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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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纠缠于宅内的亡灵已超度。今后切记广结善缘，积德行善，勿以恶小而为之。相信令嫒在不久的将来就会痊愈。阿弥陀佛！”
“谢谢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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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心内长存爱与和平，必能战胜邪恶，获得内心的平静。让我们继续祈祷，愿主保佑这个纯真善良的小天使，阿门！”
“谢谢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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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互消长，此强彼就弱，此弱彼就强。阳弱时，邪祟易侵。配以阴时阴地的八字，目视邪物，也是可能。说白了，很多小孩都有阴阳眼。长大了，阳气足了就好了。”
“谢谢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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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小孩都会通过说谎来吸引大人的注意。你们可以仔细回想，是不是平时对她的关心太少了？或者对另一个孩子太过于关注，而忽略了她？小孩子的心理问题，大多是大人的原因，是你们家庭关系的集中体现……”
“谢谢医生！”
……
商场一楼，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队伍蜿蜒缓行。排队的人形形色色，或伸长脖子顾盼前方，或埋首于掌中之物，或与同伴谈笑风生。这是各个网红奶茶店开业时都很常见的一幕。
丁罗拉置身其中，目光顺次落在附近每个人身上，猜测有多少人是真来喝奶茶的，有多少人是花钱雇来的托儿。
一上午时间过去了，她转了转酸痛的脚腕，向前一步。终于得到了两杯传说中的芝士奶茶。
为了这两杯奶茶，她在周末的清晨爬起，追上了即将离站的公交车。在车上打瞌睡，头撞车窗两次，踩脚三次，被叫醒让座一次。
再坐公交车回到家，已然是黄昏时分。天边的红霞层层片片，让万物蒙上一层红纱，是美颜滤镜都渲不出的温柔。
走到自家楼前，一个女人正带着个小男孩散步。霞光自女人身后射出，为婀娜的身影撒了一圈淡淡的光辉。小男孩三四岁的样子，短衣短裤外露出白生生的小胳膊小腿，像刚削好的莲藕，让人想咬上一口。他t恤背后是只小熊图案，憨态可掬的样子跟小孩一样可爱。只是看到这只熊，丁罗拉就阵阵肉疼，仿佛真的被咬了一口。因为这只熊，实在是太贵了。别问她一条单身汪怎么知道童装价格，因为这身衣服就是她买的。
“姐！”丁罗拉小跑几步，追赶上去。
母子二人闻声回头，俱是一脸笑容。
丁罗拉俯身抱起孩子，用自己已经累出油的脸去蹭孩子娇嫩的小脸：“哎呦呦，我们龙龙怎么这么帅啊！”
孩子妈丁罗琳看不下去了，露出嫌恶的表情：“你脸上有粉底，小心把孩子蹭过敏了。”
龙龙也嫌弃地推开她：“有屁屁霜！”所有往脸上抹的膏状物体都被他称为屁屁霜。
丁罗拉对孩子做了个恐吓的表情，孩子也回以同款表情。
“奶茶好喝吗？”丁罗琳早上起床，便见到一个风风火火去买奶茶的背影。
“不值得。”丁罗拉实话实说。
“那以后不用早起咯。”姐姐挑挑眉，揶揄道。丁罗琳未施粉黛，天生的柳叶眉宛如两条活泼的小鱼，在细白的皮肤上轻轻起舞，显得整个人妩媚生动。
