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听说陛下在半月前便差人将圣旨送去太师府,要封娄太师军师一职。”

    缚若寒环顾四周,见无人,才悄声压在朝颜耳侧解释,而后反问:“难道您不知晓此事?”

    最初他从父亲口中得知此消息时还在为太师大人高兴。早在前几年他孩童时期便一直听闻娄太师的威名,他之所以刻苦习武,参加武官选拔,多半的原因是因为娄卿旻。

    年少时便一直以太师大人为楷模,向他学习,日夜不断地练武,好在如今的愿景实现一半了。

    想起那位身居高位仍洁身自好的大人,缚若寒眼中便闪着微光,满面笑容神采飞扬,那是一种对豪杰的仰慕崇敬之情。

    缚若寒回忆着幼时趣事的同时,朝颜也垂眸沉思。

    本以为那事在保密阶段,应是不会有人知晓。但眼下听到缚若寒所言,设娄卿旻为文官一事朝中早已传开。

    那娄卿旻迫于压力应该也会接旨吧?不过这都是朝颜的猜测,毕竟那日他也确确实实说了对加官进爵不感兴趣。

    忽然听见少年一声叹息,他将手上的剑随意放置在亭台一侧的木桩上,双手抱胸,有些好奇:“说起来太师这个时段还未给圣上明确的答复,陛下竟也不急。”

    太子失踪一事早就传遍敌国,时间根本耽误不得,若再晚些,怕是来不及规划便要上战场了。

    他在京城比武练剑都是小打小闹,还未真正见过那等大场面,未知的危险总是让人惧怕的。不过若真有娄太师这个过来人在一侧帮衬着,他肯定不会像只无头苍蝇乱窜。

    所以缚若寒打心眼里还是希望太师可以当任军师一职。

    “还未答复?”朝颜下意识呢喃着。

    那日一别,朝颜便收起了找他帮忙的心思,本以为他已经拒绝过了,谁知……

    不过她转念一想,既然还未答复,应是还有商量的余地。或许那日她将哥哥搬出之后,他迫于兄弟情谊,又愿意上任了呢?

    一旁的缚若寒自顾自接话:“臣自年幼时便一直听着太子与太师大人的丰功伟绩长大,陛下下旨封他为军师时我高兴极了,若真能与他一起共事,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看来他对你影响很大。”

    “那是自然。太师大人一直是我学习的模范。”

    ……

    见过缚若寒对太师的崇拜后,朝颜才彻彻底底地感觉到此人虽是孩子心性,但后生可畏。

    她到底是没开口与他谈正事便被父皇的召唤提醒,匆匆回了宫。

    不过今日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娄卿旻上任一事又有了转圜的余地。

    论盟友选择,姜还是老的辣。

    若将娄卿旻看作第二选择,便无人能排第一。

    *

    秋季寒凉,许是衾被有些薄了,加上朝颜心里有事,便一夜无眠,直到翌日起身时才发觉头昏脑涨,身子不舒服,她便直接赖在榻上睡了个回笼觉。

    先前母亲在世时,宠她爱她,便依着她的惰性,特意下旨免去每日请安一事,倒也成全了今日此等特殊情况,否则照着衡皇后的性子,必定会揪住她不放。

    槐夏天还未亮便起来了,给朝颜加了床衾被后便出去做事。待她再回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朝颜一早上未进食,槐夏心里惦念得紧,她跑去膳房拿了几盘精致茶点便来了寝殿。

    她来的时候朝颜正盖着薄被半躺在榻上,手心握着一本典籍来回翻阅,恍惚中听见殿外女人匆忙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兴高采烈的声音,

    “殿下,殿下!好消息!”

    槐夏将手中东西放在屏风前的桌案上,一鼓作气小跑到朝颜身前,速度很快,发型都乱糟糟的。

    夜里着了凉,朝颜面色极淡,甚至还有几分病态。

    听到槐夏的声音,她面上总算有了丝表情,将书放置一旁,一手掀起衾被坐起身,抬眼看着槐夏。

    笑吟吟地:“什么消息你竟如此高兴?”

