看过什么，只得再问。
“鬼。”
丁罗拉的手指下意识缩了回来，心脏扑通扑通作响。她回想跟杜远相处的点滴——是小森上午来时，他看到了吗？
“我观察你很久了，承认吧，我对同类很敏感。”
观察她？同类？他怕不是个变态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管他看到什么，反正死不认账就对了。这个操作她很熟。
小时候，也有个女孩子对她这样说过。她很开心，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但最后发现，那个女孩根本看不到，她只是来打探她，好得到嘲笑她的第一手资料，在孩子中间树立威望。
小森也说过，几十年来，除了捉鬼的，他都没遇到能见到他的普通人类。
能看到鬼的人，凤毛麟角。
“你不要怕。”杜远继续发消息，“我给你看看我们的根据地。你不是一个人，我们有很多同类。”
紧接着，他发过来一个链接。
是个境外链接，因为公司在国外也有业务，所以有境外的服务器。
丁罗拉没敢点。
根据地？全是能看见鬼的人吗？还是骗人的？
“你可以看看大家说的，再决定要不要承认。”杜远说。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丁罗拉忐忑地点开了链接。
这是一个中文论坛，跟普通的论坛没区别，只是用了繁体字。丁罗拉认的繁体字不多，看起来很吃力。
杜远发过来一张截图，指引她要点击哪里。根据指引，她来到了偏僻的灵异版块。
一条条帖子，每个题目都引人入胜。
《她说是老公把她推下去的》、《跟鬼谈恋爱靠谱吗》、《我的宝宝昨天被捉走了》、《萌新求助，泰国古曼童求指点》、《遇到了我爷爷那个年代的老鬼》、《收个宝宝，价格私聊》……
丁罗拉点开几条，跟灵异故事似的，编的非常华丽。
“怎么样？信了吗？”杜远问。
“挺好玩的。”丁罗拉回。
“你也可以把你的故事写上去。”
“我也很想写，可是我看不到啊/笑脸。”世界之大，她不会是唯一能见到鬼的。也许论坛里真的有人能看到，但至少她浏览的这几条，都是编的。
他们鬼片看得太多，觉得鬼都是披头散发的样子，随时出现在人类面前。也觉得鬼很强大，无所不能。但其实，鬼真的能力有限，甚至很可怜。
不知道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个论坛，丁罗拉想说，能看到鬼，并不是件好事。
“多逛逛，习惯了就好了。”杜远老道地回复。
“你能看到什么？”丁罗拉反问。
“两年前生过一次病后，突然就能看到了。”杜远显然已把她当作自己人，知无不言，“第一次看到阴兵借道，还以为是小说看多了做的梦，但那感觉很真实。之后会看到形形色色的鬼，男的、女的、白衣服的、红衣服的、老的、少的……一开始跟你一样，觉得很害怕，很痛苦。后来就习惯了。再后来找到这个论坛，看到同类这么多，就放心了。大家会分享自己的经历。”
“那我们公司有鬼吗？”
“公司没有，但附近有。”
丁罗拉心上一惊——幽灵咖啡？他真能看到？
“你能看到什么？”杜远突然反问。
“我什么都看不到啊。但觉得杜师兄讲得好有趣，想听。”丁罗拉继续装傻。
杜远发了个坏笑的表情，又回复：“一个穿职业装的女鬼。她以前在这边上班的，后来车祸死了。鬼魂就游荡在这里。”
丁罗拉没见过这只鬼。这边许是PC的地盘，除了咖啡馆那几只，周边都非常干净。
“她晚上才会出来……”这倒也有可能，毕竟她没加过夜班。
“还有一个流浪鬼，穿得破破烂烂，非常脏，也经常看到。他一直在翻垃圾桶，不停不停地翻……”
丁罗拉确实见过这样的鬼，不过是很多年前，也不是在这里。默默死去的流浪汉太多了，死后灵魂残存，依然重复着生前做的事。也许他们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有兴趣可以晚上来看。”
……没兴趣。
“鬼怕阳光，都是晚上出来。”
哈？
不说最后一句，丁罗拉差点儿就信了。
“我遇到时，都是假装看不见，他们也不知道我能看见。”杜远继续打字，“我怕遇到索命恶鬼，不敢接触。不敢像论坛上的人一样，去跟他们讲话，更不敢捉他们。”
捉鬼师吗？做这行的人还不少？
“里面有人很厉害，养了很多宝宝，让宝宝帮他做事。”
那不就是PC？
“还有人，跟鬼结婚。”
……勇气可嘉。
“你也会习惯这种生活的。”
我已经习惯了——丁罗拉想。
“如果你想说出你的感受，我随时恭候。”
“谢谢杜师兄，不过，我真的看不到。”现在的每分信任，以后都会变成扎回身上的刀。
“你第一天上班我就发现了。你会对着空气讲话。还有，你吃饭，为什么要点两份？”
第一天？小森只来了两天，他就看到了？
似乎料到丁罗拉不会回答，杜远自顾自道：“我理解你的感受，我也很怕被人当成怪人。所以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你只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就好了。”
