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国的街道上充斥着霓虹灯光，车窗外还在淅淅沥沥的飘着雨丝。很快陶念就到了公寓门口，门上的铃声响了两声后就开了门。徐佳晨略显稚嫩的脸上有了些胡茬，整个人也是完全没有了之前贵公子的感觉，如果不是他现在住的还不错，他一定不比街上的流浪汉好到哪里去。

    徐佳晨开门看到陶念的瞬间，黯淡无光的眼睛瞬间布满生机，屋里的男人只穿着一件白色长袖，一把抱住陶念，连带着自己仅剩的体温也一并融入了这个拥抱里。陶念身上占了些雨水，徐佳晨又穿的这么薄，只这样任由他在门口抱着自己，绝对是要生病的。

    他瘦了，瘦了好多。少年的骨头可以轻而易举的摸到，但两个胳膊的力度却比以前更紧了。他抱住的不仅仅的陶念这个人，还是他仅有的一丝希望与温暖。他的胳膊紧了又紧，没有任何想要松开的意思，温顺的头发深深的埋入陶念的脖间。像个满肚子委屈的大狗一样，拥抱的沉重又可怜。

    “芹芹，我来了。"陶念伸出手轻轻抚摸这他的后背，“可以先进屋吗？我在外面好冷。”

    陶念很会拿捏徐佳晨，她知道，如果自己说：“徐佳晨，外面太冷了，你会感冒。”或者“徐佳晨，你先放开我进屋。”这样为他考虑的话，是没有用的。他只会继续不管不顾的抱着陶念，直到自己真的快要冻僵了，才会不情不愿的撒手。而现在陶念的话，让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会让陶念继续挨冻，那他就会立马松开陶念，把陶念领进屋子。

    果然，他听到陶念的话，就马上松开了胳膊，转而拉着陶念的手腕就进了房间。进屋的瞬间，陶念感觉身边像是有人在盯着一样，这种感觉就像是之前为了争取角色不停试戏，特意到导演休息的酒店二次试戏的感觉。那个时候任钰就经常告诉陶念要小心，即便是这样，身边的狗仔也是随时都能定位到陶念一样。多亏了任钰，那些所谓被拍到“当红女明星为角色，主动献身”的戏码才没有出现在头条上。但在刚刚，陶念又出现了那种感觉。不过也就一瞬间，也可能是这些年躲狗仔留下的后遗症。

    房间里一片杂乱，徐佳晨在沙发上收拾出一个位置，让陶念先坐下。自己打开烧水壶烧了些热水，然后就是整个人蜷缩的坐在沙发的角落，一言不发。陶念看了眼屋里的环境，很难想象这些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看着一米八几的男人此刻就这么蜷缩成一团，陶念心里也不舒服。

    “怎么搞成这样了？”陶念试探性地问，徐佳晨没有说话，眼睛却转向陶念，安静的看着她。

    “你在阿勒泰过得不错？”他的嗓子沙哑，嘴角也是干裂的，这声音就像是他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过两天我就回去了，你。。。你应该明白你父亲的良苦用心。”陶念知道他是在怪她，怪她就这么简单的抛弃他，离开他。

    安静的少年突然暴躁起来，眼里的红血丝更加明显，嘶哑着喉咙：“你别跟我提他！他就是想困住我，就像当年困住我妈一样。我最终也会死在这里。”徐佳晨的情绪突然变得这么激动，着实把陶念吓了一跳。虽然知道两父子一直不太和谐，但从来也不清楚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陶念坐过去抱住濒临崩溃的徐佳晨，贴近陶念的那一刻，爆裂的情绪才有所缓解。

    “芹芹，不会的。”陶念尽力用自己身体去给予他稳定的安全感，让他恢复平静。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整个人依靠在陶念怀里快要碎了一样。渐渐的恢复了沉默，眼神就这样空洞的向前延申。

    “十一岁那年，我和我妈就是这么被他带到这里的，他说他工作忙，没时间经常回家。给我妈配了个保姆就不管我们了，经常连电话都不接。我妈不会说英语，整日不愿出门。我强行拉着她，才勉强愿意。我妈平日里也只能跟我说说话，可他却说要送我继续出国读书，整日待着我妈身边就说我妈害了我。”徐佳晨面无表情的说着，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强行把我送出国后，没过一年我就接到了我妈去世的消息。我赶回来质问他，他却说我妈是因为生病，可我走的时候我妈明明很健康。一定是他，都是他的不管不顾才导致了我妈的离开。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事事都有章法，陶念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她也不好脱口而出安慰的话，或者选在站在那一边。没想到徐父的狠厉也会用到自己的老婆孩子身上，时至今日外界都从来没有传过一丝有关徐父家人的新闻，只知道他有徐佳晨这个儿子。