    “对殿下您来说,也是好消息!”槐夏故作神秘。

    朝颜被她神神叨叨的模样吸引,顺着她的话抬了抬下巴。

    槐夏便逐字逐句解释着:“奴婢方才带着冬月去皇后宫中领命,听宫人们说,太师大人居然上朝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知道娄卿旻自担任太师后便避之朝堂,从不过问朝中事,进宫除了去皇子府教皇太子学习,也不会出现在宫里其他地方。

    故而今日前朝大殿上多了一位人物,前朝服侍的宫人们在清点朝臣人数时,见到那位,都被吓了一跳。

    朝颜还未仔细问,谁知槐夏接下来这一句让她更加震惊。

    “据说太师大人已经接下圣旨,正式担任军师一职了。”

    “此话当真?”

    朝颜一听这话,眉眼生动,身上那股虚弱气息消散,顿时便打起了精神。

    “比真金还真!”槐夏猛地点头,“奴婢还见陛下派了好长一队人马到国库中为太师准备贺礼了。”

    朝颜秀眉轻挑,感叹着父皇居然舍得在国库中挑贺礼,貌似是下大手笔。

    眼下哥哥失踪,军中无人可用,父皇终于清醒,终于做好准备要拉拢娄卿旻了。

    还好,不算太晚。

    朝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忆起娄卿旻,她也有些疑惑,既然会接旨,为何那日要拒绝她?

    朝颜想不通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思来想去喃喃自语道:

    “莫非这些能人善士的心思都是如此奇怪,如此口是心非?明明之前说过对加官进爵不感兴趣,转眼间却改了主意。”

    她不知,也不懂。

    不过他既然已经答应上任,对朝颜来说,确确实实是喜事一桩。

    看着桌案上的点心,朝颜转而想到自己又有事做了。

    缚若寒被封将军时,她第二日便带着大大小小的薄礼去祝贺了。

    如今娄卿旻担任军师,她定是也要去一趟的,况且她有求于他。

    事情忽然有变,解决之法就在眼前,朝颜摸索着一旁的衣物,不禁发笑。

    若这次去太师府拜访定要好好备些礼物,省得再如上次那般闹了笑话。

    *

    凉风瑟瑟,秋雨绵绵。

    深秋时节总是多雨,温度一日低于一日,本以为那晚着凉只是小事,没曾想在宫里待了两天后,朝颜身上的病气竟连带着严重了许多,喉间也愈发疼痛。

    昨日便听闻皇帝给太师府送去了许多金银饰品,其中有许多常人未见过的稀有红玛瑙、玉翡翠、鎏金杯,各式各样的珍贵补品。

    还有黄金白银,许多藏书,大大小小加起来足足有二十多箱,阵仗之大还是华纪国建国以来头一回。

    新官上任前去祝贺本就很重要,时间紧迫,朝颜也不想因为一场小风寒便将事推迟,索性多穿了几件便带着宫人们去往太师府。

    一路风尘仆仆,虽是坐在马车上,还是抵御不了刺骨的寒冷。

    太师府管家听闻公主要来,早早候在府邸门口,待朝颜一下轿子便引着人去往前厅。

    朝颜来时,娄卿旻正端坐在主座位置,眸子紧紧盯着手中那卷卷宗,身前放着一杯茶水。

    似乎是方才斟的茶,茶中冒着层热气,水汽缓缓漫延至脸庞,他整个人宛如浸泡在泉水中一般,带着暖意。

    朝颜瞥见他赭石色的外衣上有一层白色内衬,上面的流云蜀绣特别清晰,一眼望去显得他更加华贵,仿佛脱离了尘世。

    “大人,殿下到了。”

    闻言男人抬起了头,像屋外看过来。

    管家留下一句话,便没过多废话,自顾自地带着朝颜身后侍女下去,收了礼。

    朝颜心中感叹娄卿旻竟将管家训得如此安分守己,而后迈着步子走进来,她注意力都在脚下的门槛,一直伸手去扒拉身上宽大的披风,便没注意到男人的目光。

    娄卿旻看着女人缓步走进来,她身上的大红色披风映入眼帘,耀眼似火,冷清的大厅突然惊现了一抹生机。

    内里一件藕粉色衣裙完整勾勒出她的身姿,腰间挂着的那缕细细的蓝色流苏衣带随着脚步摇摆不定,裙摆垂在脚下,上面用白色丝绸绣了几朵栩栩如生的杜鹃花。

    一身打扮既保暖又尽显幼态。

    娄卿旻早已将手里卷宗放下,从方才的侧身慢慢转过来,正视着来人,见她扶着披风迈着碎步,能将短短的路程走得如此小心翼翼也是头一人。

    看这场面有几分滑稽,娄卿旻忽的想逗她,便开口:“殿下这次又带了些什么点心?”