……好体贴。
说了不问，杜远就真的不再发消息来了。
丁罗拉却没心思再去做其他事——不管他是否能看到鬼，总是有人发现她了。
她拿出手机，给小森发消息：“我的一个同事，好像也能看到鬼。”
小森自打能碰到手机，就没放下过，几乎是消息秒回：“哪个？”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高高瘦瘦，发型很帅。”
“没印象。你等着，我上来看看。”
“别别！”丁罗拉赶紧阻止，要是杜远真能看到，小森就暴露了，“等我下班去找你吧。”
“知道了，别吵我玩游戏了。”
天天就知道打游戏！咖啡馆生意惨淡，几个服务员都闲出屁来了。还好都是鬼，不用付工钱。
“小美女，你的奶茶。”
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真是白天也不能说鬼！
此刻波比身穿带有幽灵咖啡logo的黄色围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你？你怎么在这？”丁罗拉一时间分不清他是人形还是鬼形，说话都不敢张嘴。
“你的奶茶啊！”波比把外卖的奶茶举到脑袋旁，头一歪，装可爱。
“我没点奶茶啊！”
“哦？”波比的笑脸变成疑惑。他从围裙口袋拿出订单，递给丁罗拉：“你看。”
收件人确实是丁罗拉，地址也对，但手机号不对。
“这是谁的号码呀？”丁罗拉自言自语。
“管他谁的，写你名字，你就喝呗。”波比说。
“我不敢喝。”
“有什么不敢的，一杯奶茶而已！”
“来历不明的。”
“公园哥亲手做的，还能有毒？”
这倒也是。买的人不知道，做的人还是放心的。
“那就留下吧……”她正好也渴了。一杯奶茶而已，喝错了赔一杯就是。
波比回去了，丁罗拉坐下来，看到屏幕上杜远的对话框又跳出来。他已经震了半天了，可惜丁罗拉一直没看到。
他说：“请你喝的。”
哦，原来是他。
“谢谢。”除了谢谢，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求他千万别再聊到那个话题。
“别客气。/吐舌。”
杜远没跟她继续聊，丁罗拉左手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右手拿起鼠标，又点开方才那个论坛。
好容易捱到下班，丁罗拉赶紧收拾东西跑去咖啡馆。
咖啡馆还有四五桌客人，喝着咖啡谈着事。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萧条，还是有生意的，不用担心倒闭了。
“小森呢？”丁罗拉走到吧台，问粉围裙的公园。
“他啊，跟PC吃饭去了。”
“出去了？他约了我啊！”丁罗拉无语了。
“他没说啊，刚才开开心心跟PC去吃饭了。”
“去吃什么？”
“好像是火锅。”
“哪家？”
“不知道。”
丁罗拉拿出手机打电话，响了几声，那边才接。
“Hello！”
“哈你个大头鬼！我说来找你，你怎么走了？”
“啊？你说过吗？”
“你！”
“那你过来一起吃吧。”
“好，你在哪？”
“PC，这里是哪？”电话那头响起PC的声音，不过离得远听不清，小森重复了一遍，“新世纪广场萨瓦迪卡餐厅。”
“新世纪广场？开发区的新世纪广场？”几十公里开外的新世纪广场？“你们怎么跑那么远？”
“网上说这家的冬阴功火锅好吃啊！”
好吧，吃货。
“那你们慢慢吃吧。”
“你不来吗？”
“我飞过去啊！哼！”丁罗拉挂掉了电话，“果然还是为了口吃的！”
回过神，丁罗拉发现公园哥一直在边上偷听。
“怎么了？”丁罗拉的凶，只对小森，对别人就凶不起来了。软软糯糯，像个小绵羊。
“啧啧啧。”公园咋舌。
“为什么这副表情？”丁罗拉更加好奇。
“又去吃了！”公园的神情充满鄙夷。
“他们算是志同道合的吃友吧。”丁罗拉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什么网红店都不去，小森跟着她什么都吃不到。
公园长叹口气：“哎！”
边上的麦克思也叹了口气。
“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没事，没事，客人招呼了。”
丁罗拉被他俩搞得一头雾水。人家不讲，她也不会主动去问，只好回家。
以前无论去哪，大都有小森陪着。现在每天一个人上下班，而且这样的日子可能会持续很久……想到这里，不免难过。有种儿子长大不由娘的感觉。
“罗拉！”
没想到在晚高峰拥挤的地铁上，还能遇到认识的人。丁罗拉循声望去，看到一张阳光帅脸。
杨宇轩边说“不好意思”边挤到了她身旁，俯身在她耳旁轻声道：“帮个忙，假装下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