    “我妈最喜欢吃芹菜，我们在这边生活的时候，她也只学会了芹菜这个单词。总是芹芹，芹芹的喊我，之前我总是不愿意她给我取这么随意的小名，可现在，我再也听不到了。”

    徐佳晨的整个后背在抽搐，头低的很低，陶念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和脸上的泪水，只是觉得现在怀里的这个人很脆弱。

    “芹芹，你会挺过来的。”陶念的手一遍遍的摩挲着他的后背，帮他捋顺哭出的岔气。

    厨房里的热水已经烧开了，陶念起身想去给他倒杯热水，手腕却紧紧被他抓住：“你要走？”刚才还在沉默的少年，此刻顶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满脸可怜的神情，谁能拒绝呢？

    “我不走，我帮你倒杯水。”陶念说到。

    “我知道，他不会轻易让我离开的。你。。你能不能陪我待在这里。我会竭尽全力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徐佳晨的表情严肃，态度诚恳。

    陶念想要的，不过就是自由而已。看来他还是不懂陶念，陶念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人留下。她不会因为徐佳晨留在M国，同样也不会因为孟航留在阿勒泰。她做了太多年的笼中鸟，现在她想自由的飞。

    “先喝点热水吧。”陶念选择了回避，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还去刺激他，只能先回避话题。

    陶念的反应徐佳晨都看在眼里，手腕上的力度也没有了。陶念找了两个杯子洗干净，热水的水蒸气一泻而出，升腾在陶念的脸上，蒙住了她的决定。

    “你回去吧。”沙发上的人冷不丁说到，陶念全当他在耍脾气，没理会他的话，把热水递到他手里。

    “我说真的，你回去吧。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不能离开，那你就尽量自由。”徐佳晨接过热水，吹散了笼罩的热气。

    “芹芹，我。。。”徐佳晨抬头打断陶念的话，“我不喜欢你叫我芹芹，你不要总是把我当作比你小的弟弟。要知道，现在这个房子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想做什么你能跑得掉吗？”

    徐佳晨的话让陶念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忽视眼前这个男人了？

    他坐在沙发上，继续说道：“我本以为你会可怜我留下来，但你比我想得要倔多了。我会慢慢适应，你不用担心我。”说话间就起身拿着陶念的衣服，推着陶念出了门。“我不会离开你，放心。阿念，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陶念对于徐佳晨的态度转变有些摸不到头脑，就这么被他推出了门外。陶念回头望着楼上的玻璃窗，灯光照映下显现出一个瘦弱少年的身影。那就回去吧，少年现在或许真的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男孩了。

    回去的路上，陶念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漫无目的的在街边站着，看着路上行色匆匆的人群。自己该去哪？回阿勒泰吧，哪里是目前唯一的定所。陶念在候机室里发呆，在飞机上也在发呆。

    落地阿勒泰机场，凌烈的风才把陶念吹回神。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了，没顾得上吃饭，就坐车回了小镇。她想干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从大巴车上下来，陶念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下午的太阳还高悬在头顶。找了家面馆先休息一下，在思索下一步。手机上的消息不时弹出，陶念来回三天，孟航一条信息也没发，一个电话也没打。陶念所想，孟航大概就是和自己有相似之处又完全不一样的存在。有时候陶念在两人的关系里也会恍惚，但仔细想来，孟航除了亲近时的局促外，没有对她有过任何的主动和动摇。

    无论是关心还是牵挂都没有，陶念本身以为自己是心狠的角色，这么看来，孟航比自己更不在意吧。

    陶念就这么在小镇上晃悠，在商场的躺椅上趴着，一会又去饮品店里坐着。兜兜转转，已经到了晚上。陶念在便利店里坐了很久，一句话也不说，就静静的看着街上的人。

    刹那间眼泪喷泻而出，额头上的青筋凸起。积攒了一天的情绪，此刻终于是收不住了。她在想自己的家庭，徐佳晨尚且觉得难过，那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安慰他？又凭什么去安慰别人。难道自己就过的很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