“我以后都不会为吃的去排队了！”丁罗拉为自己的时间感到不值，一天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那可糟了，妈明天想去吃海底捞……”姐姐看好戏似的瞧向她——这是一家365天没有一天不排队的店。
“……一把年纪吃火锅不上火吗？”丁罗拉的脚腕又隐隐作痛，“就不能吃家不排队的吗？”
“她说你能去排奶茶，就能帮她去排火锅。”姐姐抿嘴笑道。
丁罗拉：“……”
“其实她是想……啊，那是宇轩吗？”姐姐的话题戛然而止，此刻的目光也已略过她，落在后面的事物上。
姐妹俩闲话的功夫，一辆黑色轿车停到了门口的停车位上。三个车门同时开启，前面下的两人是她家对门的杨家老两口，后排下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生。男生从后排拎出背包，边站直身子，边把背包甩在了肩上。他个子不低，身材挺拔，转过身后，那眉目也俊秀好看。清爽的白t恤牛仔裤，俊朗的面容，整个人就像春日里最灿烂的阳光。放在哪个学校，都能评上一株校草。
“杨阿姨好，杨叔叔好。”丁罗琳率先开口，向正从后备箱往外搬行李的老两口问好，“宇轩回来了？放暑假了吗？”
老两口光顾着搬行李了，仿佛刚看见不远处的丁家姐妹，杨妈妈恍然道：“啊，是罗琳啊。可不是吗，就待一阵还得回去。你说毕业了像罗拉一样回家找份工作多好，偏偏学校还给保研了，不念都不行。这一念又是好几年，再回来不知什么时候了。还是生女儿好啊，老了全围在身边。生儿子有什么用？翅膀硬了有多远飞多远……”
“看看那里面还有没有东西了？”杨爸爸搬出第二个行李箱，边直腰，边打断老妻的絮叨，“她是说人老了就想儿女多陪伴陪伴，有多大出息也不如多陪爸妈吃几顿饭，呵呵。”后两句是对着丁家姐妹说的，似乎怕杨妈妈再说下去会口无遮拦。
“这里是没有了，宇轩，你看还有什么落下没？”杨妈妈中了调虎离山计，认真地把车从里到外看了一遍，还呼唤儿子来看。
“罗琳姐好。”杨宇轩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母亲，而是先插空向丁罗琳问了好。再看向旁边那个除了回头时看了他一眼，之后就一直在认真逗孩子，连个正脸都没再给过他的女生，他不知该不该也问声好。
“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一家团圆了，龙龙也饿了，我们先回去了。”丁罗琳笑眯眯地回答杨家老小，伸手扶上丁罗拉早已转过的后背，走进了单元门。
房子是老房子，楼层不高，没有电梯。她们住在三楼，走到二楼的时候，姐妹俩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今晚的晚饭，大概吃不舒坦了。
龙龙一进门，就开启了满屋乱窜模式。他的玩具遍布全屋，还有自动重现功能，每天收拾一百次也收不完。
“倒是会赶时候，饭刚好就全回来了。”母上大人的话同炒菜声一起传出厨房，“洗手盛饭来！”
丁罗琳押着龙龙去洗手，丁罗拉走进厨房去帮忙。
丁家爸爸听到开饭，也从阳台走了进来。袖口卷着，手也是刚在阳台洗手池洗过的，应该又在伺弄他的花鸟鱼虫。
“罗拉回来了？奶茶好喝吗？”全家人都知道罗拉去排队买奶茶了。
“嗯，还好。”
“在哪里卖啊？”老丁同志摘下眼镜擦了擦，“下次我去帮你排吧，反正我退休在家也没事干，你们年轻人时间宝贵，好好工作。”
“不不，不用了。”丁罗拉赶紧摇头，“也没那么好喝，不值得排队。”
“哦，这样啊。”老丁戴回眼镜，“那种东西是应该少喝，看电视上说里面很多添加剂，太不健康。”
“是。我平时也不怎么喝。”
“那么爱排队帮我去排鸡蛋啊！”母上大人罗女士，为丁罗拉排奶茶走了一整天感到非常气愤，年轻人真是不拿时间当时间，“有这一天时间能帮我排几十斤鸡蛋，够全家人吃一个月！平时让你们干点儿什么磨磨蹭蹭的，为了口喝的能排一天队！什么出息！”
罗女士也不是真生气，只是絮叨。不过经常絮叨着絮叨着，就翻出不知哪年的旧账来，然后把当事人狠狠骂一顿。这次是真骂。