    “如意坊?还是宫里的?”

    朝颜被他一句话调侃后面色红得滴血,生生愣在原地,轻咳了几声,嗓音沙哑着解释:“大人别再笑话我了,这次没有……”

    谁不知道如意坊是京城最大的贩卖糕点处所,他肯定是故意这样问的,朝颜如是想。

    娄卿旻听到她声音与上次所闻不太一样,这才正儿八经打量她。

    只见女人的面颊和鼻尖泛着异常的红,穿着也厚重许多,便觉得是她从外带来了冷气,而后关怀道:“同你说笑罢了,坐下吧。”

    朝颜找了个离他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又捂嘴轻咳了几声,嗓音有些奇怪。

    娄卿旻静静注视了她一会儿,见女人面色不是正常的红润,更像是发热,他这才意识到眼前人是病了。

    “身子不舒服便少出门。”

    他语气沉沉的,莫名严肃,似乎还有些不高兴。

    朝颜不知道他不高兴是因为什么,只觉得他身为长辈,关心提醒她几句也于情于理。

    朝颜随即摇摇头解释:“不碍事的,主要是想来贺太师大人当任军师之喜。”

    她说完这句话便没再作声,娄卿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二人谁也没说话,周身氛围忽然寂静。

    就在朝颜坐不住想离开时,暮商从外面闯进来,似乎做了什么好事,语气十分激动:“大人,属下今日去酒楼,见衡无倡那小子又出来……”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看见大厅除自家大人以为还有位贵客,是女子。

    定睛一看是朝颜公主,暮商下意识捂嘴,方才那句话肯定被人听到了。思及此他瞬间变得蹑手蹑脚起来,语气降了大半:

    “殿下,您也在啊。”

    “那您与大人先聊,属下先不打扰了,这就告退。”

    ……

    暮商离开大厅已经有一会儿了,朝颜还沉浸在疑惑中,她不言不语,脑海中反复揣摩暮商方才的话,没过多久嘴里蹦出三个字:“衡无倡。”

    不远处的娄卿旻听到这三个字后,端茶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看了过来。

    朝颜回忆着前世衡无倡与娄卿旻并没有什么交集,为何暮商口中会出现他的名字?

    难道?

    朝颜意识到什么,有些不可思议,觉得难以置信。

    她捏着披风一角的手紧了紧,思虑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莫非那件事是大人您做的?”

    二人不打哑谜,隔空对视了一眼,幽幽确认的情绪在眼神中辗转,“那件事”具体是什么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娄卿旻被戳破后还有些做坏事被抓包了的感觉,从未向任何困难低过头的他居然硬生生学会了甩锅。

    他丝毫不慌乱地将视线收回,没有被人戳破做坏事的窘迫表情,伸手抓起桌案上的卷宗看着,故作淡然:“是暮商。”

    “他们闲来无事,找找乐子。”

    男人说的轻飘飘,仿佛此事真的与他无关。

    朝颜半信半疑,但她没多过问。但她知道,没有主子在背后撑腰,暮商几人再如何找乐子,也不敢对邻国皇子下手。

    “这件事我会替太师保密的。”她不假思索说了这么一句。

    有人能替她整衡无倡她心里很是感激,毕竟她身份摆在这儿,有些事不是她想做便能做得来的,假借旁人之手出气,朝颜心中也有几分爽。

    话毕,娄卿旻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卷宗,心中暗自笑过。

    此事保密不保密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最不想让知道的人已经知道了。

    二人又坐了半刻,朝颜重重咳嗽了几声,身子实在不舒服,想着求娄卿旻办事来日方长,便带着槐夏回了宫。

    男人自然也没留她,只是临走前又为她加了一件厚厚的披风,还十分体贴地道了句:“是尚未穿过的。”

    朝颜没客气便接下了,心里对娄卿旻的感激之情又多了几分。

    车夫驾着公主轿撵快速驶回宫,不曾想回到清涟殿便被通知去养心殿。

    到了之后,皇帝淡淡看着朝颜绯红的脸,没有半句关心,而是直接与她说:

    “三殿下的接风宴,后日举办。”

    声音十分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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