“没办法，是遗传啊。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还经常帮你去排那个老婆饼呢。还有那个什么糕，我也没少帮你排。你看看，女儿不就是像你嘛！呵呵呵呵！”老丁为了保护女儿，挺身而出，还费劲心思找出点甜蜜的理由。
“是是是，都怪我没经受住糖衣炮弹考验，不然还像现在一样伺候你们丁家老小？”罗女士端出最后一盘菜，放好后，自己也坐了下来。似乎听进了老丁的甜言蜜语，坐下时嘴角还抿了抿。
罗拉和罗琳母子也坐到饭桌旁，丁家的日常晚宴正式开始。
“对门宇轩回来了，你们知道吗？”
该来的躲不掉，罗女士开启了今晚的话题。
“嗯，刚才上楼时碰见了。”丁罗琳边给龙龙喂饭边回答。
“听说还保研了，这回又够宇轩他妈吹三年了。”罗女士越是讲大事，就越是语气平静。因为欲扬先抑，后面有大招等着。现在这语气平静的，余震要十级左右。
罗琳和罗拉已经预料到她要讲什么，都闷头吃饭不再回答。老丁是个不爱讲人是非的，也不想回答。
“老庞家的女儿不是也在那边念书嘛。不在一个学校，但是偶尔也会聚会。她回来就说，杨宇轩在那边作风很不好。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的。长得是不错，就是太花心了。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也不知道管管儿子的人品。”
“哦？宇轩是这样的人吗？”老丁疑惑，“这孩子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品不会差啊！是吧，罗拉？”
“嗯。”丁罗拉满口是饭，敷衍着回答。
“人是会变的，更何况二十来岁长得还不错的年轻人。就算人品再好，也禁不住女生送上门啊。是吧，罗拉？”
“嗯。”丁罗拉只想好好吃顿饭。
“那也不能这样啊。女孩子要自爱，男孩子也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罗拉，你们同学十多年，宇轩一直这样？”老丁对宇轩的堕落感到非常痛惜。
“也没有十多年……初中时不在一个班……”丁罗拉低声回答。
“哦，那加上幼儿园也是十多年咯。”老丁是技术出身，说出的话讲究严谨。
“……嗯。”如果幼儿园也算的话，确实十多年了。
“这孩子每次见我都很礼貌，可不像这种人。可不能道听途说，就坏了人家男孩的名节。”
“……”闷头吃饭。
“还名节呢，是他坏了人家小姑娘名节吧！不过现在的小姑娘也都太开放，还没结婚就跟男的搞在一起，物以类聚。”罗女士突然敲了下碗，脸转了方向，“丁罗拉，你可给我听清楚，你绝对不可以给我搞这些。要是让我知道了，打断你的腿！”
“嗯，知道的。”丁罗拉无辜的大眼睛看向罗女士，诚恳地向她保证。
“要知道你姐姐跟那个混蛋好了那么多年，最后也是结婚了才住到一起的。虽然那混蛋……”
“哎哎哎，说着宇轩呢，怎么又扯到罗琳身上了。”见丁罗琳的面色黯淡下来，老丁赶紧帮着打圆场，“你说宇轩的事都是真的？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还一直想着让他当小女婿呢！”
“噗！”丁罗拉差点一口饭呛死。
罗女士递了她一张纸巾，对老丁道：“那你还是省省吧！人家儿子高贵着呢，看不上你家女儿。”
“这是怎么说的？老杨也很喜欢罗拉啊。”
“那要看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了。我永远忘不了当年罗拉要去他家玩，宇轩堵着门不让进，说她妈不让他跟罗拉玩。”
老丁叹了口气：“嗨，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他们才几岁？都是小孩子闹着玩的。你怎么还这么在意。”
“宇轩说是‘他妈’说的！”罗女士将那两个字重点加粗，“她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表面嘻嘻哈哈的，背后这么对我女儿，就是一两面派！换成罗琳，他儿子配都配不上！就算罗拉学习不好，什么特长也不会，长得也不是多出众，性格也不太好，但他家想娶，我还不让嫁呢！”
“……”
丁罗琳同情地摸摸罗拉的头。
“我女儿哪有你说的那样差！”连木讷的老丁都不爱听了，“是罗琳太优秀，衬托得罗拉普通了。其实单看罗拉，也是很多优点的。比如……嗯，做一个普通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好。每天没心没肺吃吃喝喝，一直围着我身边，我就觉得挺好！”
“……”
“她就是随了你这温吞性子！”罗女士又将炮火转移了目标，“什么都差不多就得了，也不好强上进。你说同样爸妈养的姐妹俩，一个重点大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另一个就学啥啥不行，你说说是为什么？”
“哎呀，孩子还在这儿，你也不要说得这么直嘛。”老丁就真得是高智商低情商的典范。
“有什么的，从小说到大的，还怕她现在想不开不成？”
“孩子大了嘛，要面子的。”
“面子是自己挣得，不是别人给的！”
“那么罗琳学习好是随了我嘛，罗拉就……”
“丁学汉，你这是在说我笨咯！”
“哈哈哈，当然没有，当然没有！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
“你今天不讲清楚我跟你没完！”
……
老丁成功帮女儿们转移了炮火，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向她们使眼色撤退。
“罗拉，龙龙衣服吃脏了，帮我一起给他洗个澡。”
丁罗拉闻声而逃：“来咯！”
“都跑了谁洗碗！”罗女士在身后咆哮。
“我洗我洗！”老丁继续挺身而出，“让孩子们歇歇。”
春末的晚上，微风阵阵，还带着些许暑气。丁罗拉洗好澡，就躺在床上，翘着脚看小说。
敲门声响起，不等她回答，那人就推门而入。这是丁罗琳以前辅导她学习时养成的习惯，为了抓她是不是又偷偷看小说漫画之类的。现在妹妹早已不用偷看，但丁罗琳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回来。她是个一但行成习惯就很难改的人。比如小时候的学习、练琴、练舞……长大后的恋爱。
“妈怕碰上杨阿姨，他们晚上不去遛弯了。你去倒下垃圾吧，刚才给龙龙冲奶粉时闻到都臭了。天热垃圾放不住。”
“嗯，好。”丁罗拉从床上爬起来，叹了口气，“至于吗？”
“那还用说？”丁罗琳回头看了眼主卧，确定没人出来，才小声说，“宇轩保研对妈的刺激不小，你能躲就躲吧。”
丁罗拉垂头丧气：“哎，他快定居外国吧，最好能把他爸妈也接走。”
姐姐摸摸妹妹的头，笑着回房间了。
丁罗拉到厨房拎上垃圾，踩着老丁宽大的拖鞋出门了。
关上门，声控灯就亮了，为了让灯持续亮着，因为提着垃圾不能拍手的丁罗拉，只能将脚跺得很响。啪嗒啪嗒的，像个巨人。
这个小区是父母单位的集资房，已经有年头了。随着城市的发展，当年的城边边现在变成了老城中心。商业繁华，交通便利。即便比不上新建的高楼大厦，但熟识了几十年的老工友们也不愿搬走，图这里的方便和人情味。幸而当年这家大国企福利好，作为给科研人员准备的家属楼，全都是三四室的大户型。因而现在住上两三代人也不觉得拥挤。老一辈从青丝到白首，眼看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又都有了新的孩子。
垃圾桶是放在楼门前的，两排停车位中间有个小型垃圾站，放着分类的四个垃圾桶。丁罗拉屏着呼吸，把垃圾倒进厨余垃圾桶。
转身回返，却不幸中了个大奖——不是踩了狗屎，但闹心程度也差不多——保研万人迷大帅哥也要亲自倒垃圾吗？
大帅哥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丁罗拉收回目光，从这个能照亮夜晚的大男孩身旁，视若无睹地绕过去了。跟从前做的千百次一样。即便她现在穿的是小黄鸭睡衣和父亲的大拖鞋，但她知道自己是最酷的。
你很帅，我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